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深秋的一个傍晚,母亲正在厨房炒菜。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擦了擦手接起来,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姐,妈快不行了。"
母亲愣住了,锅铲悬在半空。
那是小姨的声音。
整整三十年,她们没有通过一个电话,没有见过一面。三十年前的那个暑假,小姨摔门而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林巧珍,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确实做到了。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小姨,但从没见过她。每次问起,母亲都沉默不语,父亲就会冲我使眼色,让我别再提。外婆来我家时偶尔会念叨几句"你小姨最近腰不好"、"你小姨厂里又拖工资了",母亲就假装没听见,闷头干活。
那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后来我慢慢拼凑出一些碎片:1983年,母亲和小姨同时初中毕业。母亲读了高中,后来考上大学,当了医生。小姨上了中专,进了县棉纺厂,再后来厂子倒闭,她下了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你小姨恨我。"有一次母亲喝多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觉得是我抢了她读大学的机会。"
我不太懂。明明是母亲读了大学,怎么变成"抢"了?
母亲没有解释,只是摇摇头,眼圈红了。
接到那个电话后,母亲连夜收拾东西回老家。我不放心,请了假陪她一起。
坐在火车上,母亲一直望着窗外,一句话都不说。夜色从车窗外流过去,她的脸映在玻璃上,苍老了许多。
"妈,到底怎么回事?"我终于忍不住问,"你和小姨,三十年不来往,究竟是为了什么?"
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是1983年的夏天......"
那一年,母亲和小姨十六岁,刚参加完中考。
那是恢复高考后的第六年,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一股"知识改变命运"的热潮。但对于农村家庭来说,让孩子读书仍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母亲和小姨是双胞胎,但长得并不像。母亲瘦小,皮肤黑,不爱说话,成绩中上。小姨白净漂亮,能说会道,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老师都说她是读大学的料。
中考成绩出来后,两个人都考得不错。摆在她们面前有两条路:读高中考大学,或者上中专。
现在的人可能不理解,中专有什么好的?但在1983年,中专是香饽饽。中专毕业包分配,出来就捧着铁饭碗,旱涝保收。而高中呢?三年后考大学,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四五,绝大多数人都会落榜,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当时流行一句话:成绩好的上中专,成绩差的才读高中。
外公外婆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大字不识几个。在他们看来,当然是让成绩更好的小姨去读中专——那是更稳妥、更有前途的选择。至于母亲,就去读高中赌一把,考上了算运气,考不上就回家种地。
"巧珍,你姐读高中,你上中专,咱家就算是熬出头了。"外公当时是这么说的。
小姨没有反对。
母亲也没有反对。
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决定,会让姐妹俩反目三十年。
1983年9月,母亲去了县城高中,小姨进了省城的卫生中专。那是省重点中专,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医院当护士,在当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出路。
临走那天,母亲送小姨上车。小姨穿着新做的白衬衫,扎着马尾辫,意气风发。母亲穿的还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灰扑扑的路边,使劲冲她挥手。
"姐,等我毕业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买身新衣服!"小姨探出车窗喊。
母亲笑着应好。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这样亲密无间地告别。
高中三年,母亲过得很苦。她知道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拼了命地学,晚上在煤油灯下看书看到眼睛发酸,就用冷水冲脸继续看。
1986年,她参加高考,考上了省卫生学校——大专。
不是本科,但已经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了。外公激动得喝多了酒,逢人就说:"我们家巧珍出息了!"
而那一年,小姨已经中专毕业,被分配到县医院当护士。
按理说,日子应该越来越好。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姨变了。
她开始在母亲回家时冷言冷语,说什么"有的人运气好,三年高中白读还能考上大学",说什么"有的人从小就得爸妈偏心"。
母亲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当她是工作累了心情不好。
但矛盾越积越深。
小姨谈了个男朋友,是她中专时认识的同学,在县城工作。谈了两年,那个男人突然和别人结婚了,据说对方是干部家庭的闺女。小姨大病了一场,性情越发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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