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藏在这句词背后的元嘉二字,其实是南朝百年乱世里最亮的一块治世招牌:它是东晋南渡以来,第一个真正让江左百姓吃饱饭、睡安稳觉的年号,是战火焚过的建康城(今南京)外,终于响起稻花香里说丰年的丰年之音。

而缔造这个年号的刘义隆,本身就是一段从备胎到帝王的逆袭剧本,他本是宋武帝刘裕的第三个儿子,差点死在宫廷政变的刀下,却踩着乱世的血与火,把一个刚经历篡位之乱的南朝宋,拉回了盛世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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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开局

刘裕这辈子够传奇:从卖草鞋的穷小子,到灭南燕、平后秦的南朝第一帝,但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教好接班人。

长子刘义符登基时才17岁,《宋书・少帝纪》里把他的荒唐写得很直白,老爹刚死,他就在守丧期间穿得花里胡哨,跑到皇宫池塘边玩划船,甚至把禁卫军拉来当游戏队友,把朝堂变成了游乐场。

更过分的是,他为了建游乐园,天天征发工匠,朝成暮毁,早上刚建好的楼台,晚上就拆了重建,折腾得百姓叫苦连天。

选谁当新皇帝?刘裕的次子刘义真更不靠谱,他跟谢灵运、颜延之混在一起,天天吟诗作对,连自己的封地都管不好,早就被废为庶人。

下一个就是老三刘义隆:当时18岁,在荆州当刺史,《南史》说他宽和仁厚,有君人之德,连荆州百姓都夸他爱民如子。

但刘义隆接到迎立消息时,第一个反应是怕,废立皇帝这种事,历来是刀光剑影,搞不好就是请君入瓮。他先派亲信王华快马去建康打探,王华回来拍着胸脯说诸公诚心,无复可疑,他还是不放心。

走到建康城外的朝宗门,他干脆勒住马缰绳不肯进,万一里面有伏兵怎么办?徐羡之、傅亮赶紧带着百官跑出来,趴在马前说:“臣等受武帝遗命,绝不敢有二心,殿下若不信,我们愿以死明志!”

刘义隆盯着他们的眼睛看了半天,确认没有恶意,才敢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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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平二年(424年)八月,刘义隆在太极殿登基,改元元嘉。这一年,他18岁,是南朝宋第三位皇帝,但这个皇帝当得一点都不稳:顾命大臣手里有废立权,谢晦在荆州握着重兵,连皇宫卫士都可能不是自己人。

刘义隆三步定乾坤

首先是拉盟友,稳住兵权。

顾命大臣里,檀道济是唯一的武将,手里握着北府兵余部,这是当时南朝最能打的军队。刘义隆直接对檀道济说:“废立之事,卿非首谋,朕不怪你”。

一句话把檀道济拉到自己这边,等于握住了枪杆子。

然后开始收权力。

元嘉元年(424年),他下诏罢录尚书事,把徐羡之总揽朝政的权力收回来。

元嘉二年(425年),又把傅亮的中书监换成左光禄大夫,看似升官,实则剥夺了傅亮掌管中枢的实权,让他成了虚职大臣。

最后就是算旧账,彻底翻盘。

元嘉三年(426年),刘义隆终于动手了:他下诏说徐羡之、傅亮杀害前庐陵王刘义真(刘裕次子),罪大恶极,直接派人抓徐羡之、傅亮。徐羡之听到消息,跑到建康城外的新林里自杀,傅亮被抓后,砍了脑袋。

谢晦在荆州听到消息,赶紧起兵反抗,但刘义隆早有准备,他派檀道济带兵平叛。檀道济的北府兵一到,谢晦的军队瞬间崩溃,谢晦被抓回建康,斩首示众。

不过是他比别人更懂小心驶得万年船,从荆州到建康的路上,他不敢轻信;从登基到收权的三年里,他不敢急功近利。

他的逆袭,不是天上掉馅饼,是步步为营。等他把权力抓稳时,南朝宋终于告别了废立之乱,迎来了元嘉之治的起点。

高光时刻:元嘉之治

元嘉三年(426年),当谢晦的人头挂在建康城墙上时,他的治国剧本已经写好了核心:不折腾、不摆谱,把每一件小事扎扎实实干到底。

刘义隆的爷爷卖过草鞋,父亲种过田,所以他比谁都懂,百姓反,不是因为想反,是因为没饭吃。登基第一年,他就下了道反内卷诏书:“租布之调,悉以见户为正,不得苟滥”。

意思很直白:收税只按实际户口来,不许官员乱摊派。紧接着又给地方官下了KPI:“能劝课农桑、使流民归业者,升爵。若使百姓逃荒者,免官”。

他像个农业督导员一样,盯着地里的每一寸庄稼。元嘉五年(428年),派会稽太守孔灵符修吴兴塘,挖了31里河渠,引苕溪水灌田2000余顷,让吴兴(今湖州)成了江南粮仓,后来吴兴熟,江南足的谚语,就从这时候传开了。

元嘉二十一年(444年),翻修战国时的芍陂(今安徽寿县),疏通淤堵的渠道,灌田万顷,淮南百姓终于不用再怕旱灾。

对逃荒的流民,他搞计口授田,每个流民分15亩粮田、5亩桑田,还免3年租税,你只要肯留下来种田,我就不让你饿肚子。

《宋书・食货志》里的记载,是最实在的注脚:“元嘉中,家给人足,仓库盈溢。江南之为国盛矣,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

什么叫盛世?就是一年丰收,几个郡都不用饿肚子,这对刚经历几十年战乱的江南来说,已经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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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农民吃上饭以后,他还打豪强。东晋以来,士族豪强像地里的杂草,占山、占水、占良田,把百姓的活路堵得死死的。

谢灵运就是典型:他在会稽(今绍兴)占了几百亩山,圈了几十里湖,派家丁拿刀守着,不许百姓进山砍柴、下湖打鱼。刘义隆盯着这股歪风,终于在元嘉七年(430年)下了道狠诏:禁断山泽,不许豪强独占。百姓要砍柴、打鱼,随便来,敢拦着的,抓起来法办!

不光管山泽,他还砸了士族的选官特权。以前士族子弟生下来就是官,寒门子弟再有才也没机会。刘义隆偏不:选官看才德,不看姓什么!

社会的向上通道通了,百姓就有了奔头,士族不敢再随便兼并土地,寒门子弟能靠读书当官,连路边卖茶的老头都敢说:我儿子要是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当县太爷!

雷次宗坐在草棚里讲《礼记》,学生们坐在地上听,连台阶上都挤满了人。刘义隆听说后,特意派太监送茶,笑着说:这些孩子,是南朝的未来啊。

最后还跟北朝通商互市。

元嘉七年(430年),刘义隆先遣使通和,随后魏主拓跋焘报书许之,随后又在边界设互市,你卖马,我卖布,公平交易。

这一互市就是20年。北魏的战马跑到江南,成了南朝军队的战斗力;江南的丝绸跑到北方,成了北魏贵族的华服。《魏书・世祖纪》里说:“元嘉中,魏宋互市,边民得济,国用亦足”。

翻译过来就是:边界百姓靠通商赚了钱,国家财政也充裕了。

刘义隆不是怕北魏,是忍得住,他想先攒够钱、攒够兵,再完成父亲收复中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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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之治:南朝最实在的盛世

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刘义隆站在石头城上,望着长江里往来的商船:吴兴的米、会稽的鱼、蜀地的布,连北方来的商人都在叫卖北魏的马。

街道上没有逃荒的人,茶馆里有人在讲四学的课,连卖豆腐的老太太都笑着说:这年头像块刚蒸好的米糕,软和、踏实。

有人说元嘉之治没存在感,没有秦始皇的统一,没有汉武帝的开疆,但对江南百姓来说,这是最实在的盛世:不用逃荒,不用饿肚子,孩子能读书,老人能看病,男人能种田,女人能织布。

但就在这最实在的盛世里,他的心里藏着个不实在的梦,他想收复中原,想完成父亲没完成的事业。这个梦,最终让元嘉之治的荣光,染上了血的颜色。

北伐梦碎

一开始很顺,柳元景收复了弘农,刘骏拿下了许昌,连黄河边的百姓都举着酒壶来迎宋军:我们等南朝的兵,等了二十年!

可东路的王玄谟,把一手好牌打烂了。他围滑台三个月,天天盯着城里的茅屋流口水:那都是我的财产,烧了多可惜?手下劝他用火箭攻城,他骂人家没远见。

等北魏援兵到了,拓跋焘亲率几十万大军南下,王玄谟吓得弃军而逃,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被魏军砍得尸横遍野。

滑台之败,成了北伐的转折点。拓跋焘乘胜追击,一路杀到长江边的瓜步(今江苏六合),对着建康城喊:刘义隆,你敢出来跟我单挑吗?他的军队在江北烧杀抢掠,把元嘉之治攒下的粮仓、村庄全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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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里写:“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意思是,魏军走过的地方,连草都不剩,春天回来的燕子,只能在树上做窝。

刘义隆站在石头城上,望着江北的火光,眼泪掉了下来。他想起元嘉五年修吴兴塘时,百姓拉着他的袖子说陛下是活菩萨;想起元嘉二十年互市时,北魏商人笑着递给他一匹丝绸。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他用二十年稳攒下的盛世,毁在一场急的北伐里。

父子相残

北伐失败后,刘义隆像变了个人,他不再天天去农业园看庄稼,不再听大臣讲民生,而是对着武帝陵发呆,嘴里念叨:“父亲,我对不起你。可更要命的,是家里的乱。”

太子刘劭,是他和袁皇后的长子,从小被当作未来的皇帝培养。可刘劭越长越歪,他信巫蛊,让东阳公主的奴婢鹦鹉,用玉人刻刘义隆的样子,埋在含章殿后面;他跟弟弟刘浚勾结,说要是父亲敢废我,就送他归西。

元嘉三十年(453年)的二月,刘义隆终于知道了巫蛊的事。他坐在合殿里,手里攥着潘淑妃送来的密信,指甲掐进掌心:“劭儿居然想咒我死?”

他找来宰相徐湛之商量:“我想废太子,立刘铄怎么样?”徐湛之犹豫:“太子手里有东宫兵,万一……”

刘义隆打断他:“明天就下诏!”

可他没想到,东宫的太监早把消息传给了刘劭。当天晚上,刘劭率三千东宫兵冲进云龙门,直扑合殿。刘义隆听见脚步声,抓起茶几挡住,喊着:“劭儿,你要干什么?”

刘劭的剑已经刺了过来,他睁着眼睛,到死都不敢相信,杀他的,是自己疼了三十年的儿子。

刘义隆的悲剧,早写在他的备胎命运里。他一辈子都在证明自己:证明老三能当皇帝,证明能开创盛世,证明能完成父亲的北伐梦。可当证明变成执念,他就忘了自己最擅长的稳,北伐时,他不听劝告,急着出兵;对儿子,他纵容刘劭的权力,忘了制衡。

而刘劭的悲剧,是权力的腐蚀。他当太子二十多年,习惯了掌控一切,当刘义隆想废他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求饶,而是用刀解决。

南朝的皇宫里,权力早把亲情啃光了,刘裕杀桓玄,刘义隆杀顾命大臣,刘劭杀父亲,刘骏杀刘劭,一代又一代,都是刀比亲情快。

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