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字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薛烨华接过离婚协议书时,手指颤了一下。
他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紫寒,对不起。”
我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把文件装进公文包。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急切得像是要去奔赴一场等待多年的约会。
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荡开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我站在原地,望着玄关处空了的鞋柜格。
那双他常穿的棕色皮鞋不见了,就像他从未在这个家里留下过痕迹。
三个月后,傅梦瑶去世的消息传来。
共同的朋友在电话里唏嘘不已,说薛烨华瘦得脱了形,但总算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我挂了电话,继续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
叶子很绿,长势喜人,这株植物是我结婚那年买来的。
它活得比我的婚姻长久。
又过了三个月,一个雨后的傍晚。
门铃响了。
我透过猫眼看去,薛烨华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色百合。
我的手指上,那枚崭新的婚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而坚定的光泽。
01
我和薛烨华的婚姻,在第七年的时候彻底变成了静音模式。
不是争吵后的冷战,而是连争吵都懒得发生的沉寂。
他每晚回家越来越晚,身上总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却从未开口问过。
“明天晚上公司有应酬,不用等我吃饭。”
这是上周三他对我说的话,说话时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傅梦瑶发来的消息提醒。
那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我婚姻的血管里,已经七年。
“好。”我低头摆着碗筷,“汤在锅里温着,记得喝。”
他没有应声,径直走进了书房。
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井。
餐桌上的三菜一汤渐渐凉透,我一个人吃完,收拾干净。
洗碗的时候,水流声哗哗作响。
我突然想起结婚第一年,他也曾从身后抱住我,说我最像家的样子。
那时的傅梦瑶在国外留学,距离让那段初恋显得美好而遥远。
后来她回国了,带着一身病痛和未竟的艺术梦想。
薛烨华眼里的光,渐渐从我身上移开,投向那个需要他“拯救”的旧梦。
深夜十一点,书房的门开了。
他走出来倒水,看见我还坐在沙发上。
“还没睡?”他问得有些敷衍。
“在看电视。”我平静地说,尽管电视屏幕一片漆黑。
他点点头,端着水杯又回了书房。
我知道,他是在查阅各种关于肾衰竭的医学资料。
傅梦瑶的病,成了他生活的中心,而我和这个家,渐渐退成模糊的背景。
第二天早上,我在餐桌上看到一张银行卡。
旁边有张字条:“这个月的生活费,梦瑶那边需要换药,钱有些紧张。”
字迹匆忙,甚至没写我的名字。
我把银行卡收进抽屉,那里已经躺着三张类似的卡片。
我们的生活费,需要为另一个女人的医药费“紧张”。
多么讽刺的婚姻算式。
出门上班前,我照了照玄关的镜子。
三十二岁的脸,没有皱纹,却也没什么光彩。
像一株长期缺水的植物,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青翠。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这周末回家吃饭吗?你爸买了你爱吃的鱼。”
我回复:“好,周末回去。”
没有提薛烨华会不会一起去。
母亲大概也习惯了,这些年,他出现在我家餐桌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地铁上人潮拥挤,我抓着扶手,看着窗外飞逝的广告牌。
其中一个广告牌上,画着一对相拥的恋人,下面写着:“爱是陪伴。”
我移开视线。
陪伴,薛烨华把他所有的陪伴,都给了医院里那个苍白的女人。
而我,连开口索要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是病人,她可怜,她需要他。
而我是健康的,坚强的,应该“懂事”的妻子。
懂事这个词,像一道紧箍咒,困了我整整七年。
02
傅梦瑶病情恶化的消息,是在一个周五的雨夜传来的。
薛烨华接到电话时,我们正在吃晚饭。
他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马上来。”他的声音是我不曾听过的慌乱。
挂断电话,他看向我,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急迫。
“梦瑶病危,我得去医院。”
“去吧。”我说,继续夹着盘子里凉掉的青菜。
他愣了一秒,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平静。
“紫寒,我......”
“抢救要紧,别耽误时间。”我打断他,声音没有波澜。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抓起外套冲出门去。
门被摔得震天响,窗玻璃都跟着颤动。
我放下筷子,看着满桌的菜。
糖醋排骨,他最爱吃的,我炖了一个下午。
汤已经凉透了,表面凝出一层白色的油花。
收拾餐桌时,我发现他的手机忘在沙发上了。
屏幕亮起,是傅梦瑶母亲发来的消息:“烨华,瑶瑶一直喊你的名字,你快来。”
我熄灭屏幕,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最显眼的位置。
窗外雨越下越大,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急切拍打的手。
那一晚,薛烨华没有回来。
凌晨三点,我躺在床上,听见手机震动。
是他的短信:“梦瑶暂时稳定了,我今晚陪床,不回了。”
我没有回复,把手机塞到枕头下。
黑暗中,天花板上的纹路像一张巨大的网。
我就是网中央那只飞不出去的虫。
第二天是周六,雨停了,阳光刺眼。
薛烨华下午才回来,眼圈乌黑,胡茬青灰。
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久久不说话。
我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紫寒,”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们得谈谈。”
“谈什么?”我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握在膝上。
“梦瑶的情况......很不好。”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
“哦。”我应了一声,等待下文。
“我......”他喉结滚动,艰难地说,“我想陪她走完最后这段路。”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所以呢?”我问,“你要怎么陪?”
他避开我的目光,盯着地板上的某一点。
“我想搬去她那边住,方便照顾。她妈妈年纪大了,熬不住夜。”
“那我呢?”我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猛地抬头:“紫寒,你知道的,这是特殊情况。梦瑶她......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了。”
“只有你?”我笑了,笑得很淡,“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人?”
“你是我妻子!”他急切地说,“可梦瑶她现在快死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同情心。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我最后的心防。
“薛烨华,”我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七年了,我同情了她七年,也委屈了自己七年。”
“现在你要搬去陪她,以什么身份?前男友?还是......”
“紫寒!”他打断我,也站起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别这么说。我只是......只是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那我呢?”我重复这个问题,眼睛死死盯着他,“我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他的手松开了,颓然垂下。
“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紫寒,这是责任,是我欠她的。”
“你欠她什么?”我问,“欠她一场有始无终的恋爱?还是欠她一个念念不忘的回忆?”
“我欠她一个承诺。”他低声说,“当年我们说好要一起出国,一起搞艺术。可我食言了,我留了下来,遇见你,结婚......”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是我的出现,毁了你们的约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只是在她生命最后时刻,想弥补当年的遗憾。”
“用我们的婚姻来弥补?”我问,“薛烨华,你想清楚了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角度。
“如果可以,”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决,“我希望你能......暂时给我自由。”
“自由?”我咀嚼着这个词,“你是说,离婚?”
说出这两个字时,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三个月,让我全心全意陪她。等她走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多么轻巧的承诺,像空中楼阁,美得虚幻。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问。
他愣住了,显然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紫寒,别这样。我们是夫妻,七年感情......”
“你还知道我们是夫妻?”我终于控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七年!薛烨华,这七年里,你有哪一天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你的心一直在她那里!你的时间,你的关心,你的焦虑,全都给了她!”
“现在你要我签字离婚,让你去扮演深情男主角,陪你的白月光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然后呢?等她走了,你带着满身疲惫和所谓的‘责任完成’回来,我就该张开双臂迎接你吗?”
我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
薛烨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所以你的心安,比我们的婚姻更重要。”我点点头,彻底明白了。
我转身走向卧室,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眼泪终于决堤。
无声的痛哭,像一场没有观众的海啸。
03
我在卧室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薛烨华没有来敲门,他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推开房门,眼睛肿得厉害。
他立刻站起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喝点吧,你从昨晚就没吃东西。”
我绕过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倒水。
“紫寒,我们好好谈谈......”
“协议书拟好了吗?”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愣住了:“什么?”
“离婚协议书。”我说,“既然你决定了,就尽快办吧。我没兴趣演苦情原配。”
“你......你同意了?”他不敢相信。
“不然呢?”我转身看他,“哭着求你留下来?还是大吵大闹,让你在愧疚和为难中做选择?”
“薛烨华,我累了。这七年,我太累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
“我会找律师拟协议,家里的财产......”
“房子归我,”我干脆地说,“存款对半分。其他的,你看着办。”
“好。”他点头,“车我开走,方便去医院。”
“随你。”
对话简洁得像商业谈判,没有一丝温存。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们之间所谓的爱情,早就被时间和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执念,消磨得只剩形式。
律师的效率很高,第三天协议书就送来了。
我翻开厚厚的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薛烨华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你不仔细看看条款吗?”他问。
“有什么好看的?”我拿起笔,“你会坑我吗?”
“当然不会!”他急切地说,“紫寒,你要相信我,这只是一个形式。等梦瑶的事过去了......”
“签字吧。”我打断他,在乙方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紫寒。
三个字,写得很稳,一点没抖。
我把协议书推过去,笔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该你了。
薛烨华接过笔,他的手在抖。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愧疚,有解脱,还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最终,他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迹有些潦草,像急着要完成什么任务。
“手续什么时候办?”我问。
“明天,明天就去民政局。”他说,“我查过了,现在有冷静期,但是......”
“但是傅梦瑶等不了那么久。”我替他说完,“放心吧,我会配合。”
站起身,我走向阳台。
外面的阳光依然很好,小区里孩子们在玩耍,笑声飘得很远。
薛烨华跟过来,站在我身后。
“紫寒,谢谢你。”
“不用谢。”我没有回头,“这七年,我也该谢谢你。”
谢谢你的冷漠,让我终于学会了爱自己。
第二天,我们去了民政局。
排队的人不少,有甜蜜依偎准备结婚的年轻情侣,也有面色冷漠等待离婚的中年夫妻。
我们属于后者。
工作人员看了我们的材料,例行公事地问:“考虑清楚了吗?”
“清楚了。”我们异口同声。
钢印落下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响声。
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了两本暗紫色的离婚证。
颜色真像淤青,我想。
走出民政局,薛烨华停下脚步。
“我送你去公司?还是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我说,“你去医院吧。”
他点点头,欲言又止。
最终,他转身走向停车场,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打开车门,发动引擎,车子绝尘而去。
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我抬起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还戴着。
摘下来的时候,指根有一圈明显的白痕。
像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疤。
我把戒指放进包里,叫了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看我。
“姑娘,去哪儿啊?看你这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没有。”我说,“去中山公园。”
“哦,散心啊?今天天气不错,公园里桂花开了,可香了。”
我摇下车窗,风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桂花香若有若无,像一场抓不住的梦。
04
离婚后的第一个月,我搬了家。
从那个住了七年的房子里搬出来,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书籍和一些小物件。
家具都留给了薛烨华,或者说,留给了那段需要被埋葬的过去。
新租的房子在城东,一室一厅,朝南,带个小阳台。
搬家公司的人很利索,两个小时就全部搞定。
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地板上,看着纸箱堆成的小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手机震动,是母亲打来的。
“紫寒,周末回来吃饭吧?你爸炖了鸡汤。”
“好。”我说,声音有些哑。
“你......还好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她知道我们离婚的事,电话里哭了一场,骂薛烨华没良心。
“挺好的,刚搬了新家,很干净。”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重复着,“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了,妈。”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拆箱。
整理到书房用品时,翻出了一本相册。
是婚礼那天的照片。
我穿着白色婚纱,薛烨华穿着黑色西装,我们对着镜头笑,眼睛里都有光。
那时的我以为,那束光是永远。
现在知道,所谓永远,有时只是七年。
我把相册放进碎纸机,看着那些笑脸变成细碎的纸条。
像一场被撕碎的梦。
周末回父母家,父亲做了一桌子菜。
他们绝口不提薛烨华,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
“多吃点,看你瘦的。”母亲心疼地说。
“工作还顺利吗?”父亲问。
“挺好的,最近在跟一个新项目。”我说。
事实上,我申请调换了部门,从清闲的后勤调到了需要经常出差的业务部。
我想离开这个城市,哪怕只是暂时的。
经理批得很爽快:“小林啊,早就该出来闯闯了,你能力不差的。”
第一个出差任务去杭州,为期两周。
在高铁上,我邻座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气质温婉。
她看我拿着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轻声说:“这么辛苦啊,路上还要工作。”
我笑笑:“有些材料急着要。”
“年轻人拼事业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她递过来一个橘子,“吃点水果吧,我自家种的,甜。”
我道谢接过,剥开橘子,清香扑鼻。
确实很甜。
我们聊了一路,她姓沈,是去杭州看女儿。
“我女儿在那边教书,女婿是个医生,人很好。”沈阿姨说起女儿,满脸笑意。
“那您真有福气。”我说。
“是啊,人啊,平安健康就是福。”她看着我,眼神慈祥,“姑娘,你脸色有点憔悴,是不是没休息好?”
“最近有点忙。”我含糊地说。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她拍拍我的手,“你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
这话让我的心轻轻一颤。
是啊,我还年轻,三十二岁,人生才走了一半不到。
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一段已经死去的婚姻里?
到杭州后,工作比想象中顺利。
客户公司的对接人很专业,沟通高效,原定两周的行程,十天就完成了。
最后一天下午,我在西湖边散步。
秋日的西湖很美,残荷听雨,桂香满径。
走累了,在长椅上坐下,看夕阳把湖面染成金色。
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请问是林紫寒女士吗?我是梁英耀,沈桂华阿姨的朋友。”
声音温和,带着点南方口音。
我想起高铁上那位慈祥的沈阿姨。
“您好,我是林紫寒。沈阿姨她......”
“沈阿姨托我照顾你一下。”梁英耀笑着说,“她说你一个人在杭州出差,怕你人生地不熟。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个便饭。”
我想拒绝,但对方语气诚恳。
“只是便饭,沈阿姨特意交代的。我在教育系统工作,和你算半个同行。”
最后那句“半个同行”让我放松了警惕。
晚餐约在一家杭帮菜馆,环境清雅。
梁英耀比我想象中年轻,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戴着眼镜,书卷气很浓。
他确实在教育系统工作,是杭州一所中学的副校长。
“沈阿姨是我母亲的老同学。”他解释说,“她特意打电话嘱咐我,说你是个好姑娘,让我多关照。”
我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他给我倒茶,“杭州我很熟,你明天要是还有时间,我可以带你转转。”
“我明天下午的高铁回程。”
“那可惜了。”他笑笑,“不过以后还有机会。听沈阿姨说,你是做项目管理的?我们学校最近也在搞基建,说不定以后有合作机会。”
晚餐吃得愉快,梁英耀很健谈,但不聒噪。
他讲杭州的历史文化,讲教育趣事,偶尔也会问我的工作,但不过分探究隐私。
分别时,他递给我一个小纸袋。
“沈阿姨让我带给你的,说是她女儿做的桂花糕,让你路上吃。”
纸袋温热,散发着甜香。
“谢谢。”我说,“也替我谢谢沈阿姨。”
“一定。”他站在路灯下,身影修长,“路上注意安全,下次来杭州,记得联系我。”
回程的高铁上,我打开纸袋,桂花糕还温着。
咬一口,软糯香甜。
窗外的田野飞逝,我想起梁英耀说的那句话:“未来的路还长。”
也许,我真的该往前看了。
05
回公司后,我全身心投入工作。
出差带来的新项目需要跟进,每天忙到很晚。
同事们渐渐察觉我的变化,以前那个安静温和的林紫寒,现在变得雷厉风行。
“紫寒姐,你最近好拼啊。”助理小陈说。
“项目要紧。”我头也不抬地处理文件。
其实我知道,我是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这样就不会想起那些糟心事。
离婚的事,在公司里传开了。
有人同情,有人八卦,但更多人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样也好,我不需要同情。
薛烨华偶尔会发消息来,问我的近况。
我总是简洁回复:“很好,勿念。”
他便不再多说,也许正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
共同的朋友莉莉约我吃饭,小心翼翼地问:“紫寒,你和烨华真的......”
“离了。”我平静地说。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莉莉叹气,“他现在整天泡在医院,人都瘦脱形了。傅梦瑶那边情况好像很不好,听说又进ICU了。”
“是吗。”我切着牛排,刀叉碰撞瓷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你就不难过吗?”莉莉看着我,“七年的婚姻啊。”
“难过有用吗?”我反问,“他的选择很清楚了。我再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
莉莉欲言又止,最终说:“其实我听说,傅梦瑶那个病,好像有点蹊跷......”
“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说的,她妈妈之前跟人说过,瑶瑶身体一直不好,但这次突然恶化得这么快......”莉莉压低声音,“有人说是心理作用,她自己不想活了。”
我放下刀叉:“莉莉,这些话别乱说。人都那样了,再讨论这些没意义。”
“也是。”莉莉讪讪地,“我就是为你抱不平。烨华他......真的太狠心了。”
狠心吗?
也许只是不够爱吧。
不够爱我,所以可以轻易放弃。
但对傅梦瑶,他那份执念,深到可以抛弃一切。
包括我们的婚姻。
那晚回到家,我泡了杯茶,坐在阳台上发呆。
手机震动,是梁英耀发来的消息。
“林小姐,回程顺利吗?沈阿姨问起你,我说你一切都好。”
我回复:“很顺利,谢谢关心。也请代我向沈阿姨问好。”
“一定。另外,我们学校那个基建项目立项了,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和你合作。”
“那是我的荣幸。”
对话很客气,像标准的商务往来。
但在这个微凉的秋夜,能收到这样一条不涉及过往、不带同情色彩的问候,让我感到一丝暖意。
又过了半个月,杭州那边的合作机会真的来了。
公司竞标成功,我被任命为项目负责人,需要常驻杭州三个月。
经理找我谈话:“小林,这个项目很重要,交给你我放心。不过......”他顿了顿,“你刚经历那些事,如果觉得压力大,我可以换人。”
“不用。”我说,“我可以。”
我需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再次去杭州,是十一月初。
梁英耀来高铁站接我,说是沈阿姨特意交代的。
“酒店订好了吗?”他接过我的行李箱。
“公司有协议酒店,在西湖区。”
“那离我们学校不远。”他笑着说,“以后开会方便。”
他开车很稳,路上介绍着杭州最近的变化。
“秋天是杭州最好的季节,你有空可以多走走。”
“这次来是工作,可能没太多时间。”
“工作是做不完的。”他说,“劳逸结合才能长久。”
送我到了酒店,他帮我办好入住。
“明天周一,我要去学校开会。后天下午我有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你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电话,微信同号。在杭州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的周到让人舒服,不过分热情,也不显疏离。
项目进展很顺利,甲方很配合,梁英耀所在的学校是主要使用方,沟通起来效率很高。
第二次开会时,梁英耀作为校方代表出席。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专业而干练,和之前温和的形象有些不同。
会议间隙,他走过来:“还适应吗?”
“挺好的,杭州很美。”
“可惜你还没好好看过。”他说,“这周末如果你有空,我带你去灵隐寺走走?秋天的灵隐,很有禅意。”
我想了想,点头:“好。”
周末的灵隐寺,香客不少,但寺内古木参天,依然有种静谧的氛围。
梁英耀对这里很熟,给我讲解各个殿宇的历史。
“我小时候常来,外婆信佛。”他说,“后来工作忙了,来得少了,但每次来,心都能静下来。”
我们在飞来峰下的冷泉亭坐下,听泉水潺潺。
“林小姐,”他突然说,“沈阿姨跟我提过你的一些事。如果冒昧了,我先道歉。”
我心头一紧:“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具体的,只是说你最近经历了一些......变故。”他斟酌着用词,“她说你是个好姑娘,让我多关照。”
我松了口气:“沈阿姨人很好。”
“是。”他点头,“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在这座城市,你不是一个人。”
这话说得真诚,没有打探,只有善意。
我看着泉水从石缝中涌出,清澈见底。
“谢谢你,梁先生。”
“叫我英耀就好。”他微笑,“朋友都这么叫。”
从灵隐寺回来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
关于工作,关于生活,关于对未来的想法。
梁英耀离过婚,前妻出国后两人和平分手,没有孩子。
“所以,”他说,“我大概能理解一些......重新开始的感受。”
“重新开始。”我重复这个词,“很难。”
“但值得。”他看向我,“人生很长,我们不能因为一段路走错了,就停在原地。”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窗外是杭城繁华的夜景。
霓虹闪烁,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座城市的悲欢离合。
“你说得对。”我轻声说。
红灯转绿,车子继续前行。
像人生,总要往前走。
06
傅梦瑶去世的消息,是在十二月初传来的。
那天下着冬雨,杭州湿冷入骨。
我正在项目工地检查进度,手机响了,是莉莉。
“紫寒,傅梦瑶走了。”
我握着手机,走到避雨的工棚下。
雨滴敲打着彩钢瓦,声音密集而沉闷。
“什么时候?”
“昨天凌晨。听说走得很平静,薛烨华一直握着她的手。”莉莉的声音有些哽咽,“医生说最后时刻,她一直在喊烨华的名字。”
我没有说话。
“葬礼定在后天,你要回来吗?”莉莉问。
“不了。”我说,“项目走不开。”
“也好。”莉莉叹气,“免得尴尬。
薛烨华现在......整个人像丢了魂。
你说他图什么呢?好好的家不要,去陪一个将死之人。
现在人走了,他什么都没了。”
“他还有他的愧疚和回忆。”我说。
“那些能当饭吃吗?”莉莉愤愤不平,“紫寒,你不知道,现在圈子里都在议论他。有人说他深情,更多人说他傻。为了一个初恋,把什么都搭进去了。”
“别人的看法,不重要。”我看着雨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挂了电话,我在工棚下站了很久。
雨没有停的意思,工地上的工人都躲到室内去了。
四周很安静,只有雨声。
我想起七年前,薛烨华向我求婚的那个夜晚。
也是下雨,他在我家楼下,浑身湿透,举着戒指说:“紫寒,嫁给我吧,我会给你一个家。”
那时的我相信了。
现在想来,他给我的从来不是完整的家,而是一个需要我不断退让、不断“懂事”的空壳。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梁英耀。
“林小姐,我在附近办事,看到下雨了,需要接你吗?”
我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我正好顺路。你在哪个位置?”
二十分钟后,他的车停在工地门口。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带进一股寒气。
“谢谢。”我说,搓了搓冻僵的手。
他递给我一个保温杯:“热茶,暖暖身子。”
杯子温热,我捧在手里,慢慢喝了一口。
是桂花红茶,香甜温暖。
“你脸色不太好。”他边开车边说,“是不是太累了?项目虽然重要,但身体更要紧。”
“不是累。”我顿了顿,“一个......认识的人去世了。”
他沉默片刻:“节哀。”
“不算哀。”我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只是觉得,人生无常。”
“是啊。”他轻声说,“所以我们更要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雨刷规律地摆动。
“英耀,”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觉得,人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
他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过去比未来确定。即使那个过去是痛苦的,至少它是已知的。”
“而未来,”他继续说,“充满未知和不确定,让人害怕。”
“所以宁可抓着痛苦的过去,也不敢走向未知的未来?”我问。
“很多人是这样。”他转头看我,“但勇敢的人,会选择往前走。”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
“你是勇敢的人吗?”我问。
他笑了:“我在努力。”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傅梦瑶的脸在脑海里模糊不清,我只见过她一次,在七年前的同学聚会上。
她穿着白色长裙,脸色苍白,说话轻声细语。
薛烨华的目光,一整晚都跟随着她。
那时我就知道,我输了。
不是输给她,是输给薛烨华心里那个永远抹不去的影子。
现在影子散了,人走了。
薛烨华会怎样?会回头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掐灭了。
回头?
我凭什么要在原地等他?
手机亮起,是梁英耀发来的消息:“睡了吗?如果睡不着,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今晚在赶报告,睡得晚。”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不用了,谢谢。你早点休息。”
“好,晚安。明天降温,多穿点。”
简短的对话,却让我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至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有人关心我明天穿什么。
07
项目在春节前顺利竣工,我提前一周回了家。
父母很高兴,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今年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个年。”父亲说,“明年啊,一定会更好。”
母亲悄悄问我:“在杭州那边,有没有遇到合适的......”
“妈,”我打断她,“我才刚离婚半年。”
“半年怎么了?”母亲不服气,“那个薛烨华,听说傅梦瑶走后,他整个人垮了。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别说了。”我低头夹菜。
春节假期,我窝在家里看书、看电影,偶尔和莉莉通电话。
莉莉说,薛烨华在傅梦瑶葬礼后,请了长假,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去旅行散心了,也有人说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莉莉压低声音,“紫寒,如果他回来找你......你会原谅他吗?”
“不会。”我说得斩钉截铁。
“那就好!”莉莉松了口气,“我可怕你心软。这种男人,不值得。”
初五那天,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看出去,愣在原地。
薛烨华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门。
“紫寒,”他开口,声音沙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我能进去坐坐吗?”他问,眼神里有恳求。
我侧身让他进来。
他打量着我的新家:“收拾得很干净。”
“坐吧。”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握着水杯,指节泛白。
“我......我去了一趟云南。”他开口,“傅梦瑶以前说,想去丽江看看。我带她的照片去了。”
“哦。”我应了一声。
“在玉龙雪山脚下,我站了很久。”他继续说,“忽然觉得,这半年像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我问。
他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紫寒,我错了。”
三个字,他说得很艰难。
“错在哪里?”我平静地问。
“我错在......错在把愧疚当爱情,错在为了一个执念,伤害了真正爱我的人。”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这半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梦瑶走了,我才明白,我早就爱上你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是吗。”我笑了笑,“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不晚!”他急切地说,“紫寒,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已经想清楚了,这辈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想拉我的手。
我退后一步,避开了。
“薛烨华,”我叫他的全名,“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是什么?是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旅店吗?”
“不是!我......”
“你听我说完。”我打断他,“这半年,我学会了一件事:爱自己比等别人来爱更重要。”
“我爱你啊!”他几乎在吼,“我现在知道了,我爱的是你!”
“你的爱来得太迟了。”我摇头,“迟了整整七年,迟了半年的深思熟虑。”
“不迟!”他抓住我的肩膀,“紫寒,我们才三十出头,还有大半辈子!我们可以重新恋爱,重新结婚,我可以弥补你,加倍对你好!”
“用什么弥补?”我问,“用你陪另一个女人走完人生最后三个月的回忆?还是用你这半年的愧疚和顿悟?”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我......我承认我伤害了你。但紫寒,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用余生来证明,好不好?”
“不好。”我说得很轻,但很坚定。
他松开手,踉跄后退,像被抽干了力气。
“为什么?”他喃喃,“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因为,”我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我已经结婚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薛烨华的眼睛瞪大,死死盯着我的手指。
那枚铂金戒指,设计简洁,却刺眼得让他无法呼吸。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在抖。
“我结婚了。”我重复,“就在上个月,在杭州。”
“不可能!”他猛地摇头,“才半年!我们才离婚半年!你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反问,“你可以用三个月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我为什么不能用半年开始新的生活?”
“他是谁?”薛烨华的眼睛红了,“他是谁!”
“梁英耀,杭州一所中学的副校长。”我平静地说,“我们是在工作认识的,他对我很好。”
“工作认识?”薛烨华笑了,笑声凄厉,“才认识几个月,你就嫁给他?林紫寒,你是在报复我吗?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你想多了。”我看着他,“我不是你,不会用婚姻来报复谁。我结婚,是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
“爱?”薛烨华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半年时间,能有什么爱?不过是你空虚寂寞,找个替代品!”
“薛烨华!”我的声音冷下来,“注意你的言辞。英耀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他是我的丈夫。”
“丈夫......”他重复这个词,忽然崩溃,“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们七年的婚姻,算什么?”
“算过去了。”我说,“从你选择傅梦瑶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婚姻就已经死了。”
“我没有选择她!我只是......”他语无伦次,“我只是不忍心!那是责任!”
“责任。”我点点头,“现在你的责任完成了,可以心安理得了。但抱歉,我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了。”
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我看见他的肩膀在颤抖,听见压抑的呜咽。
曾经,这样的场景会让我心软。
但现在,我心里只有一片平静。
就像西湖的水,经历过风雨,最终归于澄澈。
“紫寒,”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会失去你,我绝对不会......”
“世上没有如果。”我说,“只有结果和后果。你选择了,就要承担。”
他看着我,眼神从哀求,到绝望,最后变成一种空洞的茫然。
“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他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曾经爱过。”我诚实地说,“很爱很爱。但现在,不爱了。”
不爱了。
三个字,为七年婚姻画上最终的句号。
薛烨华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几秒。
“祝你幸福。”他说,没有回头。
“你也是。”我说。
门开了,又关上。
我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
最终,消失不见。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薛烨华走出单元门,站在寒风中,抬头看了一眼我的窗户。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隔着玻璃,隔着半年的时光,隔着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他看了很久,最后转身,走进夜色里。
背影落寞得像一片深秋的落叶。
我拉上窗帘,把寒冷和过去都关在外面。
手机响了,是梁英耀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我接通,屏幕里出现他温暖的笑脸。
“紫寒,在干什么?我刚开完会,想你了。”
“在想你。”我说,嘴角不自觉上扬。
“真的?”他眼睛一亮,“那我周末去看你?虽然才分开一周,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好。”我点头,“你来,我做饭给你吃。”
“别太累,我们出去吃也行。”
“不,我想在家吃。”我说,“我们的家。”
梁英耀笑了,笑容里满是宠溺。
“好,听你的。我们的家。”
挂了视频,我环顾这个小小的公寓。
它不再是我暂居的出租屋,而是我和梁英耀的家。
虽然他在杭州,我在这里,但心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我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金属温润的触感让人安心。
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简单,温暖,被坚定地爱着。
08
薛烨华没有再来找我。
但关于他的消息,还是通过莉莉传到我耳朵里。
“他辞职了。”莉莉在电话里说,“把车卖了,房子好像也在挂售。有人说他要离开这个城市。”
“哦。”我应了一声,继续整理工作资料。
“你就不好奇他要去哪儿?”莉莉问。
“不好奇。”我说,“那是他的人生。”
“唉,也是。”莉莉叹气,“不过紫寒,我听说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如果是关于薛烨华的,就不用说了。”
“不是,是关于傅梦瑶的。”莉莉压低声音,“她妈妈,沈桂华阿姨,上个月去世了。”
我敲键盘的手停住了。
“去世了?”
“癌症晚期,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扩散了。”莉莉说,“走得很快。但听说走之前,她找了律师,留下了一封信。”
“信?”
“具体内容不知道,但有人猜测,和傅梦瑶的病有关。”莉莉的声音更低了,“有传言说,傅梦瑶的病......可能没那么严重。”
我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说的啊,不一定准。”莉莉说,“说是傅梦瑶当初检查出肾病,但没到晚期。
是她自己放弃了积极治疗,一心求死。
她妈妈为了让她走得安心,才把薛烨华叫回来......”
“别说了。”我打断她,“人都走了,这些传言没意义。”
“也是。”莉莉讪讪地,“我就是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薛烨华也太冤了。为了一个......唉。”
挂了电话,我坐在电脑前,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莉莉说的是真的,那这半年发生的一切,算什么?
一场被精心设计的告别?
一个病人最后的任性?
还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后的纵容?
我想起高铁上遇到的沈阿姨,那个慈祥的、给我橘子的女人。
她说她女儿在杭州教书,女婿是医生。
会不会......就是傅梦瑶的母亲?
这个念头让我背脊发凉。
如果是,那她在高铁上遇到我,是巧合还是......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请问是林紫寒女士吗?”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很正式。
“我是,您是哪位?”
“我姓王,是沈桂华女士的律师。沈女士临终前委托我,将一封信转交给您。”
信是在两天后收到的,用牛皮纸信封装着,很厚。
我拿着信,坐在书桌前,很久没有打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冬日的黄昏短暂而苍凉。
最终,我还是拆开了信封。
信纸是医院病历纸的背面,字迹歪歪扭扭,显然写字的人已经很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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