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初夏的黄浦江口,江面雾气翻涌,一群年轻的海军士兵正把几艘崭新的鱼雷快艇推进码头做航渡试验。谁也没想到,这些艇两年后会在厦门外海上演一出惊险大戏,而当时在江边静静观看训练的肖劲光,也正悄悄为那场仍未写入作战计划的较量预热。
自朝鲜停战协议签字后,海军加紧补课。肖劲光清楚,若想在台海争夺补给线,水面舰艇吨位不及对手,就得靠速度与突然。1957年,海军司令部把产自武汉、广州船厂的十数艘37节高速鱼雷艇分批送至上海吴淞进行集中改装,雷管、弹药、导航仪全部换新。艇身虽小,却是当年中国造船工业里难得的“尖刀”。
1958年春,东南沿海气氛骤然紧绷。中央决策“打金门、不打马祖”的要点被反复推敲:震慑国民党,同时避免同美国大规模碰撞。海军必须在登陆炮击与封锁补给之间寻找突破口。于是,一支鱼雷快艇分队被指定秘密南调,任务是在夜色掩护下猎杀金门补给船。
问题随即浮现。上海到厦门七百海里,一路皆在对方侦察机监视范围内,海上直接航渡显然等于提前暴露。陶勇接过调运命令,先是皱眉,随后脱口而出:“走陆路。”他迅速勘测铁路线,决定让艇坐火车。每艇长二十米,平板车仅十多米,他干脆把三节车厢铆成一体,再把艇用钢缆固定,其间空隙塞满枕木,减震又防滑。
鹰厦铁路弯多坡陡,快艇宽度与隧道仅差数十厘米。为通过,陶勇与铁路部门一夜画图,将一段二百五十米的老单轨改为双轨直线,施工队昼夜开凿,三天完工。鱼雷艇进洞时,有工人捂着心口轻呼:“别刮掉一块漆!”这一幕后来成为铁路兵口口相传的传奇。
8月22日傍晚,快艇覆以帆布,被拖入厦门东渡码头。卸艇的起重机轻轻把舰身放入海水,艇员迅速装填鱼雷、校准罗经。与此同时,前线四百门大炮已调至射击阵位,正等待最终口令。肖劲光站在前线指挥所里,连按两次秒表确认炮击节奏,用厦门方言对彭德清开玩笑:“今晚怕是要吵到渔民睡不着。”
23日17时30分,万炮齐发。金门上空火光映红海面,水汽、尘土与硝烟混成灰褐色雾团。国民党守军被压制,美军顾问急令赶夜航补给。正是这种慌乱,给鱼雷艇创造了机会。深夜零点,556、557、558三艇关闭无线电,贴着浪尖滑出厦门港。艇员在暗夜里只能靠星光与目测操纵舵轮,柴油机闷响被浪声掩去。
凌晨两点,金门东南海域出现灯火,正是“台生”号及其护航舰。艇长们分头机动,一艘佯装侧向撤离,另两艇迂回至敌舰右舷五百米处。短促的绿灯闪两下——那是攻击信号。两枚533毫米鱼雷划破水面,二十一秒后命中目标,伴随一声巨响,“台生”号中段炸开火球,船体迅速左倾。敌护航舰顿时乱了阵脚,胡乱开炮,却只打中浪花。
战果上报,厦门指挥所内一片欢呼。肖劲光放下耳机,剪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他没有久留,当夜乘坐登陆艇靠岸,想当面给那群孩子一句“干得漂亮”。次日清晨,风浪依旧,他踏上码头,第一句话就问:“556艇的艇长来了没?”答曰:“正在泊位收艇。”
艇长们鱼贯而入,雨衣上还挂着盐霜。肖劲光逐一握手,当他握到华克毅时,突然愣住,目光在对方黝黑的脸庞上停了几秒,随即脱口:“我没见过你,但你的事我在北京就知道!”一句话,让周围人先是一愣,随即鼓掌。原来,华克毅此前在东海实弹训练时以一艇模拟击沉“敌舰”记录保持第一,却因常驻前线,始终没机会进京参会。
华克毅被点名表扬,脸涨得通红,只说了三个字:“请首长放心。”那腼腆口音里,却透着不服输的倔劲儿。肖劲光拍拍他的肩:“后面仗还多,别把劲使完。”简单对话不足半分钟,却给现场官兵打了强心针。
炮击持续四十四天,鱼雷快艇共出动三十六次,击沉击伤敌舰七艘,拦截运输船十余。金门守军补给被切断,白旗虽未升起,士气却一落千丈。战后总结会上,海军把这次火车运艇写进范例,称其为“海上机动与陆上机动结合的典型样本”,并决定在莆田、宁德等地预留同类装卸平台。
有意思的是,外电最先猜测这是苏制小型潜艇夜袭,被中国海军“无缝保密”狠狠耍了一回。直到多年后,美军解密档案,才确认那支部队就是中国自己培养的鱼雷快艇分队。档案批注里一行字颇耐人寻味:他们的移动方式“出人意料而有效”。
1958年的这场炮战,使小艇战术第一次在台海发挥决定性作用,也让华克毅、彭德清、陶勇等人的名字写进战史。肖劲光在收官讲话中提到,“技术不够,用脑子凑;吨位不够,用速度凑”。短短十六字,成了随后数年里海军科研、训练的中心思想。
僵持结束后,556艇依然服役在东海舰队,艇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华克毅却始终记得那天凌晨跃上海浪的震动,以及司令员热乎乎的一句惊呼。他后来向新兵讲课,常说:“船小怕风浪,可也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利刃,只要胆子够,海再大也能杀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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