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微风拂过京城纵横交错的街巷,卷起几片早凋的梧桐叶。
丁紫寒站在熙攘的人流边缘,抬头望向远处那一片巍峨连绵的朱红宫墙。
日光给琉璃瓦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那光芒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丁家满门获罪,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掖庭。
唯有她,因年幼体弱被父亲故友暗中搭救,侥幸逃脱,更名换姓苟活至今。
如今,她回来了,以一个待选秀女的卑微身份,站在了这吞噬了无数人性命的皇城脚下。
袖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感,提醒她保持清醒。
“丁家冤屈,父亲清白,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她在心底默念。
身旁传来其他秀女银铃般的笑语和环佩叮当之声,衬得她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愈发寒酸。
她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在那些精心打扮、珠光宝气的候选女子中,如同鸡立鹤群。
选秀,是她唯一能名正言顺踏入深宫的机会。
落选,是她原本的计划,唯有不受瞩目,才能暗中行事。
可腰间那枚贴身藏好的、母亲留下的玉佩,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衣衫传来。
玉佩上刻着的丁氏家徽,早已随着那道抄家圣旨,成为了不可言说的禁忌。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翻涌的恨意与哀伤强行压下,换上一副怯懦顺从的神情。
前方,沉重的宫门正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响,如同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口。
命运的齿轮,从她踏进这道门的那一刻起,便将开始不可逆转地转动。
谁也不会料到,这个看似最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的女子,将会在这潭深水中,激起怎样的波澜。
01
暮色四合,京城结束了一日的喧嚣,逐渐沉入宁静。
唯有靠近皇城的几条街道,依旧灯火通明,车马络绎不绝。
各家府邸都在为明日的选秀做最后的打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息。
丁紫寒寄居在一处远离繁华主街的简陋客栈里,窗外是狭窄僻静的后巷。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她面前的一方木桌。
桌上摊开着一件半旧的浅青色衣裙,料子普通,款式也已过时。
最显眼的,是手肘和裙摆处几块颜色略深、针脚却异常细密精致的补丁。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补丁,指尖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微凸的纹路。
这是丁家女眷代代相传的“千回百转针法”,外人极难模仿。
母亲在世时,曾手把手教她,说这针法暗含玄机,每一针一线都藏着祝福与守护。
那时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它来缝补破衣,更以此作为孤注一掷的筹码。
“紫寒,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父亲被带走前,最后对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那沉甸甸的“清白”二字。
窗外传来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已是二更天了。
她收起思绪,开始仔细检查明日要穿的衣物,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符合她“家境贫寒、怯懦无知”的设定。
一双看似普通的软底绣花鞋,鞋垫下却用油纸仔细封存着几片能提神醒脑、抵御寻常迷药的薄荷叶。
这是程长海伯伯暗中派人送来的,这位父亲昔日的同僚,是如今朝中少数还惦念着丁家旧情的人。
也是他,为她伪造了新的身份,一个远房小吏之女,父母双亡,家道中落。
“宫内险恶,步步惊心,切记藏拙守愚,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锋芒。”
程伯伯的叮嘱言犹在耳。她知道,此番进宫,如同刀尖起舞。
一旦身份暴露,不仅是她,连程伯伯一家也会受到牵连。
她吹熄了油灯,和衣躺在坚硬的板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宫墙的阴影仿佛就压在胸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但她不能退缩,丁家上下几十口人的冤屈,都系于她一身。
明日,就是第一步。她必须成功落选,才能在这深宫之中,化作一粒无人注意的尘埃。
02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客栈外已传来太监尖细的吆喝声。
负责引领秀女的宫人到了。丁紫寒混在一群精心打扮、环佩叮当的少女中,走出了客栈。
她们被统一安排乘坐青帷小车,驶向那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宫门——神武门。
车内空间狭小,香气混杂。少女们大多难掩兴奋与紧张,低声交谈着,互相打量着彼此的衣饰妆容。
丁紫寒缩在最角落,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扮演着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户女子。
“咦,这位妹妹,你这身衣裳……”一个略带惊讶和些许优越感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丁紫寒抬起头,看见一位穿着玫红色锦缎宫装、头戴珍珠步摇的明媚少女正打量着她。
是程茹雪,吏部尚书程大人的千金,也是本次选秀中风头最劲的几人之一。
程茹雪的目光从丁紫寒洗得发白的衣领,滑到她没有任何首饰点缀的鬓角,嘴角微微下撇。
“这料子,怕是前几年的旧款了吧?还有这补丁……”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引得周围几个少女也好奇地望过来。
丁紫寒瑟缩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蚋:“家……家中清贫,让姐姐见笑了。”
“清贫?”程茹雪轻笑一声,用绣着金线的丝帕掩了掩口,“既是清贫,何苦来参选这劳什子?平白惹人笑话。”
她话音不高,却足以让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丁紫寒身上,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兴味。
丁紫寒的脸颊迅速涨红,眼圈也微微泛红,像是受了极大的羞辱,泫然欲泣。
她紧紧咬着下唇,低下头,不再言语,肩膀微微颤抖。
这反应取悦了程茹雪,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转向另一边,与相熟的姐妹谈论起最新的宫花式样。
丁紫寒在心中冷笑。程茹雪的骄纵,早在意料之中。
这样的性子,在深宫里,往往死得最快。她乐得用对方的轻视,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周围的喧嚣渐渐被一种森严的寂静所取代。
高耸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生机。
终于,车辆在一处名为“储秀宫”的宫苑前停下。
秀女们依次下车,在太监的引导下,鱼贯走入这座临时安置她们的宫殿。
庭院深深,古柏参天,虽已打扫整洁,仍透着一股陈年的冷清。
她们被分配到不同的房间,两人一间。无巧不巧,丁紫寒竟与程茹雪分到了一处。
程茹雪一进屋,便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指挥着自家带来的丫鬟赶紧重新铺陈床褥,熏香洒扫。
她看也没看僵立在门口的丁紫寒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件碍眼的旧家具。
丁紫寒默默走到靠窗的那张简陋木床边,将自己的小包袱放下。
窗外,可以看到宫殿一角飞翘的檐角,和一小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她知道,从踏入这储秀宫开始,真正的较量,已经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序幕。
03
安顿下来不久,便有太监前来训话。
来者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穿着一身深紫色太监总管服色,眼神精明而倨傲。
正是宫内权势不小的大太监卢波。他身后跟着几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秀女们慌忙在院中按次序站好,屏息凝神。
卢波扫视了一圈眼前这群青春貌美的少女,目光如同评估货物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尖利却不失威严:“诸位小主,咱家是内务府总管卢波。”
“恭喜各位小主得沐天恩,入选侍奉圣驾。这皇宫大内,规矩森严,不比各位家中。”
“往后几日,自有教习嬷嬷教导宫中礼仪规矩,各位需得用心学习,谨言慎行。”
他的目光缓缓从一排排光鲜亮丽的少女脸上掠过,在看到某些熟悉的面孔或接收到某些暗示性的眼神时,会微微停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当他的视线落到站在最后一排、衣着朴素的丁紫寒身上时,那笑意瞬间冷了下去。
他踱步到丁紫寒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眉头紧紧皱起。
“你,”他用拂尘指了指丁紫寒的衣裙,“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姑娘?”
丁紫寒慌忙低下头,小声道:“回公公,奴婢……奴婢丁紫寒,家父是……是已故的江州府经历司经历丁明远。”
“丁明远?”卢波似乎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随即露出恍然又带着轻蔑的神情,“哦,那个芝麻小官儿啊。怪不得……”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周围的秀女中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程茹雪站在前排,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咱家说句不中听的话,”卢波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这皇宫大内,是天下最讲究体统的地方。”
“瞧瞧你们一个个,花团锦簇,那才是伺候皇家的体面。你再看看你这一身……”
他的拂尘几乎要戳到丁紫寒衣服的补丁上:“破衣烂衫,像什么样子!简直是亵渎天威!”
丁紫寒的头垂得更低,肩膀缩起,像是害怕得快要哭出来。
卢波见她这般怯懦模样,心中更是不屑,但碍于场面,也不便再多加斥责。
他只是冷哼一声:“既是来了,就好好学规矩!别整日一副穷酸相,没得丢了皇家的脸面!”
说罢,他不再看她,转身又训诫了众人几句“安分守己”、“静候天恩”之类的话,便带着小太监们扬长而去。
训话结束,秀女们各自散开。经过丁紫寒身边时,大多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程茹雪走过她身边,低声嗤笑道:“听见没?卢公公都嫌你寒酸,我劝你啊,还是早点自己求去,免得日后更难堪。”
丁紫寒依旧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屈辱。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庭院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才缓缓抬起头,眼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和泪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卢波的刻薄,程茹雪的骄纵,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些羞辱和轻视,恰好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她转身,默默走回那间依旧弥漫着程茹雪所用熏香味道的屋子。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04
与此同时,养心殿东暖阁内,年轻的皇帝魏自明正陪太后苏玉芳用早膳。
鎏金瑞兽香炉里吐出袅袅青烟,散发着宁神的檀香气息。
太后年近五旬,保养得宜,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看着儿子略显清瘦的脸庞,眼中流露出关切:“皇帝近日忙于朝政,瞧这脸色,又清减了些。”
魏自明放下银箸,恭敬回道:“劳母后挂心,儿臣无恙。只是近来各地奏报繁多,漕运、边关,件件都需费心。”
太后叹了口气:“朝政固然要紧,但皇帝的子嗣更是国本。先帝在你这个年纪,早已儿女成群了。”
“此次选秀,哀家瞧着有几个孩子模样性情都不错,尤其是程尚书家的千金,听说知书达理,容貌出众。”
魏自明神色淡然,舀起一勺碧粳米粥,缓缓道:“选秀之事,母后费心了。只是立后纳妃,关系国体,儿臣以为,德行根基更为重要。”
太后看了儿子一眼,知他心有主见,便转了话题:“哀家听说,你又在翻看前几年那些旧案卷宗?”
魏自明动作微顿,随即恢复自然:“是。儿臣总觉得,有些旧案处置得过于仓促,其中或有隐情。”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沉,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帝!那些案子都是先帝在位时定论的,牵扯甚广。如今朝局初定,正当稳固人心,切莫节外生枝。”
魏自明抬眼,目光平静却坚定:“正因牵扯甚广,才更应查明真相,以免忠良含冤,奸佞逍遥。如此,方能真正稳固人心。”
太后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了些:“你的心思,哀家明白。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譬如……丁文正公一案?”魏自明忽然轻声问道。
太后闻言,脸色骤变,握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皇帝!此事休要再提!丁怀信结党营私,罪证确凿,先帝亲自下旨处置,有何冤屈可言?”
魏自明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色:“儿臣只是随口一提,母后不必动气。”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有角落铜漏滴答作响。
过了一会儿,魏自明才缓缓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会谨记。选秀之事,儿臣自有分寸。”
太后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心中有数便好。用膳吧。”
早膳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魏自明告退出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起那些尘封的卷宗,想起丁怀信那张刚正不阿、最终却落得身败名裂的脸。
也想起丁家那个传闻中体弱多病、早已夭折的幼女。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吗?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05
选秀前夜,储秀宫灯火通明。
秀女们都在为明日最后的遴选做最后的准备,空气中弥漫着胭脂水粉和熏香的混合气味。
程茹雪的房间里尤其热闹,她带来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忙着为她试穿明日要穿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搭配各式珠宝首饰。
“小姐,您看这支赤金点翠步摇如何?还是这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更衬您的气色?”
程茹雪对着西洋进贡的玻璃水银镜左右顾盼,眉眼间尽是志在必得的得意。
“都要了,明日看情形搭配。听闻太后娘娘喜欢端庄大气的,皇上却似乎更欣赏清雅脱俗的。”
她仔细端详着镜中明艳动人的自己,笑道:“无论如何,这副容貌,总不会叫人失望。”
相比之下,丁紫寒的房间则冷清得多。
同屋的程茹雪根本不屑于与她共处一室,早已去了相熟秀女房中闲聊。
丁紫寒闩好房门,确认四周无人后,才从床底的暗格里取出那件她早已准备好的“战衣”。
一件半旧的月白色襦裙,除了手肘和裙摆处那几个用心缝制的补丁,再无任何装饰。
她将衣裙摊在床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最后一次检查那些补丁。
“千回百转针法”,母亲曾说,这针法源于外祖母的家乡,每一针都蕴含着对家人的牵挂与守护。
顺时针三针,逆时针两针,看似杂乱,实则暗含玄机,最终绣出的图案,细看竟像是一朵简化的、抽象的莲花。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父亲一生为官的座右铭。
丁家获罪后,这独特的针法,也随着丁家女眷的离散而销声匿迹。
明日,她就要穿着这件带着家族印记的“破衣”,走到那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
这是一步险棋。若皇帝对此针法毫无印象,或虽有印象却无心深究,她便可如愿落选。
但若皇帝认出了这针法……后果难以预料。
或许能接近权力中心,更快查明真相;或许,是立刻引来杀身之祸。
她的手轻轻拂过那些细密的针脚,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指尖的温暖。
“爹爹,娘亲,保佑女儿。”她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她吹熄灯,和衣躺下。
明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06
选秀之日,天刚蒙蒙亮,储秀宫便已人声鼎沸。
教习嬷嬷们早早赶来,指挥着宫女太监为秀女们梳妆打扮。
庭院里摆开了一长排镜台,少女们端坐镜前,任由宫人为自己敷粉施朱,梳起繁复华丽的发髻。
钗环首饰的光芒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各种名贵的香料气息交织弥漫。
唯有丁紫寒,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旧衣裙,独自站在角落。
她只让宫女为自己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双环髻,未施脂粉,鬓边别无他物。
在这片珠光宝气中,她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画卷上无意滴落的一点清水墨痕。
周围的秀女们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鄙夷和幸灾乐祸。
“她是不是疯了?竟敢这般模样面圣?”
“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吧?自知无望,索性丢人现眼到底。”
“卢公公昨日那般说她,她竟也不知悔改,真是脸皮厚。”
程茹雪盛装而出,看到丁紫寒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用团扇掩面,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她走到丁紫寒面前,假意关切道:“丁妹妹,可是……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早说呀,姐姐我还能借你一两件应应急。”
丁紫寒低下头,小声道:“多谢程姐姐好意,我……我这样就好。”
程茹雪撇撇嘴,不再理她,转身与旁人谈笑风生,仿佛丁紫寒只是地上的一粒尘埃。
时辰将至,秀女们在嬷嬷的带领下,排成整齐的队列,缓缓向举行遴选的大殿——体元殿走去。
长长的队伍迤逦而行,环佩叮当,衣香鬓影,成为宫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沿途遇到的太监宫女,无不驻足观望,低声议论着哪位小主可能拔得头筹。
体元殿前,汉白玉台阶高耸,殿宇巍峨,皇家威仪尽显。
大太监卢波早已等候在殿外,见秀女队列到来,立刻上前整队。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在看到丁紫寒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几步走到丁紫寒面前,压低声音,语气却极为严厉:“你!咱家昨日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
“这般场合,穿成这样,你是成心要给皇家脸上抹黑?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了!”
丁紫寒吓得浑身一抖,眼圈立刻就红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卢波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场合,又不能大声斥责。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道:“待会儿你就排在最后!但愿皇上和太后娘娘不会注意到你!”
说罢,他转身走向队伍前列,脸上瞬间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去招呼那些家世显赫的秀女。
丁紫寒被安排在了队伍最末尾,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
她低垂着头,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进行。
07
体元殿内,庄严肃穆。
皇帝魏自明端坐于正中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常服,面容清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太后苏玉芳坐在他左侧稍后的位置,仪态端庄,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
两侧侍立着宫女太监,屏息凝神,殿内静得能听到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的声音。
卢波弓着身子,尖声通传:“秀女入殿——”
殿门缓缓开启,秀女们按次序,低眉顺眼,迈着细碎的步子,鱼贯而入。
在教习嬷嬷的指导下,她们在殿中央站定,排成数行,然后齐齐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臣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脆婉转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魏自明淡淡开口:“平身。”
“谢皇上。”
秀女们缓缓起身,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按照规程,卢波开始唱名,被点到名字的秀女需上前三步,微微抬头,让帝后观看容貌,并简单回答几句问话。
最先被点名的,自然是家世最为显赫的几位。
程茹雪排在第三个,她莲步轻移,上前行礼,声音甜美,姿态优雅。
太后显然对她颇为满意,微微颔首,问了句“平日读何书”,程茹雪对答如流,引经据典,恰到好处。
魏自明只是静静听着,目光掠过她明艳的脸庞,未置一词,神情依旧淡漠。
程茹雪退下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遴选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皇帝的话很少,太后的问话也多是例行公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熏香缭绕,气氛沉闷而压抑。
终于,轮到了排在最后、几乎要被殿内柱子阴影遮挡住的丁紫寒。
卢波唱出她的名字和家世时,语气明显带着几分不耐和轻视。
“江州府经历司经历丁明远之女,丁紫寒。”
丁紫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依礼跪下,声音细微带着颤抖:“臣女丁紫寒,叩见皇上、太后娘娘。”
她始终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太后见她衣着朴素得近乎寒酸,眉头微蹙,看了卢波一眼。
卢波连忙躬身,低声道:“太后娘娘,此女家道中落,故而……奴才已训诫过,奈何……”
太后摇了摇头,显然失去了兴趣,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魏自明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掠过丁紫寒身上时,却骤然停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了她手肘处那个颜色略深、针脚细密的补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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