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的风雪夜,我敲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
开门的老喇嘛满脸沟壑,在那盏如豆的酥油灯下,眼神比外面的雪还冷。他手里攥着一把刚磨好的藏刀,盯着我看了许久,既不问我从哪来,也不问我到哪去,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肩膀。
正当我心里发毛时,他突然侧过身,对着我身后空荡荡的黑暗叹了口气:
“进来吧。老衲这庙虽小,但既然你并非凡人,也就只能勉强容下你……和你背上那位了。”
听完这话,我头皮瞬间炸开——这一路,我明明是一个人走的。
第一章:无人区的“好心人”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时候,我正瘫坐在那曲一家名为“风马旗”的青年旅舍大堂里,对着高反带来的头痛欲裂发呆。窗外的风像是要把玻璃拍碎,而在我的手机屏幕上,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和前女友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格外刺眼:“大伟,你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劲,活得像杯白开水。”
我叫大伟,城市里那种丢进人堆找不见的白领。这次进藏,说好听点是洗涤心灵,说难听点就是逃跑。逃避那个总是还不完的房贷账单,逃避那个嫌弃我平庸的前女友。我太需要在朋友圈发几张那种背景是雪山、满脸胡茬沧桑的照片了,我得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大伟骨子里也有野性,我也是个有种的男人。
就在我对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线叹气时,对面坐下来一个男人。
旅舍的人都叫他“老黑”。
这人长得就像是从高原的土里长出来的,脸膛黑红,那是长期紫外线暴晒留下的印记,深深的皱纹里好像夹着风沙。他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冲锋衣,手里拎着两瓶拉萨啤酒,看起来特别憨厚,眼神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精明劲儿。
那天晚上,几瓶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他听说我是来找刺激的,但又嫌常规路线人多,嘴角就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兄弟,你要真想看绝景,那些大巴车走的路能看见个啥?”老黑压低了声音,凑近我,那股混着烟草和酒精的热气喷在我脸上,“我有张手绘图,那是以前采药人和偷猎……哦不,是老猎人走的道。只有那条路,能绕到神山背面,看见真正的‘众神之眼’。”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羊皮纸,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指在上面划了一道线:“这条路,没人走,但景美得能让你忘了魂。怎么样,敢不敢?”
那句“敢不敢”像钩子一样勾住了我的虚荣心。我几乎没有犹豫,当场就拍板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开始收拾装备。老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门口,手里夹着半截烟,眯着眼看我往那个全新的70升登山包里塞睡袋。
“啧,兄弟,你这包打得不对啊。”他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包,“重心太低,全坠在屁股上,走平路还行,进了山非把你的腰废了不可。来,哥是过来人,帮你重新弄弄。”
我当时对他是言听计从,赶紧让开。老黑把我的帐篷、防潮垫、换洗衣服一股脑掏了出来,掂了掂空包,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里的扣件得调,这儿光线太暗,我去里屋给你弄,顺便把你这几个软踏踏的睡袋重新压缩一下,省地儿。”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拎起我的大包和一堆装备,转身进了旅舍后院。
我在门口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那个原本有些干瘪的登山包,此刻变得饱满挺括,形状完美得像个立着的圆柱体。
“好了,”老黑把包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拍着我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比昨天还要真诚,“重是重了点,但我把你那些零碎都塞缝隙里了,还在底下给你加了几层厚防潮垫撑形状。这样背着贴背,省力。”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往肩上一背。
嘶——真沉。
“怎么这么重?”我忍不住问。
“重心高了,你还不适应,走两步就习惯了。”老黑一边帮我拉紧腰扣。
我被他那专业的架势唬住了,虽然觉得勒得慌,但腰部受力确实比刚才稳当。
“谢了,黑哥。”我当时特别感动,觉得这人真是个热心肠的大哥。
老黑送我到路口,眼神里透着一股我看不懂的热切:“一路顺风啊兄弟,走快点,别回头。”
第二章:背后的声音
进了山的头两天,天气还算好。
风景确实美,荒凉得让人想哭。周围全是灰褐色的石头和白得刺眼的雪山。但我根本没心思看。
那个包太沉了。
我平时也健身,但这包现在的重量绝对不止我在旅舍称过的四十斤。它像一块巨石压在我脊椎上,每走一步,我的膝盖都在惨叫。老黑说这是重心调整后的错觉,是为了让我走得更稳。我信了,毕竟他是老驴。
怪事发生在第二天傍晚。
我正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喘气,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山谷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没有。
但我听到了声音。
咔嚓。
那是脚踩在碎石上的声音。很轻,很有节奏。
我猛地回头。身后是一条蜿蜒的山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谁?”我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只有我的回声在山谷里荡来荡去。
我以为是听错了。或者是岩羊之类的动物。
我继续走。
过了一会儿,那种声音又出现了。
沙沙沙……
像是有人穿着那种厚底的登山靴,在雪地上拖着步子走。我走,那个声音就响;我停,那个声音就停。但我每次回头,身后永远只有那串我刚踩出来的脚印。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我的后背。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高反产生了幻觉。我告诉自己,大伟,你太紧张了,这是无人区,哪来的人?
但我心里有个疙瘩。
老黑那句“别回头”像个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转。
第三章:绝境中的破庙
第三天下午,天变了。
高原的天气就是孩子的脸。刚才还大太阳,转眼间乌云就像锅盖一样压了下来。狂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气温骤降,我的冲锋衣根本挡不住这种透骨的寒意。
我迷路了。
GPS在那个山沟里完全没信号。我看着手里老黑给的那张手绘图,上面画的明明是条直路,可眼前却是一片乱石岗。
我心里开始骂娘,骂老黑,也骂自己。
就在我感觉手脚都要冻僵,甚至想要找个背风的地方躺下等死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庙。
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个石头垒起来的碉堡。它卡在半山腰的一个凹陷处,前面挂着几条已经褪色成白布条的经幡。
那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那段路只有几百米,我却走了半个多小时。背包重得像是在往后拽我,好几次差点把我坠下悬崖。
我不止一次想把包扔了。
但那是我的全部家当,扔了包,没吃的没睡袋,我照样得死。我咬着牙,像头驴一样喘着粗气,终于摸到了那扇黑乎乎的木门。
第四章:它容不下两尊佛
门没锁。
我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酥油味、烧牛粪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腥臊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屋里很暗。
正中间是个简陋的佛台,上面供着的佛像漆都掉光了,看不出是哪尊神。旁边生着个火塘,火光忽明忽暗。
一个老喇嘛坐在火塘边。
他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绛红色袍子,头发花白,乱蓬蓬的像个鸟窝。他手里拿着一把藏刀,正在一块磨刀石上慢慢地蹭。
霍霍,霍霍。
声音很刺耳。
“师傅……打扰了。”我冻得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借宿……借宿一晚。”
老喇嘛动作没停,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
“进来把门关上。风大。”他的汉语很生硬,声音沙哑。
我赶紧关上门,卸下那个要命的背包。包砸在地上的声音很闷,很沉。
这时候,老喇嘛才抬起头。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让人不舒服的一张脸。满脸的褶子像刀刻的一样,深得能夹死苍蝇。他的左眼有一层白翳,右眼却亮得吓人。他盯着我,又看看地上的包。
然后,他说出了那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不是凡人。”
我当时只顾着烤火,以为他在夸我有慧根,或者是什么宗教术语。
我掏出钱包,数了五张红票子递过去:“师傅,一点心意。我就是个迷路的游客,实在是走不动了。”
老喇嘛看着钱,没接。
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在火光下显得特别诡异。
“钱是个好东西。”他把钱抓过去,随手塞进袍子里,“但这庙太小,容不下两尊大佛。”
“啊?”我愣住了,“就我一个人啊。师傅您放心,我不占地儿,就在墙角眯一宿。”
老喇嘛没解释。他站起身,走到门口。
我以为他要赶我走,心里顿时一紧,手都摸到了腰上的求生哨。
但他没开门。
他从门后搬起几块大石头,一块一块地垒在门板后面。那些石头看着就沉,他那么大岁数,力气却大得惊人。
“师傅,您这是……”
“防风。”他只说了两个字。
但他那个架势,根本不像防风,倒像是防着什么东西冲进来。
第五章:多出来的一碗饭
晚饭是老喇嘛给的。
与其说是饭,不如说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的燃料。一碗捏得并不紧实的糌粑,配上几块风干的牦牛肉。那肉不知道挂了多少年,硬得像是在嚼一块浸了油的木头渣子,每嚼一下,腮帮子都酸得发疼。但我顾不上这些,这一路体能消耗太大,肚子里的脏器像是饿得搅在了一起。我狼吞虎咽,根本没心思去品那股发酸的酥油味,只想快点把胃填满。
老喇嘛自己没吃。
他盘腿坐在火塘对面,那一身绛红色的袍子在昏暗中有些发黑。他那双枯树皮一样的手里,一直在摆弄那把藏刀。刀刃在火光下时不时闪过一道寒光,映着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吃完最后一口,我正准备抹嘴,老喇嘛突然动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墙角的黑陶罐前,那枯瘦的手伸进去,又挖出了满满一大坨糌粑。他动作很慢,很细致,把糌粑捏成团,盛在一个缺了口的木碗里。
我以为他是自己饿了,或者是看我没吃饱。
可他并没有坐回火塘边。他端着那个碗,径直越过我,走到了墙角。那里放着我那个巨大的登山包。
他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把碗放在了背包前面的地上,那动作,就像是在给佛像上供。
“给谁吃?”我嘴里还含着最后一口没咽下去的饭,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这屋里除了我俩,连只老鼠都没有。
老喇嘛直起腰,用那只拿刀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包。
“给那位吃。”
听到这话,我顿时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头皮都要炸开了。嘴里的肉干一下子变得难以下咽,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试图缓解这种诡异的气氛:“师傅,您真会开玩笑。那是包,里面装的是睡袋和帐篷,又不是人,吃什么饭啊。”
老喇嘛慢慢转过头。眼神里没有慈悲,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冷漠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你背了一路,他不饿,你也该累了。”
我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了空碗里。
我不懂他的意思。什么叫“背了一路”?什么叫“他不饿”?难道我背回来个鬼?还是他在暗示我包里有什么东西?我想起这几天背包那沉得不正常的重量,想起身后那些奇怪的脚步声,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狂风卷着雪粒拍打在石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指甲尖锐的手在外面疯狂地抓挠,想要破门而入。屋里的火塘虽然烧着牛粪,但我感觉不到一点暖意,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往外钻的阴冷。
“师傅,别吓我。我胆子小,不禁吓。”我把碗放在地上,身子不自觉地往火塘边缩了缩。
老喇嘛没再接话。
他看了看门口那堆顶门的石头,又看了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他俯下身,“呼”地吹熄了那盏唯一的酥油灯。
屋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昏暗。
只有火塘里残留的几块红通通的火炭,发出微弱得可怜的光,勉强勾勒出老喇嘛那像雕塑一样僵硬的剪影。
黑暗中,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像是从地下飘上来的:
“睡吧。但别睡太死。耳朵留一半在外面。”
听到这话,我哪里还睡得着。
我缩在睡袋里,那是老黑帮我绑在包顶上的。我离老喇嘛大概有三米远。他在火塘另一边,裹着袍子,一动不动,像块石头。
但我能感觉到,他没睡。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有时候会反光,而且他不是看我,他是越过我,死死地盯着门口那堆石头。
第六章:深夜的脚步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也许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
突然,一阵声音把我惊醒了。
滋啦——滋啦——那是石头摩擦木门的声音。有人在推门!
我一下子清醒了,心脏狂跳。这大半夜的,外面风雪交加,除了鬼,谁会来这种地方?
我下意识地看向老喇嘛。他已经坐起来了。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藏刀,身子弓着,像一只准备扑食的老豹子。
门外的推力很大,顶着门的石头都在晃动。
咚!咚!有人在砸门。
“开门。”门外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那个声音穿透了风雪,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全身的血都凉了。
那声音我很熟。
是老黑。
那个在旅舍里对我热情得不得了,帮我打包行李的老黑。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在山下吗?
“大伟兄弟,我知道你在里面。”老黑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一样,没有了那种憨厚,透着一股阴森的急切,“哥担心你迷路,特意跟来看看。快开门,外面冻死人了。”
我刚想张嘴答应,想问他怎么来的。一只干枯得像鹰爪一样的手突然从黑暗中伸过来,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老喇嘛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把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凑到我耳边。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你要是应了一声,今晚咱俩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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