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1
乾隆觉得无聊。龙船很大,像一座在水上移动的宫殿。
水是黄色的,两岸的风景也是黄色的,看久了,人的脸也像是黄色的。
他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甲板上。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他说,停船。
身边的太监和大臣们就像一群被惊动的蚂蚁,嗡嗡地乱作一团。船靠了岸。
乾隆走下跳板,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说:“你们都别跟着。”
于是,那群人就站在船上,像一排排木桩子,看着他一个人往岸上走。
他只带了两个穿了便服的侍卫,隔着十几步远,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想看看真实的东西。什么是真实的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奏折上的字是假的,官员的脸是假的,连这江南的景色,也被粉饰得有些假。
他沿着田埂往前走,看到了一片桑林。桑林里有个人影,是个女人。
女人正在采桑叶,动作很慢,一片一片,仔仔细-细地摘下来,放进身边的竹篮里。
乾隆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怕惊动了她。
他看见那个女人穿着粗布的衣服,洗得发白。
她的脸很干净,眼睛很大,看着桑叶的时候,像是看着什么宝贝。
乾隆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头上,上面有根簪子。
那不是一根普通的簪子。
它很旧了,是银的,样式也过时了,但乾隆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他认得那根簪子。他在他父亲雍正的书房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图样。那是他父亲亲手画的,只做了一支,赏给了谁,赏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档案里没有记载,宫里也没有人提起过。它就像一颗扔进大海的石子,消失了。现在,这颗石子出现在了一个农女的头上。
乾隆走上前去。女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她的眼神很清澈,像山里的泉水。她看见乾隆,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
“你的簪子,很别致。”乾隆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
女人低下头,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她把它解下来,握在手心里。“这是我祖奶奶传下来的。”她小声说。
“祖奶奶?”乾隆问。
“嗯,”女人点点头,“家里人说,这是我们家最贵重的东西。”
乾隆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面熟。她的眉眼之间,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丝影子,一丝让他心里发慌的影子。他想起了他父亲,雍正。那个严厉的,冷酷的,让他从小就感到畏惧的父亲。他又想起了民间那些关于他自己身世的流言,那些像毒蛇一样纠缠着他的传闻。他的心跳得很快。一个念头,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的脑子。
流落在外的血脉。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这不是亲情,这是威胁。一个巨大的,能动摇他皇位的威胁。如果这支簪子代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如果这个女人是雍正的私生女,或者是私生女的后代,那她是什么?她是前朝的幽灵,是潜在的祸根。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能容忍这样的威胁存在。一丁点都不能。
他的脸沉了下来,刚才那一点点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苏云溪。她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簪子是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女,为了一根祖传的簪子而感到一点点小小的自豪。
乾隆转过身,不再看她。他对身后十几步远的侍卫招了招手。侍卫快步走过来,低着头。
乾隆的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块一样砸在地上。
“这个女人,带回宫里去。”
侍卫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苏云溪。
乾隆接着说:“赏她黄金一万两。”
侍卫更糊涂了。
然后,乾隆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这句话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这里其余的人,她的家人,看到我们的乡邻,就地处死。一个不留。”
侍卫的身体抖了一下,立刻低下头,沉声应道:“喳。”
赏赐和屠杀,同时降临。
乾隆觉得这样最稳妥。黄金是封口费,也是他对自己内心那一点点不安的补偿。
灭口,是为了让这个秘密永远沉入水底。
他要的不是真相,他要的是干净。
苏云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向她走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手里的簪子掉在了地上。她尖叫起来,回头看,看到那个跟她说话的男人,那个夸她簪子别致的男人,正头也不回地朝河边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像一个黑色的剪影。然后她听到了哭喊声,是她母亲的声音,是她弟弟的声音。接着,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那声音很闷,像是麻袋掉在了地上。桑林里,血的腥味很快就盖过了桑叶的清香。
苏云溪的眼睛睁得很大,但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一片血红。
她被拖着走,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哀嚎,但很快,一块布塞进了她的嘴里。世界安静了。
2
苏云溪觉得自己像一个东西,不是一个人。
她被装进一辆马车里。
马车没有窗户,黑漆漆的,只有车夫偶尔的吆喝声传进来。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不吃,也不喝。
押送她的士兵就把水硬灌进她的嘴里,把干粮塞进她的喉咙。
她想死,就用头去撞车厢的木板。他们就把她捆起来,手和脚都捆着,像一头待宰的猪。
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睛又干又疼。
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件事:她的家人倒在桑林里的样子。那个男人的背影。还有那句“赏黄金一万两”。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赏赐她,又要杀死她的家人?这根簪子到底是什么?她把它从祖奶奶那里继承下来,又从母亲那里接过来。母亲说,这是我们家的根,不能丢。现在,家没了,根还在,却成了一切灾祸的源头。她开始恨这根簪子。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被人从车里拖了出来。
外面很亮,亮得她睁不开眼。
她被带进一个巨大的院子里,院子大得望不到头。到处都是红色的墙,黄色的瓦。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有点香,又有点腐朽。
她被带进一间屋子,屋子很大,很空。几个穿着一样衣服的女人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扒光了她的衣服。她像个木偶一样站着,任由她们摆布。
她们用热水给她擦洗身体,那水很热,烫得她的皮肤发红。
然后,她们给她穿上了一身新衣服。
那衣服是丝绸的,又滑又软,穿在身上,像没有穿一样。
她被带到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更华丽,地上铺着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只箱子。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太监走过来,捏着嗓子说:
“苏姑娘,这是皇上赏你的黄金,一万两,您点点数。”
苏云溪看着那几只大箱子。太监打开了其中一只,里面是满满的金元宝,黄澄澄的,晃得她眼睛疼。这一万两黄金,是用她全家的命换来的。
她看着那些金子,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趴在地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太监嫌恶地皱了皱眉,叫人来收拾。然后他对苏云溪说:“苏姑娘,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这里是紫禁城,您以后就是主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苏云溪抬起头,看着他。她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破布。“我家人呢?”
太监的脸上堆起笑。“苏姑娘,您现在是贵人了,那些乡下的穷亲戚,就别再提了。”
“他们被杀了。”苏云溪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实。
“那是他们的福气。”太监面不改色地说,“能惊动圣驾,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
苏云.溪看着他,忽然笑了。她笑得很大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疯了,这个世界也疯了。
她被关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成了“主子”,而她的家人,成了“有福气”的死人。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箱子前,抓起一个金元宝,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个太监砸过去。
金元宝砸在太监的额头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太监尖叫一声,捂着头跑了出去。
苏-云溪看着手里的金元宝。它很重。她从来没拿过这么重的东西。她把它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把箱子里的金元宝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扔在地上。
很快,满地都是金子。
她踩在金子上,感觉脚底冰凉。这里不是家,是坟墓。用黄金堆起来的坟墓。
3
乾隆来看过苏云溪一次。他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件普通的蓝色长衫,看起来像个富家的员外。他没有带很多人,只带了一个太监。他来的时候,苏云溪正坐在地上,对着一地金元宝发呆。她已经好几天没梳洗了,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皱了。
“你就是苏云溪?”他开口问,声音和在桑林里时一样,很平静。
苏云溪抬起头。她认出了这张脸。
就是这张脸,说要赏她黄金万两。就是这张脸,下令杀死了她的家人。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恨。
她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受伤的母狼,朝乾隆扑了过去。
她还没碰到乾隆的衣角,就被旁边的太监一脚踹倒在地。太监还要再踹,被乾隆拦住了。
“你下去吧。”乾隆说。
太监躬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乾隆和苏云溪。
乾隆走到苏云溪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恨我?”
苏云溪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乾隆已经死了一千次。
“告诉我,那根簪子,到底是谁给你们家的?”乾隆问。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诱导一个孩子说出秘密。
苏云溪还是不说话。
“你的祖奶奶,她叫什么名字?她是从哪里来的?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认识什么大人物?”乾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苏云溪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为什么杀我家人?”
乾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朕……我是一家大户人家的管事,奉主人的命令来查一件事。这件事和你的簪子有关。你只要告诉我簪子的来历,我或许可以帮你。”
“帮我?”苏云-溪笑了,笑声凄厉,“你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乾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发现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她的心里只有恨,问不出任何东西。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满地的金元宝硌着他的脚底。
他停下来,拿起那根簪子。簪子已经被擦拭干净,放在一个锦盒里。
他把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在簪子尾部一个极不显眼的地方,他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印记。
是一个篆体的“禛”字。雍正的名字是胤禛。
这个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乾隆的心里。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苏云溪,就是他父亲流落在外的血脉的后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把自己的骨肉送到宫外?是出于保护,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他父亲那一代的皇子争斗,残酷得超出想象。或许,这是保护她的唯一方法。
可乾隆不愿意这么想。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阴谋。
他看着苏云溪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涌起的不是亲情,而是更大的警惕和厌恶。
他觉得这张脸是在嘲笑他,嘲笑他得位的名不正言不顺,嘲笑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吗?”乾隆冷冷地问。
苏云溪躺在地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好,很好。”乾隆点点头,“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在你开口之前,你别想离开这间屋子一步。”
他把簪子放回锦盒,转身就走。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说了一句:“把地上的金子都捡起来。这是赏你的,不是让你踩的。”
门关上了。屋子里又只剩下苏云溪一个人。她看着满地的黄金,又看了看门口。她忽然明白了,这个人不是要她说什么,他只是要她屈服。
他要用这座金色的牢笼,磨掉她所有的恨,所有的尊严,让她变成一个听话的玩物。她捡起一个金元宝,它的棱角硌得她手心生疼。她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用金元宝的尖角,对准了自己的手腕,用力划了下去。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黄金。
4
苏云溪没有死成。当宫女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流了很多血,但还剩一口气。太医们围着她忙活了半天,总算把她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乾隆知道这件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令收走了屋子里所有带棱角的东西,包括那些金元宝。箱子被搬走了,地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干涸的血迹,怎么擦也擦不掉。
从那以后,苏云溪就不再说话,也不再寻死了。她像一个影子一样活在那个屋子里。每天有人按时送来饭菜,山珍海味,她看也不看。有人给她换上华丽的衣服,她也由着她们摆弄。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天空。天是蓝色的,偶尔有鸟飞过。她就那么一直看,从天亮看到天黑,仿佛要把那片天看出一个洞来。
她的沉默让乾隆感到烦躁。一个活生生的人,比一个死人更难处理。他想知道的秘密,还锁在她的脑子里。他需要一把钥匙。
和珅就是那把钥匙。
和珅是乾隆最宠信的臣子。他聪明,懂得揣摩皇帝的心思。江南桑林里的那场屠杀,他早就听说了。他知道,能让皇帝下这种命令的,绝不是小事。他不动声色地派人去查。他的人查到了苏家的祖上,是一个因为文字狱获罪的读书人。这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但和珅不信。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他去见了乾隆。他没有直接提苏云溪,而是聊起了前朝的旧事。他聊起了雍正年间的“八爷党”,那些被雍正残酷打压的兄弟们。
“皇上,”和珅小心翼翼地说,“奴才听说,当年八爷党虽然倒了,但还有些余孽流落在外,一直贼心不死,妄图复辟。”
乾隆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着和珅,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哦?你听说了什么?”
“奴才只是道听途说。”和珅躬着身子,“听说他们手里有一些前朝的信物,用来彼此联络。他们潜伏在民间,就像毒蛇一样,等着机会咬人。”
乾隆放下了茶杯。“信物?”
“是啊,”和珅说,“比如,一些先帝爷当年私下里用过的东西。外人不知道,但他们自己人一看就懂。”
乾隆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了那根簪子。和珅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一下子就插-进了他心中最黑暗的锁孔里。他一直以来的怀疑和恐惧,被和珅用几句话就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阴谋。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苏云溪不是什么流落民间的皇室血脉,她是一个诱饵。一个用他父亲的私人物品做成的,专门用来钓他上钩的诱饵。那些乱党,知道他对父亲的复杂感情,知道他对皇位正统性的敏感,所以设下了这个局。他们故意让他发现这个女人,让他陷入怀疑和困惑,然后他们就可以在暗中进行他们的勾当。
这个解释,比“皇室私生女”的解释,更能让乾隆接受。因为它把一切都变成了敌我矛盾,而不是一桩让他难堪的家庭丑闻。它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暴力,名正言顺地清除威胁。
“和珅,”乾隆的声音变得冰冷,“你把这件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朕要知道,这条毒蛇的蛇头,藏在哪里。”
“奴才遵旨。”和珅跪在地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察的微笑。他知道,他赌对了。接下来,他不需要去“查”真相,他只需要去“制造”一个皇上想要的真相。
几天后,和珅就给乾隆送来了第一批“证据”。是一些伪造的信件,信里用暗语提到了“簪子”和“时机”。还有一份“口供”,是一个被抓来的,据说是苏家远房亲戚的人画的押。那个人招认,苏家几十年来一直和乱党有联系,等待着“真龙”的后人出现,振臂一呼。
乾隆看着这些东西,手都在发抖。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被一个农女,被一群阴沟里的老鼠给愚弄了。他之前对苏云溪产生的那一丝丝怜悯,此刻全都变成了愤怒。他想起了苏云溪那双倔强的眼睛,那不是无辜,那是挑衅。
他要去见她。他要亲自撕下她伪装的面具。
5
乾隆再次来到苏云溪的住处。这一次,他没有伪装。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和侍卫。整个宫殿的气氛都变得肃杀起来。
苏云溪依然坐在窗前,像一尊雕像。听到动静,她缓缓地回过头。她看到了那身黄色的袍子,那张她恨之入骨的脸。她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
乾隆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只是让太监把那些“证据”扔在她的脚下。伪造的信件,屈打成招的供词,还有一张画着复杂人物关系的“乱党网络图”。苏云-溪的名字,就在图的中央。
“看看吧。”乾隆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和轻蔑,“这就是你们苏家的‘世代清白’。”
苏云溪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她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但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她父亲和爷爷的名字。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死了,还要背上这样的罪名。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乾隆问。
苏云溪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乾隆的眼睛。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几个沙哑的音节:“我……不认。”
“不认?”乾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你以为你装疯卖傻,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朕先前怜你无知,将你带回宫中,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已是天恩浩荡。没想到你竟如此包藏祸心,妄图颠覆我大清江山!”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需要一个出口。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最好的出口。
苏-云溪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不知道什么大清江山,也不知道什么颠覆。她只知道她的家没了,她的亲人都死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她面前,给她安上一个她听都听不懂的罪名。她的心里,连恨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悲凉。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乾隆逼近一步,几乎是吼出来的,“朕告诉你,从你戴着那根簪子出现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朕留着你,只是想看看你背后还藏着谁。现在,朕没耐心了。”
他盯着苏云溪,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恐惧。但是没有。苏云溪的脸上一片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种平静,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乾隆愤怒。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所有的威严,所有的权力,在这个女人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需要让她害怕。他需要让她求饶。
“来人!”他大喊一声。
两个侍卫走了进来。
“把她给朕押到养心殿去。”乾隆说,“朕要让文武百官都看看,这个乱臣贼子的下场。”
苏-云溪被侍卫架了起来。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被拖着往外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是那片天,蓝得刺眼。她想,终于要结束了。这样也好。
养心殿里,气氛凝重。和珅站在百官之首,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纪晓岚站在另一边,眉头紧锁。他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一个农女,怎么可能牵扯出这么大的案子?和珅的手段,他太清楚了。这里面,一定有冤情。但他没有证据。
乾隆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被押到殿下的苏云溪,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种空洞的烦躁。他要用一场最严酷的审判,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来掩盖自己最初的那个错误。
他把一卷供词扔了下去,正好砸在苏云-溪的脚边。
“苏云溪,你可知罪?”
6
苏云溪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膝盖生疼。她没有看地上的供词,而是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脸在烛光下半明半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她已经不怕了。
当一个人失去了一切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我没有罪。”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大殿里,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和珅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女人还敢顶嘴。
百官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下头,假装自己是木头人。
乾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从龙椅上微微前倾,像一头准备扑向猎物的狮子。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痛哭流涕、叩头求饶的囚犯,却只看到了一个平静得近乎固执的眼神。
“没有罪?”乾隆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残忍的意味,“好,好一个没有罪!朕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天威难测!”
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明黄色的龙袍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毒蛇在爬行。
“你苏家,三代潜伏,包藏祸心,用先皇的遗物作为联络信物,意图谋反,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你没有罪?”
他指着和珅,“和珅,你来告诉她,告诉所有人,她犯的是什么罪!”
和珅立刻出列,跪在地上,用一种夸张的、悲愤的语调,将他罗织的那些罪名一条条念了出来。每一个罪名,都足以诛灭九族。
苏云溪静静地听着,那些陌生的名字,那些编造的事情,听起来就像在说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她忽然明白了,他们不需要她说出真相,他们只需要她承认他们想要的“真相”。
她的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当和珅念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大殿陷入了更深的寂静。所有人都等着皇帝的最后裁决。
苏云溪抬起头,迎着乾隆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绝望。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苏家,世代……都是清白本分的良民。我不知道什么乱党,也不知道什么谋反。你们要杀,就杀吧。只是,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认这不白之冤。”
这几句话,像是在宣告她的遗言。
她的倔强,彻底点燃了乾隆心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引线。他感觉自己的皇权和尊严,被这个渺小的农女,用最平静的方式,践踏得体无完肤。
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苏云溪,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他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来回应这种挑衅,来震慑所有潜在的敌人。
“好!好一个世代清白!朕今天就成全你的‘清白’!”他的声音在殿宇间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传朕旨意!罪妇苏氏云溪,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罪不容赦!着……凌迟处死!悬首示众!朕要让天下所有心怀不轨之徒都看清楚,这就是对抗朕的下场!”
凌迟。
这两个字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让殿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寒意。
侍卫上前,像拖一只死狗一样拖起瘫软的苏云溪。
她眼中的光芒,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死亡,以一种最丑陋、最痛苦的方式,向她张开了怀抱。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急促的通报声:“启禀皇上!大学士纪晓岚于殿外求见,称有关系江南血案与龙体血脉的‘证物’,十万火急,恳请面圣!”
7
这声通报像一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乾清宫里。
拖着苏云溪的侍卫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皇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椅上的乾隆身上。
乾隆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退,但“龙体血脉”这四个字,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最敏感,最不愿触碰的神经,被纪晓岚在众目睽睽之下,血淋淋地挑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苏云溪,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的和珅。
他知道,他必须让纪晓岚进来。如果不让他进来,就等于是告诉所有人,他心虚。
“让他进来。”乾隆缓缓地坐回龙椅,声音嘶哑。
纪晓岚快步走进大殿,他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很旧的紫檀木匣子。
匣子上积着一层灰,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他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将木匣高高举过头顶。
“皇上,”纪晓岚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臣听闻江南苏家惨案,心中一直存有疑窦。一个普通农家,何以会牵扯谋逆大案?臣斗胆,派人前往苏州,在苏家被焚毁的宅院废墟之中,仔细搜查。终于在主屋一处烧焦的横梁暗格内,找到了此物。”
和珅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派去的人回报说,苏家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什么都没留下。他没想到,纪晓岚这个老狐狸,竟然还不死心。
乾隆盯着那个木匣,没有说话。他示意身边的太监把匣子呈上来。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谋反的兵器图谱。
只有几叠厚厚的、已经泛黄的信纸,和一本封皮已经磨损的日记。
“这是什么?”乾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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