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坐在社区公园的长椅上，双手紧握着一张皱巴巴的银行存折，目光呆滞地望向远处嬉戏的孩童。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老徐，您怎么了？又在想孙子吗？"社区志愿者小李轻声问道，在他旁边坐下。
老徐摇摇头，苦笑着举起手中的存折："刚领了退休金，九千整。以前多少人羡慕我这退休金高，可现在..."他声音哽咽，"我宁愿自己早点走，别再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小李惊讶地看着他："老徐，您怎么会这么说？您儿子不是在市医院当主任医师吗？家庭条件很好啊，怎么会..."
"唉，门外看戏，哪知台上事啊。"老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存折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胸前的口袋，仿佛那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一阵寒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那沉重的故事却在这寒冷的清晨缓缓展开。
我今年85岁了，退休前是市教育局的一名干部，每月退休金9000元。在许多人眼里，我是个有福之人——儿子是医生，儿媳是护士长，孙子在国外留学，还有一套120平的房子，冬暖夏凉。
可谁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难。
五年前，老伴因为突发脑溢血离开了我。从那时起，我就搬去和儿子一家住。刚开始，一切都好——我有自己的房间，儿媳做饭很合我的口味，孙子也常来陪我说话。那时候，我感觉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会帮忙看家、接送孙子放学，偶尔还能用退休金请一家人出去吃顿好的。
转折发生在去年冬天。那天下着雪，我在厨房准备熬点粥，不小心摔倒了，把腿摔骨折了。从医院回来后，我成了半个"瘫子"，不仅行动不便，还得靠人照顾洗漱、如厕。
儿子和儿媳都是医院的骨干，工作忙得很。他们商量后，请了一个保姆照顾我，每月6000元。"爸，您别担心费用，就当我们尽孝心。"儿子这么说，可我心里清楚，这笔钱最终还是从我的退休金里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腿伤好了一些，但年纪大了，恢复得慢。有天晚上，我无意间听到儿子儿媳在房间里低声争吵。
"老头子退休金不少，请个保姆应该他自己出钱吧？我们工作这么忙，还要照顾他，太累了..."
"你小点声！爸辛苦一辈子，咱们不能这样..."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晚，第二天就主动提出用自己的退休金支付保姆费用。
我的退休金只剩下3000元，这些钱要支付我的药费、买些日用品，还要偶尔给孙子塞点零花钱。孙子在国外读书不容易，我舍不得看他拮据。
最痛苦的不是钱不够花，而是我渐渐感觉自己成了家里的"负担"。饭桌上的谈话我跟不上，电视节目我听不清，连上厕所都需要人扶。每次看到儿媳疲惫的脸，或是儿子加班回来还要帮我按摩腿部的样子，我就恨不得自己能够消失。
去年春节，保姆回家过年，儿媳一个人照顾我。那天她炖了我爱吃的红烧肉，可我吃饭慢，弄脏了新换的桌布。她虽然没说什么，但那一瞬间眼中的不耐烦，我看得一清二楚。
"爸，您要不要去养老院住住？听说现在的养老院条件很好，有专业护工照顾，您也能认识些同龄人..."儿子有一天突然提出这个建议，语气小心翼翼。
我笑着答应了，但回到房间，泪水就止不住。我知道，我成了他们生活的负担。
养老院考察了几家，条件确实不错，但每月费用加上药费至少需要8000元。这意味着，我的全部退休金都将用于此，甚至还不够。儿子说他会补贴，但我知道他家里也有负担——孙子的留学费用、房贷车贷，还有儿媳想买的那套度假别墅...
昨天，我收到了养老院的入住通知。收拾行李时，我看到了和老伴的合影，突然觉得好想她。如果她还在，我们至少还能相互照顾，不至于这样孤独无助。
"老徐，您要是不想去养老院，可以考虑社区的日间照料中心啊，费用低很多..."小李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勉强笑笑："我这把老骨头，活得再久也没意思。退休金再高又怎样？保姆费、医药费、养老院费用一交，什么都不剩。更何况..."我顿了顿，"比起钱，我更缺的是家人真正的关心。"
小李听完老徐的故事，一时语塞。阳光已经升高，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老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下棋，有的打太极，谁也不知道每个笑容背后藏着多少孤独。
"其实我明白儿子的难处。"老徐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他们忙事业、忙生活，哪有时间天天照顾我这个糟老头子？我不怪他们，真的。可有时候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养老院的床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就特别难受。"
"九千的退休金，在许多人眼里是很高的待遇了。可我现在才明白，钱再多，也换不回亲情啊。"老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最大的愿望，不是多活几年，而是能有尊严地、不给孩子添麻烦地离开。"
小李轻轻拍着老徐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此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公园，四处张望。
"爸！您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我们都急死了！"男子走到老徐面前，语气中既有责备又有担忧。
"小李，这是我儿子。"老徐介绍道，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仿佛刚才的伤感从未存在过。
老徐的儿子歉意地对小李点点头，然后扶起父亲："走吧，回家吃饭了。今天儿媳煮了您爱吃的鱼汤。"
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小李若有所思。生活从不是完美的童话，有些爱，在表达方式上存在着无法逾越的代沟；有些孝顺，在现实的压力下变得支离破碎；有些痛苦，即使有钱也无法缓解。
在这个物质丰富的时代，老徐的故事提醒着我们：老年人需要的，或许不只是物质上的满足，更是精神上的陪伴和尊重。每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后，都有一个值得被倾听的故事，和一颗渴望被理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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