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弟媳小琴端起一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杯中装的是什么稀世珍宝。我正夹菜的手顿了顿，心中暗自腹诽：不就是怀孕了吗，至于这么金贵自己？
"姐，这次我们商量个事。"弟弟小强放下筷子，表情有些局促不安，眼神却闪烁着期待，"小琴怀孕三个月了，医生说要多补充营养，特别是喝奶粉......"
"喝就喝呗，超市不是有卖的吗？"我随口答道，心想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小琴立刻接话："不是普通奶粉，医生推荐的是进口孕妇奶粉，一罐要二百多，一个月至少要喝两罐..."
我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上。二百多一罐？还一个月两罐？他们不会是来借钱的吧？自从父母去世后，我这个做姐姐的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弟弟工资微薄，还要养家糊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怎么，是想让我掏钱？"我皱着眉头，语气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姐，你也知道我们刚买了房子，月供压力大，这奶粉钱......"小强吞吞吐吐地说。
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孩子是我的吗？我凭什么出这个钱？"
餐桌上顿时一片死寂。小琴的眼圈红了，小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我心头火起，把碗一推，起身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今年三十八岁，早年丧夫，一人拉扯着十二岁的女儿小雨。自从父母去世后，我接手了家里的小杂货店，每天起早贪黑，供弟弟上学,至今仍帮他们家里贴补不少。如今他们结婚了，买了房子,还想让我出钱买进口奶粉？这不是得寸进尺吗！
我和弟弟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两家相邻。隔着窗户，我能听到他们小声的争执声。想到明天还要早起开店，我烦躁地拉上窗帘，强迫自己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店里整理货物，小琴意外地出现在店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饭盒。
"姐，我给你送早餐来了，热腾腾的小米粥，还有你爱吃的咸鸭蛋。"小琴脸上堆满了笑容，声音轻柔，完全看不出昨晚那副伤心模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来软化我的态度？我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接过饭盒，却没有马上打开。小琴也不急着走，而是开始帮我整理货架,一边整理一边说："姐，你别误会，昨天我们不是有意让你出钱的。只是这几个月，我老是吃不下饭,医生说喝点营养的奶粉对胎儿好。小强想让我好好补补,可是家里确实..."
我打断她："你们俩口子自己要孩子，就得自己负责。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我就说过,钱要留着养孩子,你们非要超出预算买大房子,现在知道手头紧了？"
小琴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姐,你说得对。其实...我们也在考虑卖掉房子,换个小点的..."
这话倒让我惊讶,刚买的新房就要卖？那得亏多少钱啊！看着小琴略显憔悴的脸色,我心里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又硬起心肠："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别扯上我就行。"
小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我干活。午饭时分,她说要回去给小强做饭,临走前欲言又止："姐,晚上有空来我家吃饭吧,小强买了你爱吃的大闸蟹..."
我摆摆手："不用了,我和小雨已经约好了。"
小琴离开后,我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并非不心疼弟弟弟媳,只是这些年来,我实在是太累了。自从丈夫车祸去世后,我一边抚养女儿,一边照顾年迈的父母,又要帮衬弟弟。父母临终前,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弟弟一家。可是我也有自己的难处啊,女儿正是上学的年纪,各种补习班、兴趣班的费用让我捉襟见肘。
下午,小强来店里帮忙。他不像小琴那样委婉,直接说道："姐,你就那么讨厌我们吗？一罐奶粉而已。"
"不是钱的问题。"我放下手中的账本,"是态度问题。你们把我当提款机,结婚要钱,买房要钱,现在连奶粉都要我出钱。我自己还有女儿要养呢！"
小强脸色变得难看："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提款机了？结婚是爸妈给的份子钱,买房是我们自己攒的首付,只是月供太紧张了。姐,我知道你一个人不容易,但你就真的那么狠心？"
我被他这句"狠心"刺痛了："狠心？谁狠心？当初爸妈生病,是谁天天熬在医院？是谁放弃了工作机会留在这小地方？你倒好,一毕业就去了大城市,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怪我狠心？"
我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店里的几个顾客都侧目而视。小强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姐,过去的事我认,但小琴现在怀孕了,医生说她营养不良,胎儿发育可能会受影响。我不是非要你出这个钱,只是..."
看着弟弟急红的眼眶,我忽然感到一丝愧疚。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些年的辛苦付出,那点愧疚又烟消云散："行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店里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小强无奈离开,临走时眼中充满了失望。晚上回家后,我听到隔壁弟弟家传来争吵声,然后是小琴的啜泣声。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辗转难眠。
次日清晨,我刚打开店门,就看到小琴蹲在路边呕吐。她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无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扶她："怎么了?孕吐严重吗?"
小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吃不下饭...姐,你别担心。"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我想起自己当年怀小雨时也是这般痛苦。那时丈夫还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给我买最好的孕妇营养品。相比之下,小琴境况确实艰难...
"去医院检查了吗?"我忍不住问。
"去了,医生说我贫血,营养不够,需要补充..."小琴欲言又止。
我叹了口气："走吧,去超市看看那个什么奶粉。"
小琴惊讶地看着我："姐,你..."
"别多想,就当是我借给你们的,等你们宽裕了再还。"我故作严肃地说。
超市里,小琴指给我看医生推荐的那款进口奶粉,价格确实不菲。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两罐放进购物车。
回家路上,小琴眼中含着泪水："姐,谢谢你。我和小强不会忘记你的好..."
我摆摆手,心里却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半年后,小琴的肚子明显隆起。这段时间,我每个月都会给她买奶粉,也经常炖些鸡汤、鱼汤给她补身体。小强看我态度转变,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总是找各种机会帮我干活。
一天晚上,我正在店里算账,小雨突然从学校跑回来,兴奋地说："妈,我考了全班第一!"
我欣喜地抱住女儿："真棒!妈妈给你买新衣服作为奖励!"
小雨摇摇头："不要新衣服,我想要那个新出的科学实验套装..."
我一听价格,心里暗暗计算:这个月已经给小琴买了奶粉,再加上店里进货...
正犹豫间,小强走了进来："姐,我发奖金了!给,这是上次奶粉钱,我一次性还给你!"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愣了一下："你哪来的奖金?"
小强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几个月我晚上偷偷去送外卖,老板说我勤快,给了奖励。"
我打开信封,里面的钱比我给小琴买奶粉的还多。我眼眶一热："你傻啊,自己媳妇怀孕了,你还去送外卖..."
"一家人嘛。"小强笑着说,"姐,这些年你为我付出太多,我都记在心里。"
我忽然明白,亲情从来不是算计,而是相互扶持。我转头对女儿说："走,妈妈带你去买实验套装,顺便...我们给小琴阿姨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也买件礼物吧。"
回家路上,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我牵着女儿的手,心中涌起暖流。曾经我以为给予就是失去,现在才懂得,真正的家人之间,给予与获得从来都是相互的。弟弟弟媳的孩子,虽然不是我的,却也是我的亲人,是我们这个家庭的延续和希望。
三个月后,小琴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看着小小的外甥在我怀里咿咿呀呀,我笑着对小琴说："孩子很壮实,看来那奶粉没白喝。"
小琴握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感激："姐,谢谢你。不只是奶粉,更是让我们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我轻轻摇了摇头,想起当初那个冷漠翻白眼的自己,心中已没有丝毫后悔。因为我明白,家人之间的爱,从来都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而那句"孩子又不是我的"的话,早已被亲情的温暖融化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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