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结婚那年,我五十二岁。
婚礼上,儿媳笑得很甜,挽着我的手说:"妈,以后您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我当时心里暖暖的,觉得这姑娘懂事。她叫晓琳,长得清秀,在一家外企做财务,算是门当户对。
头一年,日子过得平静。我不住他们那儿,每周末去送些吃的,也不多待。晓琳对我客气,但也仅仅是客气。我明白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不该插手太多。
去年五月,晓琳怀孕了。
儿子打电话给我,说晓琳孕吐厉害,问我能不能过去帮忙照顾几天。我二话没说就去了。到了才知道,几天是假话,他们的意思是让我搬过来住,一直照顾到孩子出生。
我当时有些犹豫。我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坦,每天去公园遛弯,和老姐妹们打打牌,日子松快。但看着儿子那副为难的样子,我还是答应了。毕竟是我的孙子,我的血脉。
搬过去的第三天,我就察觉到了变化。
晓琳的脸色不再是那种礼貌的笑,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淡漠。早上我起来做早饭,她从卧室出来,看都不看我一眼,坐下来就开始挑剔:"粥太稠了,我喝不下。""油条太油,看着就恶心。"我重新做,她也不说谢谢,吃两口就推开了。
我告诉自己,孕妇情绪不稳定,我得理解。
但接下来的日子,让我明白这不是情绪问题。晓琳开始指使我做各种事:去菜市场买菜,要挑最新鲜的;做饭要少油少盐,但又要有味道;她想吃什么,不管多远我都得去买。有一次,晚上十点多,她突然说想吃城东那家店的生煎包,我穿上衣服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她只吃了一个,说:"也就那样。"
我儿子呢,下班回来就躲进书房,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我跟他提过一次,他说:"妈,您多担待点,晓琳怀孕不容易。"
不容易?我当年怀他的时候,还得上班,还得自己做饭洗衣服,哪有人这么伺候过我?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忍着。
到了七个月,晓琳的脾气更大了。有天中午,我炖了排骨汤,她尝了一口就摔了筷子:"这么油腻,你是想害死我和孩子吗?"我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接着说:"我妈说得对,婆婆就是外人,根本不会真心对我好。"
那一刻,我的心凉了半截。
但更让我寒心的还在后面。有天晚上,我听见他们卧室里传来争吵声。我隔着门听到晓琳说:"你妈做的饭我真的吃不下,我想让我妈过来照顾我。"儿子说:"我妈照顾得挺好的。"晓琳冷笑:"好什么好?她就是来监视我的,生怕我花你家的钱。"
我站在门外,手脚冰凉。原来在她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早上,我跟儿子说,我要回自己家住了。儿子慌了,拉着我说:"妈,您别走,晓琳就是嘴上说说,她心里还是需要您的。"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我养大的孩子,变得很陌生。
我还是留下来了。不是为了晓琳,是为了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九月底,晓琳生了。是个男孩,七斤二两。我在产房外等了六个小时,儿子一直陪在产房里。孩子抱出来的时候,护士问谁是奶奶,我说是我。护士把孩子递给我,我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眼泪差点掉下来。
坐月子的那一个月,我更累了。半夜起来给孩子冲奶粉,换尿布,哄睡。晓琳说她要休息,什么都不管。白天我还得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我的腰本来就不好,那段时间疼得厉害,晚上睡觉翻个身都疼。
满月那天,晓琳的父母来了。他们带了很多礼物,晓琳的妈妈一进门就抱着孩子不撒手,说:"我的大外孙,可想死外婆了。"然后她看了我一眼,说:"亲家母辛苦了,不过带孩子是个细致活儿,可不能马虎。"
那语气,像是在说我带得不好。
吃饭的时候,晓琳的爸爸说:"晓琳啊,你这月子坐得不错,气色挺好的。"晓琳笑着说:"那是,我妈来之前给我补了好多营养品。"她完全没提我这一个月的辛苦,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我坐在那儿,动了动筷子,什么都吃不下。
他们走后,我跟儿子说,我想回家了。儿子又来劝我,说孩子还小,离不开我。我说:"你们找个保姆吧,我实在干不动了。"儿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您再坚持一下,等孩子大点就好了。"
我没再说什么。
三个月后,我在给孩子洗澡的时候,腰突然疼得站不起来。儿子把我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腰椎间盘突出,要卧床休息,不能再干重活了。
我躺在病床上,儿子站在旁边,脸上是愧疚的表情。他说:"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闭上眼睛,说:"你回去吧,孩子还得有人照顾。"
第二天,晓琳来医院了。她站在病床前,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有点局促,有点不好意思。她说:"妈,对不起,我之前态度不好。"我看着她,没说话。她接着说:"医生说您不能再干重活了,我已经联系了保姆,以后孩子我自己带。"
我点点头,说:"那就好。"
出院后,我回到了自己家。房间里积了一层灰,我擦了一下午才收拾干净。晚上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
儿子每周会带孩子来看我一次。晓琳有时候也跟着来,不再是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而是客客气气的,跟我说话也客气。但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上个月,儿子来的时候,跟我说了件事。他说晓琳的妈妈去他们家住了半个月,帮忙带孩子。结果晓琳跟她妈妈大吵了一架,说她管得太多,什么都要插手。儿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大概是想说,我当初受的那些委屈,晓琳现在也在她妈妈身上尝到了。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有些事情,经历过了,就过去了。我不需要什么补偿,也不需要什么道歉。我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终究是要保持距离的。太近了,就会互相伤害。
现在我每天还是去公园遛弯,和老姐妹们打牌。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平静而舒坦。孙子我还是会去看,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的全部都搭进去了。
这大概就是人到晚年该有的清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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