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当年我是集体户年龄最小的知青,同学们都喊我徐猴子

我叫徐振平,1969年春天,和同学们一起乘坐火车离开了北京。我们要去千里之外的吉林省洮南县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那年,我只有十六岁,是我们集体户十一名北京知青里年龄最小、个子最矮的一个,个头比女同学还矮。社员们喊我“小不点”,同学王文昌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徐猴子”。久而久之,“徐猴子”比我的大名徐振平叫得还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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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插队落户在洮南县野马公社平安大队第七生产小队,刚到队里时,李队长把我们安排在队部的三间东厢房里。中间一间是烧火做饭的地方,两边的房间内各有一铺火炕,是大通铺。我们六个男生挤在一铺炕上,勉强能睡下。李队长说:“先克服一下,等天暖和了,就给你们知青盖新房子。”

那时候的日子,说苦也苦,说乐也乐。春天耕地播种,夏天铲地施肥,秋天收获,冬天打草、积肥。劳动一天干下来,累得倒头就睡。我人小力气也小,干农活明显不如别的同学。但队里并没有少给我记工分,乡亲们也总爱往我们知青点送点好吃的:一兜土豆、半盆酸菜、几个鸡蛋,有时送一筐新鲜蔬菜或几个咸菜疙瘩。乡亲们的关爱和照顾,令我们倍感温暖。

到了1969年的初秋,队里果真给我们盖起了五间新房子,成立了七队知青集体户,大家推选张淑珍当户长。张淑珍性格开朗,乐于助人,同学们对她的评价很高。她比我高一届,是我的学姐,对我很关照,我对她的印象很好。

集体户的日子,是在烟熏火燎和欢声笑语中过的。清晨天不亮,张淑珍就起来烧火做饭,其他同学也轮流着烧火做饭。因为我个子小,体力差,同学们都有意照顾我,重活累活尽量不让我干。李队长和乡亲们也常说:“‘小不点’个子矮力气小,要慢慢锻炼。”

1974年春天,我们七队知青集体户得到一个招工名额,是去供销社饭店工作。那在当时,算是很不错的出路了。同学们商量该怎样分配这个招工名额,张淑珍提议说:“振平年龄最小,是不是把这次机会给徐振平?”李队长和同学们都同意张淑珍的提议,我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端着盘子、穿着干净白褂子的样子。

可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我没能通过政审。原因只有一句话——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个在档案里冷冰冰的定性,把我挡在了饭店的门外,也挡在了许多机会的门外。

那几天,我闷在炕上,跟谁都不想说话。张淑珍姐姐就来宽慰我:“没事,以后还有机会。再说了,咱集体户也是家,大家一起生活也很快乐。”她没有说大道理,只安抚了我几句,冲我笑了笑,就回她们女生的房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不知不觉中长高了,肩膀也宽了,胳膊腿都结实了。乡亲们还是习惯叫我“小不点”,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只是看一个孩子,而是看一个能干活、能吃苦的小伙子。大家叫我“小不点”我一点都不反感,反倒觉得很亲切。

1977年夏天,集体户里的同学陆续离开。有人被招工进城,有人被推荐上了大学,有人去石油勘探队当了工人,还有一人因为身体不好,病退回了北京。最后,知青集体户只剩下了我和张淑珍两个人。

随后县粮库来招工,我们都去报了名,结果还是因为我俩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都没通过政审。那段时间,队里有些人悄悄议论,说我们俩“命不好”,说我们家肯定犯了什么错误。但李队长却对他们说:“别瞎说,有些事,你我都说不明白。”

人少了,集体户反而显得更安静,也更亲近。每天一起下地,一起做饭,有时我俩也坐在院子里聊天。张淑珍总像个大姐姐一样,帮我缝补衣服,处处都关心照顾我。

有一次,一位大嫂来给我俩送咸菜,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淑珍、振平,集体户就你俩了,我看你俩挺般配的,要不我给你俩当红娘咋样?”张淑珍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说道:“嫂子,可别开这种玩笑,我比他大,我俩永远是姐弟。”

我坐在一旁,也有点不好意思,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句话——“我们永远是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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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队长大概是怕人多嘴杂,也怕张淑珍尴尬,每天晚饭后,就让他小女儿来集体户陪张淑珍作伴,又安排我去牛棚值夜打更。队里一晚给我记二分工,白天照样下地干活。对别人来说,这也许是苦差事,可我却觉得挺踏实——至少,我能多挣一点工分,也避免了张淑珍姐姐的尴尬。

那段时间,每天做饭、刷锅洗碗几乎都是张淑珍抢着干。她说:“你是男孩子,挑水磨面这种力气活你来,做饭洗碗我来。”我嘴上说“那不行,咱俩得轮流”,可每次等我挑完水、磨完面回来,锅已经洗干净了,碗筷整整齐齐地摆在灶台上,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利索了。

1977年秋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我和张淑珍姐姐都很兴奋也很期待。那一刻,仿佛又看见了一条新的道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我和张淑珍就一起去招生办报了名。回来的路上,她对我说:“振平,这是一次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复习,争取考上大学。”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

那段时间,我们白天照常下地干活,晚上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复习。课本是推荐上大学的那位同学留给我的,有的缺页,有的边角都磨烂了。张淑珍把她会的都耐心地讲给我听,特别是语文和政治,她的基础比我好。当我遇到难题气馁的时候,她就笑着说:“‘徐猴子’,没有苦咋有甜呀?你要知难而进,才有希望榜上有名。”

离高考还有几天的时候,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天中午,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我们集体户的院墙外,大声喊:“张淑珍,电报!”

电报是从北京发来的,只有短短几个字:“母病危,速回。”

张淑珍一下子慌了神,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她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我在一旁想帮忙却搭不上手,只好把放在炕席下面的几斤粮票和十五块钱硬塞给了她。她眼含泪水说:“这钱算我借的,等我有钱了就还你。”“姐,你太见外了,这么多年你关心我照顾我,可我啥忙也帮不上你……”看淑珍姐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提出第二天一早送她去公社汽车站,她却摇头:“你别去了,在家好好复习,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一定要努力。”我还想再说什么,她却撵着我我去复习功课。

第二天早晨,等我起床后,张淑珍姐姐已经离开了集体户,锅里做好的早饭都有点凉了。灶台上放着一张字条,是她的字:“振平弟弟,好好考试,姐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高考那两天,我坐在考场里,脑子里却时不时浮现出她匆忙离开的背影。想到她错失了这次高考的机会,我心里就替她难过。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好,不辜负她的期望。

考试结束后,我回到集体户,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牛棚里的牛还在反刍,院子里的鸡照常咯咯叫,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第二年春天,高考成绩下来了,我被四平师范学院录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跑到队部给李队长看,他笑得合不拢嘴,连说:“‘小不点’有出息了,‘小不点’有出息了。”

没过几天,张淑珍从北京回来了。她瘦了很多,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我这才知道,她母亲在医院住院十几天,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她回去在医院陪伴母亲度过了最后的日子,料理完母亲的后事,烧完了五期才匆匆返回吉林。

那天晚上,我们在煤油灯下坐了很久。她说,母亲走的时候,一直惦记着她,总说“孩子吃苦了”。她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笨拙地安慰她:“姐,以后还有我呢。”她点点头,又摇头:“你要去上大学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徐猴子’弟弟,谢谢你借给我回京的路费,帮了我大忙,我暂时没钱还给你……”

离开平安大队那天,天刚蒙蒙亮。李队长和乡亲们到村口送我,有人给我塞了几个鸡蛋,有人塞给我两个白馒头。张淑珍站在人群里,看着我,眼圈通红。她说:“振平,到了学校好好读书,别惦记这儿,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还打算参加下一次的高考,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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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队长挥动马鞭,驾辕的枣红马打了一个响鼻,撒开四蹄向前奔去。我坐在马车上朝她和乡亲们挥手道别,她站在原地,一直挥手,直到身影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在四平师范学院读书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平安大队,想起那五间土房,想起牛棚里的油灯,想起张淑珍给我缝补衣服的样子。每当遇到困难,我就对自己说:“你是从野马公社走出来的,不能轻易认输。”

那年暑假,我回到平安大队,李队长告诉我说,我去四平读书不久,张淑珍就病退回北京了。她的口粮和那头半打的黑猪卖给了别人,一些生活用品送给了乡亲们,勉强凑够了回北京的盘缠钱。她走后,一直没回信,也不知她的病好些了没有。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四平的一所中学教数学,一干就是八年。后来又调到长春工作,直到退休,退休后才回到北京生活。

这几十年里,我一直没有放弃打听张淑珍姐姐的消息。同学聚会时,大家聊起当年插队的日子,总会提到她——那个爽快、能干、像大姐姐一样照顾我们的户长。可谁也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有人说,她可能留出国定居了。也有人说,她可能随军去了外地。还有人说,她后来也考上了学,改了名字。各种猜测都有,却没有一个有确切的消息。

回到北京后,当年一起去洮南插队的同学,除了张淑珍,其他人我都联系上了。我们聚在一起,聊起在野马公社的点点滴滴,聊起李队长、聊起“小不点”、聊起集体户的炊烟,也一次次提到她。每当这时,大家都会叹气:“要是淑珍在就好了。”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来人往,心里一遍遍想:张淑珍姐姐,你现在在哪里呀?你生活得好吗?你还记得那个被你叫做“徐猴子”的小不点吗?还记得平安大队那五间土坯房子和当年的同学们吗?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可在我心里,有一段记忆,永远停留在东北的那个小村庄——那里有我的青春,有我的汗水,也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份姐弟情。

张淑珍姐姐,如果你有一天能看到这些字,请你到老年大学找王文昌,他在那当书法老师。你曾经像亲姐姐一样照顾我,在我最迷茫、最困难的时候给我鼓励和温暖。我一直记着你的恩情,也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我们永远是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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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现在身在何处,无论你生活得怎样,我都真心地祝福你:平安、健康、幸福、快乐!你的“徐猴子”弟弟,一直牵挂着你,我非常想念你。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徐振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