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6月8日,北京的初夏闷热,人民大会堂里却吹着微凉的空调。黄埔军校建校六十周年纪念会正在紧锣密鼓地彩排,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突然听见有人压低嗓门问:“宋瑞珂来了吗?”声音浑厚,带着湖北口音——说话的是陈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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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再道今年七十三岁,眉眼依旧凌厉。他走进会场时,很多目光自动让出一条路。往日熟人上前寒暄,他只是点点头,神情却像在战前勘测地形。工作人员报上名单:上海黄埔同学会会长宋瑞珂预计傍晚抵京。陈再道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礼仪活动,对两位当事人却像一道迟到的战斗口令。三十七年前的羊山集,他们各为其主,刀光血影;三十七年后,他们要在同一张圆桌前端起酒杯。命运有时就这么调皮。

1947年7月14日黄昏,鲁西南天空闷得像盖着锅盖。陈再道率第二纵队、陈锡联率第三纵队狂奔四十里,扑向羊山集。敌方整编六十六师师长宋瑞珂把防御工事织成钢网,外壕灌满雨水,炮兵阵地层层叠叠,几乎没有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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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轮进攻,解放军部队连寨墙都没摸到,就被密集火力压回。仅一小时,伤亡数字飙到四位数。陈再道回忆那一幕时说:“火线像铁丝一样绷着,往前一步都得用命去换。”战斗结束多年,他依旧能背出每个连队的折损人数。

宋瑞珂同样记得那场鏖战。他在回忆录里写道:“若能少死一个中国人,我愿意投降。但当时我背负命令,只能硬撑。”句子不长,却能看出内心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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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最紧要的关头出现在7月25日夜里。大雨倾盆,野战军后勤被冲得七零八落,前线官兵几乎断粮。蒋介石坐镇开封调八个整编师增援,顾祝同也频繁发电报催促合围。胶着至极点,刘伯承拍板:打到底。电台里传出一句“蒋介石送上来的肥肉不能不吃”,士气瞬间又被点燃。

7月27日午夜,总攻号角响起。炮火把山村照得通红,泥水、弹片与呐喊混杂,直到28日拂晓硝烟散去,羊山集才归于沉寂。宋瑞珂服毒未遂,在亲信搀扶下走出指挥所,被押往后方。此时的他头发凌乱,靴子里灌满泥水,仍挺直脊梁。

战后统计,我军伤亡万余人,俘敌四点三万人。参战老兵回忆:“壕沟里全是水,颜色却不再是清的。”这句朴素的话,足以说明惨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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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春,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组织放映《平原游击队》,宋瑞珂坐在第一排。影片结束灯光亮起,有人悄声问他感想,他沉默良久,只说:“打仗伤人,不如不打。”次年11月28日,他获特赦,随后在上海安身。

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风吹到黄浦江畔。宋瑞珂被推选为上海黄埔同学会会长,主持工作井井有条,偶尔也写回忆文章,反复提到“赎罪”“悔恨”两个词。他对晚辈说:“别把枪口再对同胞。”语气平淡,却透着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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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1984年这场纪念会。宋瑞珂晚点抵达,见陈再道已端起白酒迎面走来,立刻把手里半杯红酒放回桌上,也倒满白酒。两位昔日对手举杯时,一个微笑,一个抿唇,无需言语。短暂沉默后,宋瑞珂低声道:“往事不堪回首。”陈再道摆手:“都翻篇了。”对话只有十几个字,却足够。

台下有人好奇地打量,场面却异常平和。主持人随后宣布晚宴开始,交响乐起,两位七旬老人坐在长桌对角,偶尔点头示意,更多时间在听音乐。三十七年前血色记忆,并未在此刻成为谈资。

1995年秋,宋瑞珂病逝上海。噩耗传到武汉,陈再道沉默良久,只让秘书寄去挽联:同为黄埔人,共惜热血洒中原。字数不多,分量足够。

多年后,研究鲁西南战役的学者评价二人:一个擅长运动战,一个精通堡垒防御;一个敢打敢冲,一个稳健老辣。殊途同归,均为中国近现代军事史留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