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年终奖，三百四十万！”
当老板王海峰在年会上意气风发地宣布这个数字时，我正端着一杯廉价的香槟，站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
赵凯激动得满脸通红，冲上台去，接过了那块巨大的奖金牌。他拿着话筒，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感谢王总的栽培！您就是我人生路上的灯塔！我这点小小的功劳，都是在您光辉思想的指引下完成的！”
台下，老板王海峰笑得合不拢嘴。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我，像是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道：“当然，技术部的林涛，今年也很辛苦。为公司赚了一个大单子嘛！大家鼓掌！”
01
我是林涛，讯飞科技的技术总监。
说好听点是总监，但其实，我就是公司里唯一能啃下硬骨头的技术老黄牛。我在这家公司待了五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程序员，干到了现在的职位。公司的核心代码，我写的；最难缠的客户技术问题，我解决的；几个让公司起死回生的大项目，是我带着两个刚毕业的愣头青，没日没夜地熬出来的。
老板王海峰，每次在外面谈生意，总喜欢把我的简历带上，拍着胸脯跟客户吹嘘：“我们公司技术实力雄厚，有林总监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可回到公司，他对我，却又是另一副嘴脸。
“小林啊，技术人员嘛，要踏实，要稳重，不要总想着那些虚名浮利。”
“你要记住，公司给了你平台，你才能发光发热，要懂得感恩。”
我懂。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踏实肯干，能为公司创造价值，他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付出。
直到赵凯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天真的幻想。
赵凯是作为销售经理被招进来的，专业能力一塌糊涂，连最基本的产品参数都说不明白。但他有一项无人能及的“特长”——拍马屁。
王海峰的茶杯，永远是赵凯第一个续满；王海峰的皮鞋，永远是赵凯抢着擦；王海峰的老婆喜欢什么牌子的包，王海峰的儿子在哪所学校上学，赵凯比王海峰自己都清楚。
“王总，您今天这领带，配这身西装，简直是绝了！一看就充满了战略家的深邃眼光！”
“王总，这是我托乡下亲戚搞来的正宗大红袍，专门给您养养胃。您为了公司日理万机，我们做下属的，看着都心疼啊！”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对赵凯嗤之以鼻，背地里都叫他“赵献媚”。
“你看那副谄媚的嘴脸，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跟我关系还不错的行政主管小丽，不止一次跟我吐槽。
“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苦笑，“老板就吃这一套。”
我以为，这种人，最多也就是在老板面前混个脸熟，无伤大雅。可我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02
半年前，公司接到了一个名为“蓝海计划”的大项目。客户是海外一家著名的风投公司，要求我们开发一套全新的智能数据分析系统，一旦成功，合同金额高达一千万。
但这个项目的技术难度极高，公司之前的技术团队尝试了两个月，连个框架都没搭起来，最后都打了退堂鼓。项目一度被搁置，眼看就要黄了。
王海峰找到我，把一堆烂摊子丢给我：“小林，这个项目，只有你能拿下来了！这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战略布局，做好了，我绝不会亏待你！”
我明知道这是个坑，但看着他“情真意切”的眼神，想着自己肩上扛着的房贷车贷，我还是硬着头皮接了。
那三个月，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我带着手下两个新人，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困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会儿，饿了就泡碗面。我翻遍了所有的技术文献，请教了国外的大学同学，没日没夜地写代码、做测试、修复漏洞。
我老婆来看过我几次，看着我那乱得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和深陷的眼窝，心疼得直掉眼泪：“林涛，要不咱们别干了，钱少点没关系，身体要紧啊。”
我总是安慰她：“快了，就快成功了。等这个项目拿下，咱们就能换套大点的房子，把爸妈接过来了。”
而在这三个月里，赵凯也没闲着。
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往我办公室跑，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林总监，辛苦了！您真是我们公司的定海神神针啊！”
“林总监，这是我特意给您买的夜宵，您一定要注意身体！”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来混个脸熟，后来才发现，他每次来，都会“不经意”地瞟几眼我电脑上的进度报告和技术文档。
有一次，一个关键的技术节点，我熬了两个通宵才攻克。第二天早上，我刚想去跟王海峰汇报，就看到赵凯满面春风地从老板办公室里走出来。
紧接着，王海峰就把我叫了进去，拍着我的肩膀，一脸欣慰地说：“小林啊，刚才赵凯都跟我说了。你们那个技术难点，在他的‘协调和启发’下，终于攻克了？不错！很不错！我就知道，赵凯是个将才，你们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简直是绝配！”
我当时就愣住了，想解释，可看着王海峰那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我把话又咽了回去。
从那天起，我留了个心眼。所有核心的技术资料，我都设置了加密。
可我防住了他偷技术，却没防住他抢功劳。
03
项目终于成功了。
最终演示那天，海外客户的代表看完我们的系统演示，当场起立鼓掌，表示非常满意，并且立刻签署了合作协议。
一千万的合同，尘埃落定。
整个公司都沸腾了。王海峰在庆功会上喝得满脸通红，抓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小林！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就是我们公司的头号功臣！放心，年终奖，我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我当时真的信了。我算了一下，按照合同金额，哪怕只给我百分之五的提成，也有五十万。有了这笔钱，房子的首付就够了。
那段时间，我成了公司的焦点。同事们见到我，都纷纷过来道喜。
“林总监，牛啊！听说这次年终奖，您至少这个数！”一个同事伸出五根手指，一脸羡慕。
“何止啊！我听说王总在董事会上都点名表扬了，说要给林总监一个史无前例的大红包！”
连一直跟我吐槽赵凯的小丽，都喜笑颜开：“林哥，这下好了，你总算是熬出头了！那个赵献媚，这次总没脸再出来抢功了吧？”
我也沉浸在这种喜悦和期待中，连走路都感觉脚下生风。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公司年会那天，所有人都盛装出席。王海峰在台上发表了长篇大论的演讲，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年终奖颁发环节。
他先是念了一长串优秀员工的名字，不痛不痒地发了几千几万的奖金。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说道：“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我们公司今年的‘卓越贡献奖’！这位同事，他运筹帷幄，深谋远虑，以超凡的智慧和不懈的努力，为我们公司赢得了‘蓝海计划’这个历史性的大单！他就是——我们的销售部经理，赵凯！”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赵凯像个得胜的将军，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台。
王海峰高高举起一块巨大的奖金牌，上面的数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赵凯，年终奖，三百四十万！”
全场死寂。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赵凯接过奖金牌，对着话筒，开始了他那套感恩戴德的表演。
我站在台下，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三百四十万？凭什么？就凭他端茶倒水？就凭他偷我的进度报告？
等赵凯表演完毕，王海峰才像刚想起我一样，笑眯眯地看向我。
“当然，技术部的林涛，今年也很辛苦。为公司赚了一个大单子嘛！大家鼓掌！”
他示意我上台。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我死死地盯着王海峰，我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可我只看到了虚伪的、公式化的笑容。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话筒，用一种施舍的语气宣布：
“所以，公司决定，奖励林涛……一个更大的平台，和继续奋斗的机会！希望你明年再接再厉！”
04
那一刻，我笑了。
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觉得无比荒唐可笑的笑。
台下，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怜悯，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赵凯站在一旁，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
王海峰被我的笑声搞得有点下不来台，他皱了皱眉：“林涛，你笑什么？还不快谢谢公司的栽培？”
我停止了笑声，拿起旁边另一只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王总，我有几个问题。”
王海峰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年会后再说！”
“不，我就想现在说。”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蓝海计划’核心算法的第一行代码，是我写的。系统架构的每一张图纸，是我画的。为了修复一个致命漏洞，我连续七十二个小时没有合眼。这些，赵经理知道吗？”
我的目光转向赵凯。
赵凯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当然知道！我一直在后方统筹全局……”
“是吗？”我打断他，“那你告诉我，系统的安全密钥，放在哪个加密模块里？”
赵凯瞬间哑口无言。
我转回头，看着王海峰，一字一句地问：“王总，您刚才说，我为公司赚了一个大单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为公司赚了一千万的我，年终奖是‘继续奋斗’。而这位连密钥在哪都不知道的赵经理，却能拿三百四十万？”
“林涛！”王海峰终于恼羞成怒，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将话筒轻轻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解开西装的第一颗纽扣，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个‘更大的平台’，我不稀罕。”
“从现在开始，我不干了。”
说完，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我转身，走下舞台，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
05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老婆看我两手空空，脸色也不对，小心翼翼地问：“老公，怎么了？年终奖……没发吗？”
我摇了摇头，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
她听完，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只是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不干了也好！咱不受这个窝囊气！”她眼圈红红的，“钱没了可以再赚，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妻子的理解，是我此刻唯一的慰藉。
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将所有与“蓝海计划”相关的本地资料，删得一干二净。然后，我拿出工作用的那部手机，拔掉电话卡，和手机一起，扔进了抽屉最深处。
最后，我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终于清静了。
愤怒、委屈、不甘……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紧了五年的弦，终于断了。
我什么都不想，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天昏地暗。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我拿起手机开机，想看看时间。
屏幕亮起的瞬间，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鸣响，像中了病毒一样。
无数的电话、短信、微信、邮件通知，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我看着屏幕顶端那一连串的数字，愣住了。
一百八十六个未接来电。
五十八条未读短信。
来电的，有王海峰，有赵凯，有公司人事，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号码。
我嗤笑一声，准备把这些垃圾信息全部清除。
可就在我手指即将按上“全部删除”的时候，我的目光，被第一条短信的发信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来自境外的号码。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进去。
短信的内容很短，当我逐字逐句地看清上面那几行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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