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随着抗生素耐药性问题日益严峻，噬菌体疗法作为一种极具潜力的替代或补充治疗手段，正重新获得全球关注。然而，其独特的“捕食者-猎物”作用机制，对传统的药代动力学/药效学（PK/PD）理论构成了全新挑战。在2025年第11届定量药理学与新药评价会议（ISQP）上，荷兰莱顿大学Tingjie Guo教授在主题报告中，系统阐述了噬菌体疗法所面临的独特PK/PD难题、当前用于描述噬菌体-细菌相互作用的数学模型进展，以及这些研究如何为优化临床给药策略提供关键见解。
一
噬菌体疗法：历史、特性与当代复兴
噬菌体是特异性感染细菌的病毒。Tingjie Guo教授首先回顾了噬菌体疗法波澜起伏的百年历史：其概念于20世纪初诞生，在抗生素黄金时代到来后逐渐式微，直至近年来因严峻的耐药性挑战而重获广泛研究兴趣。噬菌体拥有三大显著优势：它们是地球上最丰富的自然实体之一，资源极其庞大；其对宿主细菌具有高度特异性，能够精准杀灭目标菌而不伤害其他细菌；并且总体上表现出良好的安全性，副作用轻微且短暂。
尽管如此，现代临床试验的结果仍显复杂。报告中引述的综述指出，在现代临床试验中，大多数研究均确认了噬菌体疗法的安全性，但仅在少数研究中观察到了明确的疗效。这种疗效不确定性提示，直接将基于传统药物如抗生素的PK/PD原则套用于噬菌体疗法可能是不充分的，亟需建立适应其独特生物学特性的新框架。
二
噬菌体PK/PD底层逻辑：捕食者与猎物间的博弈
噬菌体疗法的核心挑战源于其根本的作用模式——噬菌体与细菌之间动态的“捕食者-猎物”关系。这种关系导致噬菌体的PK（其在体内的浓度变化）与PD（其杀灭细菌的效果）紧密耦合、相互依存，这与传统抗生素PK/PD相对独立的特点截然不同。
这种独特性直接引发了最关键的临床问题：如何确定噬菌体的最佳给药剂量？报告中引用了美国抗菌药物研究领导小组噬菌体工作组的建议，即建议使用安全耐受范围内的最高剂量，以期在感染部位达到最大浓度，并在首次给药时感染尽可能多的宿主细胞。然而，该工作组也承认，更高的剂量并不总是带来更好的临床结局，这反映了有效给药的复杂性。Tingjie Guo教授强调，噬菌体的PK/PD行为具有高度的菌株特异性，由噬菌体和细菌的特定生物学特性共同驱动，因此难以得出普适性的简单结论。
三
噬菌体-细菌相互作用的数学模型构建
为了定量理解和预测这种复杂的相互作用，Tingjie Guo教授的团队致力于开发噬菌体PK/PD数学模型。基础模型将细菌群体分为未感染、已感染和耐药等不同状态，噬菌体通过吸附过程感染细菌，随后在细菌内复制并最终裂解释放出新的病毒颗粒。这一过程可以用包含延迟的微分方程来描述，以刻画从感染到裂解的时间滞后。
为了更精细地描述单个细菌细胞水平的异质性，研究进一步引入了分布式延迟微分方程模型。该模型虽然生物学上更合理，但数学形式极为复杂。报告指出，在特定条件下（如参数服从埃尔朗分布且不追踪胞内复制过程），此类复杂模型可以近似简化为更易处理的 transit compartment 模型（转运室模型）。这些数学模型能够模拟不同剂量噬菌体在体外对细菌密度的影响，结果显示，在感染早期，细菌密度随噬菌体剂量增加而降低，呈现剂量依赖性；但在后期，剂量-反应关系可能发生变化，并非简单的“剂量越高，疗效越好”。
四
联合治疗策略的模型探索：鸡尾酒疗法与噬菌体-抗生素联用
面对细菌可能产生的耐药性，联合使用多种噬菌体或噬菌体与抗生素是重要策略。模型模拟显示，与单一噬菌体疗法相比，噬菌体鸡尾酒疗法（同时使用两种噬菌体）能更有效地延缓或防止多重耐药细菌的出现。
更为有趣的是噬菌体与抗生素的联合。模型揭示了“附带敏感性”现象，即细菌对噬菌体产生耐药性的同时，可能对抗生素的敏感性反而增加。然而，联合给药的时机至关重要。模型预测表明，如果高剂量抗生素与噬菌体同时给药，可能会过度抑制细菌数量，反而阻碍了依赖细菌进行复制的噬菌体的增殖，导致治疗失败。而将抗生素给药适当延迟（大约一个噬菌体潜伏期的时间），使得噬菌体有足够时间进行初始复制，则可以显著提高联合治疗的成功率。这些模拟结果为优化临床联合给药方案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五
总结与展望：走向理性的噬菌体治疗
噬菌体的PK/PD研究对其临床转化构成独特挑战。传统的PK/PD范式在此需被重新构建。当前，噬菌体疗法的临床实践在很大程度上仍借鉴自抗生素的经验，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必须深入理解其背后涉及细菌生长、噬菌体感染、免疫系统及局部微环境条件的极端复杂的动力学过程。
未来，整合实验数据、临床观察和计算模型的多学科PK/PD研究途径，对于指导理性的噬菌体给药方案设计至关重要。需要开展更多的PK/PD研究以积累数据，并发展更先进的建模方法，从而最终推动噬菌体疗法从一种有前景的概念，转化为可预测、高效且可靠的临床抗菌治疗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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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药学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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