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库房门一合一开,灯不亮也能看清那行字,“机密·匪谍案”压在牛皮纸上,手指掀起边角,《陈宝仓案审讯记录》的字晕在纸纤维里,研究的人对照着名单慢慢往下划,“民国叛将”这四个字在脑子里淡下去,“红色特工”浮出来,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广场上的名字早在风里站着,等一个合适的日子,让它被叫出来。
抗战胜了,人升上去,中将高参的位置坐着,眼睛却越看越冷,前线士兵棉衣不够,后方筵席照摆,日记里写下一句,“前方战士冻饿而死,后方官僚酒池肉林,此党国何以久存”,地下的联络人找到他,身份用得上,南京的秘密情报站开始运转,门很小,事很实,名字藏起来,人每天如常上下班,夜里桌灯下一页一页写干净。
到1949年4月,南京城里的旗子换了颜色,他可以留在这边享清净,组织把一项任务放在桌上,“台湾潜伏”四个字写在单子上,他把退役申请撕掉,纸屑落在鞋尖,家里人把孩子抱在怀里劝别去,“你已是中将,何必去冒风险”,他拿起笔,写下“生当报国日,桴鼓忘家愁”,夜里没有多说,“策反旧部”的名义挂在名单,船靠岸,他登上去。
台北落脚,他靠着资历进了圈子,“东南军政长官公署”高参的牌子挂在门口,工作照常开会写材料,私底下把台湾防御部署图、军火库位置等核心信息收拢,密码本在手心翻,微型胶卷卷得细,投递的通道藏在生活里,他背上鱼竿,一人提个小桶,在淡水河边看风向看人群,交接前连续三天踩点,换位置换时间,岸边石头上落的水迹能看出脚步的新旧,封口蜡印对上,东西收好,转身走开,路上的人谁也不认识谁。
档案里的字留住了这些细部,标签也换了方向,“投共叛逃”那几个字离他远,人被还回他的本来面目,广场的石碑上刻着名,他不出声,那块石头替他说话。
夜路另一边是河北海边的小城,电话铃在两点响得刺耳,城关派出所灯一下亮透,副所长的帽子在手上,门外雨停不久,泥路反光,车一脚油,把水溅开,窗外的黑在往后退,西关粮站门口的岗房有人倒着,裤腿被血浸到深处,嘴里吐字,“三个蒙面人,猎枪,两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被抢”,手指指向东边的玉米地,地里风吹过,叶子在抖。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队里两个分开,枪在手里沉,他和小伙子弯腰贴地往里摸,耳边有金属相碰的清脆,三个黑影趴在自行车旁绑枪,他一声喝止,“警察,不许动”,火花先来,子弹擦耳侧过去,叶片被打断,泥土味和火药味混在一块,身子滚到土包背后,手腕稳住,示警两枪顶住气势,脚步分开,黑影往两头绕,猎枪的枪口像一盏黑洞,他把肩膀露出半边,引那边开火,帽檐被打飞,他拖着人往公路撤,灯光一扇一扇亮起来,增援车挤满路口,三人的影子稍停,扔了车往苹果园里钻。
局长站在灯下,一句话把人往里压,“封园搜捕”,他从东门进去,树枝刮脸,粮食袋绑在脚上不让声响,脑子里翻出老所长讲的话,“遇到持枪的,比胆子不值钱,脑子要紧”,天边有一线灰,他听见草棚里有动静,手势往两边一摆,队员散开,他绕过去,缝隙里看清两个人,一个在压子弹,一个在翻找,黑布扔在地上,门被一脚踹开,枪口顶住后脑,手慢慢举起,旁边的人抓起镰刀冲过来,侧身让开,枪托磕在太阳穴,声闷,人倒,绳子和铐子跟上。
两人开口,供出还少一个,刘老三在城南的砖窑厂,洞口多,回声乱,队员在外沿排布,他换上灰布褂,手里端水,脚步往里送,窑洞深处的人靠在砖堆上,烟在指间,步枪放在侧,抬头那一下,枪势被抄走,手枪顶着胸口,人要挣,他的膝盖一顶,气全散了,铐子扣上,洞里静下来,外面天已经亮。
那天的清单写得明白,三个人邻县的老手,踩过点,盯上了枪,手里的猎枪来自黑市,弹丸是铁砂弹自装,老王的腿伤避开了骨头,医嘱贴在床头,两支‘五六式’回到所里,序号对上,保险查看,枪身上的泥点子没擦,留着做证。
所里的走廊晒得暖,他脱下那件满是草屑的警服,后背汗湿透,胳膊给划了一道,纱布缠上,他瞧着桌上那两支回来的枪,笑,“这比啥都强”,午后风从窗缝进来,人坐一会儿就站起,一天没完,工作还在队里等。
县里把消息传下去,八月的会场灯很亮,台上给他记了个人一等功,奖章躺在盒里,证书夹在臂下,新警服领口挺,站在台上他想的却是地里那阵风,那一声火光擦耳,帽檐落在泥里,呼吸在嗓子眼里发烫,他1975年从部队转业进县局,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案子见得多,带枪对阵是头一回,后来有人问,他把话说得直,“穿这身衣服,就是去保护人”,这句话放在心里,穿多少年衣服,分量就有多少。
故事被记在本子上,也被讲给新人听,后来他升任副局长,训练场上把那把老“五四式”拿在手里,“枪是工具,也是责任”,握在手里,心要稳,准星要稳,年轻人点头,靶纸一层盖一层,队列走得齐,“人民公安为人民”挂在墙上,路口的风吹过牌子,字在太阳底下发亮。
这些故事走进今天,城市换了样,路更宽,装备更新,石碑还在,柜子还在,名字也在,“红色特工”“一等功”“淡水河”“苹果园”,词摆在一起不见突兀,都是同一个意思,把安全送回每一扇窗,有人在暗处,有人在明处,路径不同,方向一样,时间继续往前,字留在纸上,人留在记忆里,走在路上的队伍把这种做法接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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