1958年初春的南京路,晨风里带着一点海腥气。柯庆施戴着旧呢帽,脚步快得和身旁秘书都不在一个节奏。街边店铺刚拉开卷帘门,白发市民认出了这位市委“一把手”,悄声感叹:“又来了,他盯物价可比谁都紧。”这样的画面,常在上海出现,也为后来争议不断的评价埋下伏笔。

回溯柯庆施的履历,资历确实老得吓人。1923年入党,1924年赴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7年任安徽省委书记时才二十九岁。抗战时期,他在统战口与各色人等周旋;1947年石家庄解放,他出任首任市长,摸透大城市治理门道。1954年陈毅调京,毛泽东一句“上海要有懂城市工作的同志坐镇”,柯庆施南下接棒。一朝掌舵远东最大工商业都市,他把全部精力投进工厂、码头与菜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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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干部私下议论:柯书记对中央指示“抄得一字不差”,回沪立刻贯彻。揣摩之能,被赞“心领神会”,也被讥“唯上”。这股狠劲同样体现在用人上。张春桥原本已收拾行李准备进京,《人民日报》的人事电报都拍妥,柯庆施却一句“报社里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沪上正缺笔杆子”将其截留下来。谁能料到,这一步后来牵出了多少连锁反应。

江青第一次单独赴沪是1963年正月。外滩江风很冷,但柯庆施摆下的是热茶而非宴席。一进屋,他便把《人民日报》剪报递过去,“你看看,这里有篇社论写得冲劲不足。”江青随手翻了两页,抬头说:“春桥来没?”柯庆施点头。两人相识于那一夜,自此“文革上海招牌”隐约成形。史学界常用“铺路”来形容柯对张、江的推举,也正因此,后人推断若他再活十年,也许会出现“五人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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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政治上的凌厉相比,柯庆施在生活层面却近乎苛刻地自律。时任市委副秘书长的马达晚年回忆,一个除夕,他在柯家核对文件,正赶上市府来人拜年。那干部手里拎着两条金华火腿,小心翼翼放在桌边。柯庆施脸一沉:“带回去!干部要是一点寒碜都吃不得,还谈什么革命!”对方局促退下。屋里只剩两人时,柯庆施低声说:“吃惯好东西就忘本,老百姓还盯着咱呢。”马达多年后提笔写下评语:“清廉,是他无法抹去的长处。”

他拒绝排场也有不少轶事。赴郊县调研,一辆吉普、一名警卫足矣。夜宿农舍,铺草帘子就睡。乡干部想炒两个鸡蛋,他摆手:“菜地里有青菜,这就够。”有人觉得做戏,他却常年如此。舞会风行之际,上海几家大礼堂灯火通明,他却在常委会上板着脸提醒:“油水多的舞步跳多了,脑子容易发飘。”会议纪要第二天下到区局,“节制娱乐”四个字用黑体标出,舞会热度随即降温。

至于办事风格,赞与弹一样尖锐。柯庆施擅长内政,尤其对价格、粮油、棉纱分配琢磨最深。街市刮风涨价,他能立刻约来商业局、工交办,晚上一点仍盘在会议桌旁。可一旦决策落定,质疑声往往被他一句“执行就是”压下,久而久之,“一言堂”标签牢牢贴在身上。马达私下劝过,“意见多听几句总不坏。”柯庆施摆手:“时间耽误不得。”两人争到深夜,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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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4月10日,北京传来噩耗:柯庆施因胃癌术后并发症在成都去世,终年六十七岁。副总理行列里,他排名第六,份量非同一般。追悼会规格高,刘少奇主持,林彪花圈紧挨白菊。上海黄陂南路万人送别,工人旗帜连成长龙。那场告别之后,江青开始重点培养张春桥;三年后,上海发出第一声“造反有理”,历史走向狂飙。

1978年中央整理历史问题,会场上有人提出:“柯庆施与张、江联系紧密,可否列入审查范围?”邓小平皱眉:“先放一放,人已不在。”档案封存,评价因此悬而未决。直到九十年代,研究者才翻出旧材料,发现他的腐败纪录为零,批条子买好烟好酒的事情也查不到。争议依旧,可“廉洁”一词慢慢被写进传记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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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柯庆施去世半个世纪后,上海城市规划研究者重新审读1955—1964年基建方案,惊讶发现不少现代化骨架正出自他任内,例如外环概念、支线电车、苏州河整治。材料归类时,档案员顺手在旁批注:“务实的急性子。”对这六个字,很少有人再挑刺。

张春桥晚年被提讯时,办案人员顺口问:“要不是柯书记,当年你能留在上海吗?”沉默半晌,张吐出一句:“柯老对我有知遇之恩。”短短十三字,再无下文。历史往前推移,争论不止,但马达那句评价仍被频频引用:“他身上的清廉品质无可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