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泥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她背对着我站着,婚纱的拉链缓缓向下。
那些珍珠般的纽扣一颗颗弹开,白色绸缎如瀑布般滑落。
当她转过身时,我整个人僵在床边,呼吸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些疤痕像扭曲的藤蔓盘踞在她身上,在昏黄光线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子轩,”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就是我必须让你看到的。”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海中闪过婚礼上她灿烂的笑容,那些祝福的鼓声,还有祖母为她戴上的黑曜石项链。
那一刻我明白,这片土地教给我的第一课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课,将彻底改变我对爱、痛苦和勇气的所有理解。
01
肯尼亚北部的旱季,连风都是烫的。
我站在临时搭建的工棚外,看着远处龟裂的土地发呆。供水项目开工半个月,进度比预期慢了百分之四十。作为项目工程师,我肩上压着两百个村庄的期盼。
“许工,钻孔机又卡住了!”当地工人马库斯跑来报告。
我抹了把脸上的沙尘,正打算前往三号井位,一阵清脆的歌声从东边飘来。
那是一首中文儿歌,《小星星》。
在距离中国八千公里的非洲旱原上,这歌声如清泉般突兀又悦耳。
我循声走去,绕过一片枯死的金合欢树,看见二十多个孩子围坐成圈。
他们中间站着一位年轻女子,穿着色彩鲜艳的“康加”长裙,裙摆缀满彩珠。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些珠子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一闪一闪亮晶晶,”她带领孩子们唱,发音标准得令人惊讶,“满天都是小星星。”
孩子们用生涩的中文跟唱,小手在空中比划星星的形状。
女子转过身时,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她大约二十四五岁,肤色是深巧克力色,眼睛大而明亮。
“你好,”她用中文说,声音温和,“我是张尔岚,这所小学的老师。”
“许子轩,”我伸出手,“中国援建项目的工程师。”
她的手很粗糙,掌心有老茧,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我知道你们,”她微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村里人都说,中国人来帮我们打井。”
孩子们好奇地围上来,小手拉扯我的工装裤。其中一个胆大的男孩用斯瓦希里语问:“老师,他是从有熊猫的国家来的吗?”
尔岚蹲下来,用当地语言耐心解释。她说话时手势丰富,孩子们听得入神。
“你怎么会中文?”我问她。
“我在内罗毕大学读过书,”她站起身,拍拍裙摆上的尘土,“主修教育,辅修中文。”
远处传来钻孔机的轰鸣声。我看了眼手表,必须回工地了。
“许工程师,”尔岚叫住我,“如果需要翻译或向导,我很乐意帮忙。”
她从裙子的褶皱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用中文和斯瓦希里语写着她的名字和村庄位置。
“孩子们每天下午三点放学,”她说,“其他时间我都有空。”
我接过纸条,点点头。回工地的路上,那首《小星星》的旋律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马库斯见我回来,咧开嘴笑:“许工见到‘星星老师’了?”
“星星老师?”
“大家都这么叫她,”马库斯说,“尔岚老师像星星一样照亮孩子们。”
那天傍晚,我在工程日志上写下:遇见当地女教师张尔岚,中文流利,可发展为社区联络人。
我合上日志时,窗外传来远处的鼓声。那鼓声低沉而绵长,像这片土地的心跳。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鼓声将在三个月后,为我的婚礼而鸣。
02
第二次见到张尔岚是在村里的集市上。
那天我跟着采购车去补充物资,她正在一个摊位前挑选彩线。看到我时,她举起手打招呼。
“许工程师,真巧。”她提着藤编篮子走过来。
篮子里装着彩线、针,还有一小包咖啡豆。
“叫我子轩就行,”我说,“你是要给孩子们做教具吗?”
她摇摇头:“祖母的衣服破了,我给她补一补。”
我们沿着尘土飞扬的街道慢慢走。集市很热闹,女人们头顶着水罐或货物,商贩吆喝着叫卖。空气中混合着香料、烤玉米和牲畜的气味。
“你们的工程还顺利吗?”尔岚问。
“遇到不少困难,”我坦白说,“地质比勘探报告显示的更复杂。”
“这里的地有自己的脾气,”她微笑道,“你得学会听它说话。”
走到小学附近时,她邀请我去喝杯茶。那是一间简陋的泥屋教室,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画。
她在一个小炭炉上烧水,动作熟练。
“你在内罗毕读完书,为什么选择回来?”我坐在矮凳上问。
水开了,蒸汽模糊了她的脸。
“这是我的家,”她轻声说,“孩子们需要老师。”
茶是当地的一种草药茶,味道有些苦涩。尔岚加了一勺蜂蜜进去。
“尝尝,这样就好喝了。”
我们聊起中国和肯尼亚的教育差异。她对中国古诗特别感兴趣,能背诵好几首李白的诗。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她用中文念,眼神飘向窗外,“每次读到这句,我都想起这里的月亮。”
作为交换,我请她教我斯瓦希里语。她从最基本的问候语开始教。
“Jambo是‘你好’,Asante是‘谢谢’,”她耐心纠正我的发音,“说‘karibu’的时候,舌头要卷起来。”
那天下午,我们坐在合欢树的阴影下,她教了我二十个单词。
“你很聪明,”她笑着说,“学得很快。”
“是好老师教得好。”我说。
她低下头整理裙摆,耳垂上的小珠子轻轻晃动。我发现她害羞时,会不自觉地摸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一条简单的皮绳,串着几颗木珠。
“我该回工地了,”我站起身,“明天还能继续上课吗?”
她点点头:“下午三点,老地方。”
走出小学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正蹲在炭炉边清洗茶具,夕阳给她勾勒出一道金边。
马库斯见我哼着歌回来,挤眉弄眼地问:“许工今天心情很好啊。”
“别瞎说,”我拍他的肩,“就是学了点当地语言。”
但我知道不止如此。在那个炎热的下午,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03
旱季进入最残酷的阶段。连续三周没有一滴雨,气温白天飙升到四十五度。
工地上的工人都有些吃不消。我调整了工作时间,清晨五点开工,中午最热时休息。
即便这样,还是有人中暑倒下。
那天是我自己。在检查四号井时,突然感到天旋地转,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工棚里,额头敷着湿毛巾。
尔岚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正用木碗捣着什么草药。
“你昏迷了六个小时,”她见我醒来,松了口气,“医生说你是严重脱水。”
我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
“躺着别动,”她按住我的肩膀,“把这个喝了。”
那是一种深绿色的液体,味道又苦又涩。我皱着眉头喝完,她立刻递给我一杯水。
“我让马库斯通知了医疗队,”她说,“但他们要从一百公里外赶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油灯在桌上投出温暖的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马库斯来找我,”她继续捣着草药,“他说你病倒了,需要人照顾。”
她说话时没有看我,专注地处理那些植物叶片。捣碎后加入温水,用布过滤。
“把手给我。”她说。
我在她掌心敷上温热的药糊,然后用布条包扎。
“这是什么?”
“一种本地草药,可以帮助退烧,”她包扎得很仔细,“我祖母教我的。”
她的手很稳,指尖偶尔碰到我的皮肤,带着微微的凉意。
“谢谢,”我说,“耽误你时间了。”
她摇摇头:“孩子们放学了,我本来也没什么事。”
夜幕完全降临时,医疗队还没有到。尔岚去工地的简易厨房煮了粥。
她喂我喝粥时,动作自然得像照顾家人一样。
“我自己来就行。”我有些不好意思。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她坚持道,“在中国不也是这样吗?”
我只好顺从。粥煮得很软,加了点盐和当地的一种香草。
“你家人呢?”我问,“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父母?”
她搅拌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平静地说,“是祖母把我养大的。”
“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她微笑,“祖母很坚强,她教会我很多东西。”
喝完粥,她又给我换了额头的毛巾。我让她回去休息,她却坚持要等医疗队来。
深夜,我开始发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用湿毛巾擦拭我的手臂和脖颈。
偶尔睁开眼睛,看见尔岚在油灯下的侧脸。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哼歌。
那是一首很轻柔的旋律,我听不懂歌词,但觉得很安宁。
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医疗队的韩医生正在给我检查。
“烧退了,”韩医生收起体温计,“多亏了尔岚老师整晚照顾你。”
尔岚趴在桌上睡着了,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肩上。
韩医生压低声音说:“这姑娘守了你一夜,每隔半小时就给你擦身降温。”
我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有某种说不清的东西。
尔岚醒来时,医疗队已经准备离开。她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我的额头。
“退烧了,”她松了口气,“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说,“谢谢你,尔岚。”
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朋友之间不用说谢谢。”
朋友。这个词让我既欣慰又有些失落。
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她几乎每天都来工地,有时带些自制酸乳,有时只是来看看我恢复得怎么样。
马库斯和其他工人开始开我们的玩笑,用斯瓦希里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每次这时,尔岚就会假装生气地瞪他们,然后偷偷对我笑。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我们之间生长,像旱季里顽强钻出地面的绿芽。
04
供水项目终于在雨季来临前竣工。
最后一根水管连接完成的那个下午,整个村庄都沸腾了。老人们跪在出水口前,用手接住第一捧清水,泪流满面。
竣工典礼定在三天后的满月之夜。按照传统,村里要举行庆祝仪式。
“你要穿正式点,”尔岚提前一天告诉我,“酋长会出席,还有我祖母。”
“你祖母?”我有些紧张,“她是个怎样的人?”
尔岚正在帮我熨烫唯一一件白衬衫。炭火熨斗冒着热气,她动作很小心。
“祖母是部落里最受尊敬的长者之一,”她说,“她精通草药、占卜和所有传统仪式。”
“她会喜欢我吗?”我问了个傻问题。
尔岚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只要你是真心对我好,她就会喜欢。”
典礼那晚,村里的空地上燃起巨大的篝火。人们穿着最鲜艳的服装,女人们戴满首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马库斯给我穿上当地的“舒卡”袍子,深蓝色底,镶着红边。
“这样才像我们的人,”他满意地拍我的肩,“许工现在是个帅气的马赛人了。”
尔岚出现时,我几乎认不出她。她穿着紫色的“康加”传统服饰,布料上绣着精美的几何图案。脖子上戴着多层珠串,手腕和脚踝都系着铃铛。
“你真美。”我脱口而出。
她低下头微笑,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酋长马家旺已经七十一岁,但腰板挺直如年轻人。他用斯瓦希里语发表讲话,尔岚在我耳边轻声翻译。
“酋长说,这口井不仅带来水,还带来友谊和希望。”
轮到中国工程队发言时,我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看着台下数百张期待的脸,突然有些哽咽。
“水是生命之源,”我用中文说,尔岚同步翻译,“希望这口井能滋养你们的土地,还有你们的梦想。”
掌声如雷。尔岚翻译最后一句时,声音有些颤抖。
仪式的高潮是传统舞蹈。鼓手们敲出激昂的节奏,年轻男女围成圈跳舞。尔岚被女伴们拉进舞群,她的舞姿轻盈而富有力量。
火光映照着她的脸,汗水在她额头闪光。那一刻,她美得像这片土地本身。
舞蹈结束后,大家坐在星空下分享食物。我找到独自坐在合欢树下的尔岚。
“累了?”我在她身边坐下。
“有点,”她仰头看着星空,“但很开心。你看,今晚的星星特别亮。”
银河横跨天际,千万颗星辰闪烁。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用藤蔓编织的戒指。这是我花了三个晚上做的,手指被磨破了好几次。
“尔岚,”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转过头看我,眼睛在星光下像深色宝石。
“你愿意嫁给我吗?”我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时间仿佛静止了。远处人们的欢笑声变得模糊,只能听到夜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尔岚的嘴唇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中积聚。
“子轩,”她轻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同文化,不同种族...”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但爱没有边界。”
她看着那枚藤蔓戒指,泪水终于滑落。
“我愿意,”她说,声音虽轻却坚定,“我愿意嫁给你。”
我把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尺寸刚好合适。她举起手对着星光看,戒指虽然简陋,但她笑得像个孩子。
就在此时,夜枭再次啼鸣,声音穿过夜空传得很远。
后来我才知道,在某些部落传统中,夜枭的叫声预示着重大的变化即将发生。
05
婚礼定在两周后的新月之日。按照尔岚部落的习俗,新月象征新的开始。
婚礼前一周,她带我去见祖母萧淑琴。
祖母住在村庄北面的山坡上,房子是一间圆形泥屋,屋顶铺着干草。周围种满了各种草药植物,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我们到达时,祖母正坐在门前的矮凳上晒制草药。她看上去很老了,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但眼睛依然锐利。
“祖母,这是许子轩。”尔岚用当地语言介绍。
祖母打量着我,目光像X光一样透彻。她用斯瓦希里语说了几句话。
“祖母问你是什么星座的。”尔岚翻译。
“十月出生,应该是天秤座。”
祖母点点头,示意我们进屋。泥屋内部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光线。墙上挂着各种图腾和干草药,中央地上铺着兽皮。
她从木盒里取出一副骨牌,那是用动物骨头磨制而成的占卜工具。
“祖母要为你占卜,”尔岚低声说,“这是很重要的仪式。”
骨牌被抛在兽皮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祖母俯身仔细观察牌面的排列,手指在其中几块牌上停留。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皱纹似乎更深了。
“祖母说什么?”我小声问尔岚。
尔岚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占卜结果不太乐观。
祖母收起骨牌,沉默了很久。最后她站起身,从屋梁上取下一个鹿皮小袋。
袋子里是一串黑曜石项链,每颗石头都打磨得光滑乌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她走到尔岚面前,用古老的语言念诵咒语。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
念完后,她把项链戴在尔岚脖子上。
黑曜石贴在她皮肤上,与她的深色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祖母用斯瓦希里语对尔岚说了很长一段话。尔岚听着,眼眶逐渐湿润,但始终没有哭出来。
最后,祖母转向我,用生硬的中文说了两个字:“珍重。”
回去的路上,尔岚一直沉默着。她不时抚摸脖子上的黑曜石项链,眼神飘向远方。
“占卜结果不好吗?”我终于忍不住问。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祖母看到了苦难,但也看到了勇气。”
“什么意思?”
“她说我们的路不会平坦,”尔岚的声音很轻,“但如果我们足够坚强,就能一起走过去。”
我握住她的手:“我们会一起面对一切。”
她靠在我肩上,黑曜石项链冰冷地贴在我们之间。
婚礼前的日子忙碌而充满期待。尔岚按照传统准备嫁妆,包括她亲手编织的毯子和陶器。我则忙着准备中式婚礼的元素。
马库斯自告奋勇要当我的“伴郎”,虽然他并不完全理解这个角色。
“许工,结婚就是要跳舞喝酒,”他咧着嘴笑,“我两样都擅长。”
婚礼前一天晚上,我最后一次检查了新房。那是一间新建的泥屋,墙上贴着从中国带来的“囍”字剪纸。
尔岚的姑姑送来一床手工缝制的婚被,上面绣着寓意多子多福的图案。
“这是部落的传统,”尔岚抚摸着被子上的刺绣,“每一个新娘都会有。”
“喜欢吗?”我问。
她点点头,但眼神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忧伤。
“你在想什么?”我轻声问。
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紧张。明天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我也是你的丈夫,”我抱住她,“我们会建立一个温暖的家。”
窗外,月亮只剩下一道细弯。明天就是新月,新的开始。
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个“新的开始”将如此残酷,我还会不会说出那样的承诺?
这个问题,我后来问过自己无数次。
06
婚礼当天的清晨,我在鸟鸣声中醒来。
马库斯已经等在门外,他穿着最正式的“舒卡”,头上戴着彩色珠串。
“许工,今天是你人生的大日子!”他兴奋地说,“全村人都准备好了。”
确实如此。从我的临时住处到新房,沿途每间屋子的门上都挂上了彩布。女人们头顶着婚礼用的器皿和食物,孩子们跑来跑去嬉戏。
按照习俗,婚礼分为两部分:上午是部落传统仪式,下午加入中式元素。
传统仪式在村庄中央的圣树下举行。酋长马家旺主持,祖母萧淑琴坐在最尊贵的位置。
尔岚出现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穿着纯白的婚纱,那是我从内罗毕特意定制的。但婚纱外披着部落传统的珠串披肩,头上戴着花环和彩珠头饰。
传统与现代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真美,”马库斯在我耳边感叹,“许工,你是最幸运的人。”
仪式上,酋长用古老的语言念诵祝福。尔岚跪在祖母面前,接受她的祝福和教诲。
祖母将一种红色粉末涂抹在尔岚额头,又在我手上画了同样的符号。
“这是守护印记,”尔岚后来解释,“祖母说它会保护我们的婚姻。”
交换誓言时,我用中文说:“我,许子轩,愿意娶张尔岚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相爱相守。”
尔岚用斯瓦希里语说出她的誓言,声音坚定而温柔。
然后是交换戒指。我准备了金戒指,尔岚则送我一枚用河石打磨的指环。
“这是我们河里的石头,”她说,“象征着这片土地对你的接纳。”
下午的中式仪式简单些,主要是敬茶和接受祝福。工程队的同事们都来了,韩医生还特意从医疗站赶来。
“恭喜恭喜,”韩医生拍我的肩,“跨国婚姻不容易,要互相体谅。”
婚礼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人们唱歌跳舞,喝着我从中国带来的白酒。尔岚被女伴们围着,教她们说中文的“新婚快乐”。
夜幕降临时,宾客陆续散去。我和尔岚终于可以回到我们的新房。
泥屋里点着十几支蜡烛,墙上“囍”字的影子轻轻晃动。婚床铺着崭新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累吗?”我问尔岚。
她点点头,但眼睛亮晶晶的:“很开心,今天的一切都像梦一样。”
我们坐在床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尔岚,”我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我,烛光在她眼中跳跃。
“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我说。
她微笑,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然后她站起身,背对着我开始解婚纱。
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的心跳加速,期待与紧张交织。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时刻。
婚纱从她肩上滑落,堆在脚边。她里面穿着传统的麻布衬裙。
然后她转过身。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
烛火跳动,光线明明灭灭地照在她身上。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动,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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