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世事纷纭。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皆有形有相，而人之至情，更如璞玉经琢，在岁月流转中绽放出独特的精神光华。
不久前，我在海南清水湾的居所楼下，偶遇一位八旬阿婆。她执杖而立，鬓发虽白，却精神矍铄、热忱有加。闲谈不过数语，阿婆便笑言：“一看你就是文化人！” 一日清晨，我打车出行，与司机攀谈间，下车时竟收到这样的赞叹：“你这个人精神好得不像话。”更早之前，我五十岁那年，拜访一位西安交大毕业、自称善观气色的专家，刚寒暄几句，对方便断言：“你这个年纪本易亚健康，可你瞧着身子骨康健得很！”三人所言，皆为观“相”而发，却无不言中。这让我深感，真正的 “相”，从来不是浮于表面的皮囊，而是内心至情的外化。本文所论，正是这“至情有相”的深意。
营商谋生，最见至情之相。我家附近几家生意兴隆的门店，业主皆以至情入业，终成独树一帜的 “营生相”。“巧姐煎饼” 的摊位不过三四平米，却已坚守三十年。女主人从青春少妇熬成花甲阿奶，始终风雨无阻、一日不怠。她手持鏊子翻煎饼时，总笑意盈盈地说：“煎饼就是我的心头好，巧姐手作，风味独一份。在家闲着憋得慌，出来忙活既能健身心，见着熟客更开心。该赚的钱赚了，如今图的就是个乐呵！” 三十年时光烟火，让巧姐煎饼的香气弥漫街巷，我每次品尝，都满口留香，回味悠长。
擦鞋本是累活脏活，如今街巷间难觅擦鞋店，更无机器人可代劳。而我家对面的一家修鞋店，却生意兴旺、声名远播。店主是机械专业的大专生，二十平米的跃层小店，他倾注十二年心血，以匠心待手艺，将擦洗补修这样的平凡活计，做成了精致入微的技术活。江宁、六合、江浦等地的顾客，纷纷寄鞋前来打理，一件寻常手艺，终成稳稳当当的生计来源。这些经营者的 “相” 虽各有不同，却有着共通的内核：以至情赴事，以坚韧立业，于吃苦打拼中坚守初心，于风雨兼程中绽放光彩。
何为至情？是源自心底最深厚真挚的情感，是率性而不失赤诚的极致表达。敬业精诚、待人挚诚，皆是至情的流露。何为有相？与 “无相” 相对，是视觉、听觉可感知的具体形态与存在状态，色、形、声交融一体，便成万物之相。众生行事做人，皆离不开 “相”，而 “有相” 的更高境界，在于超越对形式的执着，在具象中追求精神的富足与心性的契合。
一、至情有相，异彩纷呈
人之情感包罗万象，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皆有其相，或鲜明浓烈，或内敛深沉，各呈异彩，各有韵味。
喜之相，可是嫣然笑靥、喜气洋洋，是 “漫卷诗书喜欲狂” 的纵情，是 “仰天大笑出门去” 的豪迈，是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的壮阔；亦可是挚爱悠悠、静水深流，是心语绵绵、大美无声的温润。
怒之相，可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刚正，是“怒向刀丛觅小诗”的激昂；亦有嗔怒无声、锋芒内敛，于沉静中藏着不容侵犯的坚守。
爱之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是“相思入骨情入魂” 的深沉，是卢照邻“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作仙”的决绝，是柳永“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执着，更是 “地角天涯永相随”的长久牵挂。
欲之相，是卢纶“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壮志，是李端“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的娇羞，是“欲上青天揽明月”的豪情，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魄。
世事流转，因缘际会，相色有常亦有变。朝可喜极而狂，夜可悲从中来；爱之将去时，相思难入眠。每一种相色的生发，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皆源于心与相的因果牵绊。相由心生，心性情感与抽象理念，皆会化为可感知的具象。而这些相色，经由艺术创作的描摹、文学作品的抒发、教育事业的传导，将色彩、形状、旋律与声响注入人心，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人们的情感与心性。
二、至情有源，本真可溯
世上没有无缘由的爱，亦没有无根基的恨。至情从非孤立存在的情感独鸣，正如树有根、水有源，至情的纷呈，必有其深层成因，其源在理、在义、在善，终见本真。
至情达理，情由志生。情感生于意念，发于心声，唯有情至理达，方能深远持久。理性认知与理想信念，是驱动情感走向挚深的核心力量。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无数仁人志士为了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伟大理想，将至情投入革命事业，乃至血洒疆场。“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的决绝，“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豪迈，“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坚定，“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壮志，皆印证着伟大信念对革命至情的催生。深厚真挚的情感，根植于坚定的理想心智，终成情感与理性的完美交融。
至情举义，义为情核。义，是符合公德正义、普惠伦理的道德准则，是人性光辉与社会规范的契合，更是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核心道德。孔子言 “君子义以为贵”，义无反顾、舍身取义、大义灭亲，皆彰显着至情与至义的共生。不义之举为人所不齿，而至情举义，便是为公平正义挺身而出的勇敢行动。岳飞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的竭义至情，南昌起义 “烽烟乍起惊雷裂，熊熊烈焰破敌营” 的救民义举，皆为千古传颂的典范。正义之师称 “义勇军”，国歌《义勇军进行曲》传唱至今，每一次高唱，都是对爱国奋强正义旗帜的高举。解放战争时期，大批国民党军队弃暗投明的 “起义”，亦因顺应正义潮流而受到厚待，成为至情举义的又一佐证。
至情向善，善为情归。《大学》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至善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是心性情感的终极依归。至情向善，便是将最真挚的情感与心力，投注于明德亲民、造福众生的崇高目标。为人民服务、振兴中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中国共产党人的至善追求，无数革命志士、普通大众为此倾情奉献、至死不渝。企业家与有识之士捐款捐物、扶贫救灾、助困办学，用慈善之举传递民生关怀；香港大埔突发火灾后，各界人士第一时间捐助款物，送去温暖；京东规定经营点所在地遭遇重大灾情时，无需向上请示即可快速捐物救灾，这些皆是至情向善的生动实践。
至情有源，其源不在所谓前世因缘的虚妄之说，而在长期教育的滋养、社会实践的淬炼，在纯净心源所生发的真善美。心正则情正，源深则流长，这便是至情本真的真谛。
三、至情在道，馨香绵长
人类情感具有感性触发、放射开放、能动驱动、相生多变的特质。古人云：“情如风雪无常，都是一动即殇。” 情感的流动，亦需遵循自然与社会的规律，这便是 “道”。所谓 “道”，是方向、途径与准则，根植于对事物发展规律的认知。至情唯有循道而行，方能馨香绵长、不负本心。
情投在时，应势而为。万物皆有时序，智者善抓时机。“在时”“应时”“适时”，皆强调紧扣事物发展的关键节点。情感的表达，更需因势在时，契合情境：当喜则喜，当怒则怒，当爱则爱，当惧则如履薄冰，方能精准传递心意、彰显格调。“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杜牧的诗句之所以千古流传，正因精准捕捉了清明祭祖时的哀思之情；1939 年，民族危亡之际，光未然作词、冼星海作曲的《黄河大合唱》，借黄河之磅礴、民族之英魂，以激昂旋律点燃抗战意志，成为激励全民族奋进的精神火炬，正是应时发声的典范。
世界上的每一个纪念日，都承载着特殊的情感与记忆。2025 年 9 月 3 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 80 周年纪念日，天安门广场举行盛大阅兵，既悼念了抗战英烈、回望了峥嵘岁月，又展示了新时代军威国力，凝聚了全国人民的爱国之情；每年 “十一”国庆，无数国人涌向天安门广场，感受祖国的繁荣昌盛；毛主席诞辰与逝世纪念日，韶山总是游人如织，人们以崇敬之心缅怀伟大领袖。这些情感的集中表达，皆因 “应时” 而更显真挚动人。
驭情在度，智情圆融。“度” 是事物保持其本质的量的界限，是质与量的统一。明势适度，是情感表达的重要法则，过犹不及，便是此理。驭情在度，需做到三点：其一，角度精准。特定时空下，是至情于读书求知还是干事创业，是倾情于血亲师友还是同事恋人，是流露喜、怒、哀、惧还是爱、恶、欲，皆需深思慎取，角度错位则易酿成失误。鲁迅 “喜笑怒骂皆成文章”，正因他洞察世事、情智配位，找准了情感表达的切入点。其二，意旨合规。至情再真，亦不能逾越社会法度与行为规范，否则便会失度失范。其三，情境相宜。个人私情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肆张扬，公益情怀不应局限于私门小院；纵然真情满怀，在茶座餐桌顿足捶胸、放言无忌，也会失却风度；情感的强度与浓度，应如春雨绵绵、润物无声，而非倾盆暴雨、泛滥无度，应如激情奔腾而不失沉稳，而非故作深沉而失却本真。
情感是把双刃剑，不加约束便如脱缰野马。当年赫鲁晓夫在联合国大会上，因不满他国立场竟脱下皮鞋敲桌子，沦为世界笑柄；如今，手机本是便捷的沟通工具，却被部分人用作 “滥情” 的载体，低俗套话、平庸画面配上 “早安” 等字眼频频群发，惹人厌烦；更有甚者借 “抖音” 等平台肆意弄情，传播低俗文化、违规开展商务销售，既扰乱人心，又破坏市场秩序。这些皆为驭情无度的恶果。
至情有度，关键在理性导航。理性基于对事物本质与规律的认知，能让情感 “发乎情，止乎礼”。情感的表达角度、意旨方向、时空情境、节奏张力，皆需以客观规律与行为准则为依归，以对具体环境的清晰判断为前提。若率性而为、我行我素，任由私欲与情感泛滥，情感越浓烈，越易陷入偏执险境。特朗普执着于 “美国再次强大” 的目标，却因性格狂放、政策反复无常，对外举措随心所欲，本想遏制对手，却落得 “杀敌三千，自损一万” 的结局，屡屡碰壁、自陷困境，便是明证。
共情相生，同心致远。共情是高级的心智活动，在神经科学层面，它源于大脑前额叶等高级区域的协调联动，镜相神经元的活跃直接关乎共情能力的强弱；在社会层面，它包含理解与回应的双重心力，核心在于心智的认同与共鸣。至情因纯粹真挚、发自本心，更易触动人心、引发共情。多位革命伟人一生无私奉献祖国与人民，每逢诞辰或逝世纪念日，总能引发全国人民的深切悼念 —— 当年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悲痛场景，如今韶山、延安、井冈山等地络绎不绝的红色旅游人流，皆是真情的流淌、共情的彰显。2025 年，天安门广场纪念抗战胜利 80 周年盛大阅兵，让全国人民共情欢呼，既缅怀了历史与英烈，更激发了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
回溯历史，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初便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宗旨，赢得了无数有志于振兴中华的仁人志士与人民群众的共情拥护。毛主席与鲁迅，虽未曾谋面，却因思想人格的契合而一脉共情。1936年，鲁迅便称赞共产党人 “寄托着中国和人类的希望”；毛主席亦多次坦言 “我的心是和鲁迅相通的”，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连用八个 “最” 与三个 “伟大”，盛赞鲁迅是 “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忠诚、最热忱的民族英雄，是文化新军最伟大最英勇的旗手”，是“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鲁迅逝世后，毛主席更是称其为“中国的第一等圣人”，坦言自己 “是圣人的学生”。二人的心心相印，根源在于对中国民魂觉醒、民族解放与人民幸福的共同追求。
放眼当下，干部与群众、官兵与军民、师生与战友、同仁与亲友之间，亦多见同心共情之景。我从军营转业至地方工作后，有幸结识南京多位名师校长，诚心拜师求教，结下了至情相悦的师生情谊。近年来，我的每篇文章从构思到成稿，都会发给老师们恳请赐教。他们总是一丝不苟地斟酌字句、修正标点，谆谆教诲、倾囊相授。2025 年 8 月 29 日 “七夕”，我即兴作五言诗一首，其中一句 “九天玉盘圆，大美你最俏”，金陵中学原书记王次伍见后当即指正：“七夕之夜，月亮是弯的，并非圆的。”一字之教，尽显师者严谨，我既为自己的疏忽惭愧，更为老师的较真感动，当即改诗为 “九天月色美，人间你最俏”，并恭敬致谢。
怀着真情挚意，我与金陵中学多位教授亦常有思想共鸣。全国名师、江苏最美教师王鼎宏教授，与我相识二十年，情谊如初。每逢相聚，我们总能围绕话题热情切磋、互通见解，即便相隔千里，也常隔空寄语、声情交融。近年来，我们共情吟唱，共发表诗歌与联句四十余首，我赠他的“先生之学源远流长，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更被媒体与教坛广泛传播。2025年2月14日，我在南京大众书局看书拍照留言：“书为吾之最爱，今日情人节，下午四点在大众书局。”王鼎宏教授见后欣然回言：“以书为情人，此间惟伯生！”我感动之余转发给博学精深的陈柏华教授，他随即赋诗云：“宋人鹤妻梅为友，高参乐与书相守。闲来从不逛大街，无事更不推牌九。各类书肆频繁见，通宵阅读寻常有。往来开口便论文，此好古稀未衰朽。因为明理无愧悔，通达一生逍遥游。” 字里行间，满是暖意与盛赞，令人动容。
社会发展始终是物质与精神的双轮驱动。辩证唯物论既强调物质的基础性，也重视精神的能动作用。物质第一性并非意味着极端自利，共产党人的行动指南，始终是物质为基、人民为本、公益至上、民富国强。红尘俗世中，七情六欲交织，私欲易生泛滥，更需要以初心正念、正道大德为指引，让情感在正确的轨道上绽放价值。
时光不老，天地常新；开新立业，各展其相。让我们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中，焕新精神风貌，秉持至情向善之心，以激情拼搏之姿，在民族振兴的时代潮头共情立相，用一个个辉煌的“相”，织就祖国繁荣昌盛、个人幸福美满的锦绣明天。
陈伯生
（2025年12月7日于凤凰熙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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