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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娶她,是因为奶奶病床前的一句糊涂话。

她嫁他,是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

一场各取所需的合约婚姻,期限一年,银货两讫。

直到那天,她看见他带着年轻男孩在珠宝店挑戒指……

她默默把离婚协议往后藏了藏。

他却当众单膝跪地,将刻着两人秘密的钻戒套上她的无名指。

“这次,别卖了。”

韩砚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婚,并不是非结不可。

都怪韩家老太太病得糊涂了,指着病房电视机里正在播报城市新闻的女主播,颤巍巍地说:“砚砚,奶奶只喜欢这个姑娘,你要娶,就娶这样的。”

老人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

韩砚盯着电视屏幕里那个端庄得体、声音清润的女主播看了三分钟,转身吩咐助理:“三天内,我要见到她本人。”

他原本打算走个过场。

找个模样气质差不多的,带到奶奶病床前晃一圈,哄老人家开心就行。

可他没想到,助理张辰递过来的资料上,那个叫闻卿的女人,背景干净得过分——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她自己从传媒大学毕业,凭本事考进楠丰电视台,三年时间做到新闻主播的位置。

没有任何污点,也没有任何靠山。

太适合当一场“孝心秀”的工具人了。

韩砚是在电视台附近一家小巷子里的螺蛳粉店见到闻卿的。

和电视上判若两人。

她裹着件厚重的羽绒服,下半身是臃肿的棉裤和毛茸茸的拖鞋,正对着一碗红油螺蛳粉大快朵颐,还眉飞色舞地和同桌的同事讲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烂俗段子。

“真的,那客户说,你们这方案做得跟我的感情生活一样——又乱又没重点!”

她说完自己先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韩砚站在店门口,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张辰硬着头皮上前:“闻小姐,我们韩总想和您谈谈。”

闻卿抬头,嘴里还叼着一根粉,愣住。

五分钟后,她坐进了韩砚那辆黑色的宾利车里。

手上还带着螺蛳粉的味道。

“韩先生找我,有事?”她擦着手,表情已经切换到新闻主播的专业模式,只是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兔子的居家毛衣。

韩砚开门见山:“我奶奶很喜欢你。”

闻卿:“嗯,很多中老年观众都喜欢看《城市新闻》,谢谢她支持。”

“她希望我娶你。”

“……啊?”

“一场协议婚姻。”韩砚语气平淡得像在谈一份商业合同,“期限一年,配合我在奶奶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她时间不多了,我想让她走得安心。”

闻卿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摸手机:“您等一下,我给您叫个精神科医生?”

“六百万。”

“什么?”

“报酬,六百万。税后。”韩砚转过脸,目光落在她那张即便素颜也足够清丽动人的脸上,“现金,一次性付清。婚后你需要配合的场合有限,不会影响你的工作。一年后离婚,财产分割按婚前协议执行,你拿钱走人。”

闻卿的手指停在拨号键上。

她沉默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问:“能先付定金吗?”

韩砚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轻蔑。

果然,和调查结果一样——市侩,现实,懂得抓住机会。

“可以。”他说,“三天后领证,领证当天付三百万。剩下的,离婚后结清。”

闻卿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和我爸妈商量。”

“随你。”韩砚推开车门,“但理由自己编。合约内容泄露,交易作废。”

冷风灌进来。

闻卿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油渍的袖口,忽然笑了一声。

六百万。

她得在电视台播多少年新闻才能赚到?

三天后,两人在民政局领了证。

拍照的时候,摄影师一直在喊:“新郎笑一笑,哎对,新娘靠过去一点……”

闻卿僵硬地往韩砚身边挪了半寸。

韩砚则全程面无表情,只在最后盖章前,侧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闻卿捏着户口本:“钱什么时候到账?”

“……已经转了。”

手机适时震动,银行短信进来,尾数那一串零晃得闻卿眼晕。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冲摄影师露出一个标准微笑:“拍吧,我们挺好的。”

红底照片上,男人眉眼冷峻,女人笑容温婉。

怎么看都不像一对新婚夫妻。

从民政局出来,韩砚直接带闻卿去了医院。

韩老太太戴着氧气面罩,枯瘦的手抓住闻卿,浑浊的眼睛里有了光:“好,好……砚砚总算开窍了……”

闻卿按照韩砚事先交代的,温声细语地和老人说话,给她削苹果,讲电视台的趣事。

老太太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离开病房时,韩砚在走廊停下脚步:“演得不错。”

闻卿把削苹果的小刀收进包里:“拿钱办事,应该的。”

“下周六家宴,需要你出席。”韩砚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这里面是韩家主要成员的基本信息和关系图,背熟。别穿你今天这种衣服。”

闻卿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其实很得体。

但她没争辩,接过文件夹:“有着装要求吗?”

“我会让张辰送礼服过去。”

“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沉默得像是陌生人。

直到电梯门关上,韩砚忽然开口:“婚后你住我那里。主卧归你,我睡客房。公共区域保持整洁,未经允许不要进我书房。保姆每周来三次,有事可以找她。”

闻卿点点头:“明白。”

“还有。”韩砚顿了顿,“在外人面前,我们需要表现得亲密一些。牵手,挽胳膊,或者必要时的拥抱——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闻卿答得飞快,“加钱吗?”

韩砚侧目看她。

闻卿一脸认真:“肢体接触属于额外服务吧?得加钱。”

“……不加。”

“哦。”闻卿有点失望,“那次数能限定吗?比如一周不超过三次?”

“闻卿。”

“在呢。”

“适可而止。”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门开了。韩砚大步走出去,闻卿小跑着跟上,终于没再提钱的事。

但坐进车里后,她掏出手机,开始认真记录:

“已收三百万。”

“待收三百万。”

“需要配合:家宴、探病、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

“注意事项:不进书房、保持公共区域整洁、肢体接触不限次数但不加钱。”

她打字打得专注,没注意到身旁的韩砚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嘴角抽了抽。

韩家的家宴设在市郊一栋半山别墅里。

闻卿穿着韩砚送来的香槟色长裙,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宴会厅时,明显感觉到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有不屑。

韩砚低声介绍:“主位上是二叔韩启明,他旁边的是二婶刘美琳。左手边穿灰色西装的是我堂哥韩磊,他太太周婧你一会儿会见到——她话多,不必理会。右边那个穿红裙子的,是表妹苏薇薇,被宠坏了,说话难听,当没听见就行。”

闻卿微笑点头,心里默默对号入座。

果然,刚坐下不久,周婧就凑了过来:“哎哟,这就是砚砚的新媳妇?真水灵!在电视台工作是吧?叫什么来着……闻卿?这名字挺文艺的。”

“二嫂好。”闻卿端起标准笑容。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闪婚吧?之前都没听说砚砚谈恋爱……”

韩砚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闻卿碗里,语气平淡:“缘分到了,自然就在一起了。二嫂这么关心我的私事?”

周婧讪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

另一边,苏薇薇晃着红酒杯走过来,目光在闻卿身上打量一圈:“表嫂这裙子是森工作室的新款吧?我记得要提前三个月预定呢。表哥对你可真舍得。”

闻卿笑笑:“我不太懂这些,都是砚砚准备的。”

“那是,表哥眼光一向好。”苏薇薇话锋一转,“不过表嫂,我听说做主播的应酬很多,经常要和赞助商吃饭喝酒的……你以后可得注意点,别让表哥误会。”

这话夹枪带棒,闻卿听出来了。

她放下筷子,转头看向韩砚,声音温软:“砚砚,你会误会我吗?”

韩砚握住她的手:“不会。”

十指相扣。

闻卿心跳漏了一拍——剧本里没写这段啊。

但戏还得演下去。她冲苏薇薇笑了笑:“你看,砚砚信任我。”

苏薇薇脸色不太好看,扭身走了。

整顿饭,闻卿扮演着一个温婉得体、偶尔依赖丈夫的韩太太。韩砚则配合地给她夹菜、倒水、在她被刁难时适时解围。

演技堪称影帝影后级别。

散场时,韩启明把韩砚叫去书房谈事。闻卿在客厅等着,周婧又凑过来。

“卿卿啊,二嫂跟你说几句贴心话。”周婧压低声音,“韩砚这孩子,性子冷,心思深。他这么突然结婚,我们大家都挺意外的……你知道他之前那个女朋友吧?白娇蕊,唱歌的那个,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跟了他两年,说分就分了。”

闻卿眨眨眼:“我不知道呀,砚砚没提过。”

“哎,男人嘛,都这样。”周婧拍拍她的手,“不过你既然嫁进来了,就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个孩子,地位就稳了。”

闻卿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笑:“谢谢二嫂关心。”

回去的车上,韩砚问:“二嫂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早点生孩子,稳固地位。”闻卿如实汇报,“还提了你前女友,叫白娇蕊,唱歌的。”

韩砚眉头微蹙:“不必理会。”

“明白。”闻卿顿了顿,“不过韩先生,我有个建议。”

“说。”

“下次家宴,能不能给我点剧本之外的发挥空间?比如我也怼苏薇薇几句?她今天说我应酬多,暗示我不检点,我其实挺想回一句‘比你半夜去酒吧被拍到上热搜强’——我看过她的八卦新闻。”

韩砚侧目看她。

闻卿一脸诚恳:“不加钱,免费服务。纯粹是个人情绪。”

“……随你。”

“谢谢老板。”

闻卿心情好了些,低头继续玩手机。韩砚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忽然觉得,这个用六百万买来的妻子,或许没那么无聊。

婚后的生活比闻卿想象中平静。

她住进韩砚位于市中心顶层的豪宅,三百平的大平层,装修是性冷淡风,黑白灰为主,冷清得像酒店样板间。

主卧和客房隔着一个客厅,两人作息时间不同,有时候好几天都碰不上面。

闻卿照常上班,播新闻,跑采访。

同事间隐约流传着她“嫁入豪门”的消息,但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就是个普通生意人,没那么夸张。”

只有闺蜜席薇知道真相。

“六百万?一年?”席薇在电话那头尖叫,“闻卿你疯了!这是卖身!”

“别说得这么难听。”闻卿一边熨明天要穿的西装外套,一边夹着手机,“合法婚姻,明码标价,互惠互利。”

“那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他喜欢你吗?”

“更不喜欢。”

席薇沉默了几秒:“那一年后呢?你离过婚,以后怎么找对象?”

闻卿笑了:“有六百万,我还找对象干什么?自己过不香吗?”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挂了电话,闻卿继续熨衣服。这件西装是韩砚的,保姆今天送来,说需要熨烫。她反正闲着,就顺手做了。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这些事不用你做。”

闻卿吓了一跳,转身看见韩砚站在客厅入口,手里拿着水杯,应该刚从书房出来。

“顺手而已。”她关掉熨斗,“韩先生还没睡?”

“嗯。”韩砚走过来,看了眼熨得平整的西装,“谢谢。”

“不客气。”闻卿收起熨衣板,“对了,下周我们台周年庆晚会,我要主持。晚上可能回来得晚,跟你说一声。”

韩砚点头:“需要司机接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

“好。”

对话干巴巴地结束。闻卿抱着熨衣板往储物间走,忽然听见韩砚又问:“你父母那边,最近有联系吗?”

闻卿脚步一顿。

领证前,她跟爸妈说自己闪婚了,对方是个“做小生意的,人挺好”。爸妈虽然担心,但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她带人回家吃饭。

但她一直没敢带韩砚回去。

“我妈昨天还问呢,什么时候带你回家。”闻卿转身,“韩先生什么时候有空?”

韩砚想了想:“下周日吧。”

“好,我跟他们说。”闻卿顿了顿,“那个……在我家,你的人设是‘别墅小区物业经理,兼职上门给业主浇花喂猫,存款六位数有五险一金,一年逛两次海澜之家’——我跟我爸妈是这么介绍的。”

韩砚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纹。

“……物业经理?”

“不然呢?我说你是阅川集团总裁,身家百亿?我妈能当场晕过去。”闻卿耸耸肩,“普通点好,他们放心。”

韩砚揉了揉眉心:“随你吧。”

“谢谢配合。”闻卿想了想,又补充,“对了,我家房子小,饭菜也普通,你……将就一下?”

“我不挑。”

“那就好。”

闻卿笑了笑,转身进了储物间。韩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六百万买来的婚姻,好像正在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5】

周日去闻家的路上,韩砚亲自开车。

闻卿指挥他先绕道去一家老字号糕点铺,买了她爸妈爱吃的绿豆糕和枣泥酥。

“我爸胃不好,爱吃软的。我妈喜欢枣泥,但不能太甜。”闻卿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念叨,“对了,一会儿见到我爸妈,别叫伯父伯母,就叫叔叔阿姨,显得亲切。”

韩砚“嗯”了一声。

“还有,我爸妈要是问你怎么追我的,你就说……对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韩砚瞥她一眼。

闻卿理直气壮:“难道说我是为了六百万嫁你的?”

“……继续说。”

“我舅妈可能也在,她话多爱攀比,要是问你工资啊房子啊,你就往少了说。记住,物业经理,月薪一万五,贷款买房,车是公司的。”

韩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知道了。”

闻家住的是老小区的单元楼,没电梯,楼梯间堆着杂物。韩砚跟着闻卿爬上五楼,看着她掏出钥匙开门,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爸,妈,我们回来了!”

门一开,暖黄色的灯光和饭菜香一起涌出来。

闻母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笑得眼睛弯弯:“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这就是小韩吧?哎哟,长得真精神!”

闻父也从客厅站起来,推了推老花镜:“欢迎欢迎。”

韩砚递上糕点:“叔叔阿姨好,一点心意。”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闻母接过,招呼他们坐下,“卿卿,给小韩倒茶。老闻,你把瓜子端过来。”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收拾得整洁温馨。沙发上铺着勾花垫子,电视柜上摆着一家三口的合影,阳台种满了绿植。

闻卿给韩砚使了个眼色:演技时刻。

韩砚会意,坐下后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闻母越看越满意:“小韩啊,听卿卿说,你是做物业管理的?”

“是的阿姨,在城南一个别墅区。”

“工作挺辛苦吧?又要管事儿,还要帮业主照顾宠物。”

“还好,习惯了。”

闻父递过来一杯茶:“你们怎么认识的?”

闻卿抢答:“他帮我朋友喂猫,认识的!”

韩砚看了她一眼,配合点头:“嗯,对猫一见钟情。”

闻卿差点被茶水呛到。

闻母没听出弦外之音,笑呵呵地说:“那也是缘分。卿卿这孩子,从小就独立,工作也拼,有时候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你以后多照顾她。”

韩砚应下:“我会的。”

饭桌上,闻母不停给韩砚夹菜:“尝尝这个红烧肉,卿卿最爱吃了。这个清蒸鱼,很鲜的。小韩你别客气,当自己家。”

韩砚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沉默了两秒,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但看得出来不是装出来的教养。

闻卿有点意外——她以为韩砚这种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会吃不惯家常菜。

饭吃到一半,舅妈果然来了。

一进门就嗓门洪亮:“哎哟,这就是卿卿的老公?真是一表人才!做什么工作的呀?”

闻卿抢答:“物业经理!”

“哦哦,那也不错,稳定。”舅妈坐下,眼睛在韩砚身上扫了一圈,“工资多少啊?买房了吗?车呢?”

韩砚放下筷子,语气平静:“月薪一万五,贷款买的房,车是公司配的。”

“那也不错啦!年轻人,慢慢来。”舅妈话锋一转,“哎,卿卿,你表妹男朋友你知道吧?开了个公司,去年赚了五百多万呢!送了她一个卡地亚的镯子……”

闻卿翻了个白眼。

闻母打圆场:“赚多赚少,人好就行。”

“那倒是。”舅妈又看向韩砚,“小韩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趁年轻,早点生,阿姨还能帮忙带带。”

闻卿正想开口,韩砚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不急。”他说,“卿卿的事业正在上升期,我想支持她先发展事业。孩子的事,顺其自然。”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闻卿心跳乱了一拍。

舅妈讪讪地笑:“也是,也是……”

送走舅妈后,闻卿在厨房洗碗,闻母凑过来小声说:“小韩人真不错,稳重,体贴,对你也好。”

闻卿看着水龙头流出的水,低声“嗯”了一句。

“妈看你刚才手一直放在桌子下面,是不是紧张?”闻母笑,“傻孩子,自己老公,紧张什么?”

闻卿没说话。

她不是紧张。

她是没想到,韩砚演起戏来,能这么……逼真。

逼真到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那些话都是真的。

【6】

从闻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韩砚开车,闻卿坐在副驾驶,盯着窗外飞逝的街灯发呆。

“演得不错。”韩砚忽然开口,“你爸妈应该没起疑。”

闻卿回过神:“你也是。特别是怼我舅妈那段,简直影帝级别。”

“我说的是实话。”

闻卿一愣:“什么?”

“不急着要孩子,支持你先发展事业——这是实话。”韩砚目视前方,“我们的合约只有一年,要孩子不现实。至于你的事业,我既然雇了你,自然不希望因为你‘婚姻’受影响。”

“……哦。”闻卿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消散了。

是了,都是演戏。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信息。韩砚也没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导航的机械女声。

等红灯时,韩砚侧头看了她一眼。

闻卿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安静。

和螺蛳粉店里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女人,判若两人。

“闻卿。”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你为什么会答应这桩交易?”

闻卿抬起头,有点意外他会问这个。想了想,她坦诚道:“缺钱。”

“电视台主播,收入应该不低。”

“是不低,但也不高。”闻卿笑了笑,“我妈去年查出来乳腺癌,手术加化疗,医保报销后还花了三十多万。我爸胃不好,常年吃药。我自己……想买个小房子,把爸妈接来一起住。首付还差一大截。”

韩砚沉默。

“六百万,能解决我所有问题。”闻卿语气轻松,“所以我为什么不答应?一年时间,换一辈子的安稳,很划算。”

绿灯亮了。

韩砚重新启动车子,半晌才说:“你很现实。”

“谢谢夸奖。”闻卿收起手机,“对了,下周阅川集团年会,你需要我出席吗?”

“需要。”韩砚顿了顿,“不过这次,你以主持人的身份去。你们台不是接了年会的承办吗?张辰说,主办方点名要你主持。”

闻卿惊讶:“你点的?”

“嗯。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我是以主持人身份,还是韩太太身份?”

“都是。”韩砚说,“好好主持,别丢我的脸。”

闻卿笑起来:“放心,专业着呢。”

年会那天,闻卿提前去了会场。

张辰把她领到专属的休息室,里面已经等着一整个造型团队。

“韩总吩咐的。”张辰解释,“礼服也是韩总选的。”

闻卿看着那件烟灰色的长裙,裙摆上缀着细碎的珠片,在灯光下流转着梦幻的光泽。标签上写着裙子的名字:嬉戏霓虹。

很适合今晚的场合。

她换好裙子,化妆师开始给她做造型。张辰又推来一个小餐车,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甜点,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韩砚的字迹:诸事顺利。

落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方块——是豆腐。

闻卿忍不住笑了。这人,字写得那么好看,画个豆腐却丑成这样。

她把卡片收进包里,开始看主持稿。

门外隐约传来议论声:

“温总不会真和这主持人有什么吧?又是请团队又是送吃的……”

“那也比和白娇蕊强吧?白娇蕊一看就心机深。”

“可这主持人也配不上韩总啊……”

闻卿听在耳里,面不改色。

张辰推门进来,脸色有点尴尬:“闻小姐,别介意……”

“不介意。”闻卿微笑,“我本来就是拿钱办事的,她们说得没错。”

张辰愣了愣,不知该怎么接话。

闻卿站起身,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裙摆。

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礼服华美,眼神却清醒得过分。

她拎起裙摆,走向门外。

戏,又要开场了。

【7】

阅川集团年会设在五星酒店最大的宴会厅。

闻卿走上舞台时,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裙摆上的珠片折射出霓虹般的幻彩。

她握着话筒,声音清润悦耳:“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同仁,大家晚上好。我是今晚的主持人,闻卿……”

台下,韩砚和几位韩家长辈一起入场。

他一眼就看到了台上的闻卿。

她站在光里,从容自信,光彩夺目。和在家里那个穿着棉裤拖鞋吸螺蛳粉的女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韩砚的堂哥韩磊凑过来,压低声音:“这就是你娶的那个主播?长得确实不错。不过砚砚,玩归玩,别当真。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图什么你心里清楚。”

韩砚没接话,目光一直追随着台上的人。

韩磊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走了。

闻卿的主持很专业,串场、互动、控场都游刃有余。中间有个抽奖环节,她随机邀请台下嘉宾上台,正好抽到了韩砚。

全场起哄。

闻卿面不改色,微笑着递过抽奖箱:“韩总,请。”

韩砚看着她,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号码。

“恭喜这位幸运儿……”闻卿念出号码,台下有人欢呼。

流程继续。

下台时,韩砚经过闻卿身边,低声说:“结束后等我,一起回去。”

闻卿点头:“好。”

年会进行到后半段,闻卿暂时休息,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在走廊遇见了一个她没想到的人——白娇蕊。

那个唱歌的,韩砚的前女友。

白娇蕊显然也认出了她,上下打量一番,红唇勾起:“闻小姐?久仰。主持得不错。”

“谢谢。”闻卿礼貌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白娇蕊拦住她,“有些话,想跟闻小姐说说。”

闻卿停下脚步:“请讲。”

“韩砚娶你,是为了哄他奶奶开心,对吧?”白娇蕊靠近一步,香水味浓烈,“我跟了他两年,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冷漠,自私,心里只有韩家和公司。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你这种出身普通的女人?”

闻卿平静地看着她:“白小姐想说什么?”

“别做梦了。”白娇蕊笑容讥讽,“等老太太一走,你这韩太太的位置,也坐到头了。到时候,人财两空,可别哭。”

闻卿笑了。

“白小姐。”她说,“第一,我和韩砚的关系,轮不到你来评价。第二,我从来不做梦,我只相信合同和到账的现金。第三——”

她顿了顿,语气依然温和:“你身上这条裙子,是去年过季款吧?韩砚给我选的礼服,是森工作室当季高定。你看,至少在这一年里,我这个‘工具人’的待遇,比你这个‘前女友’好多了。”

白娇蕊脸色骤变。

闻卿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开。

回到休息室,她对着镜子补妆,手却有点抖。

白娇蕊的话,她其实并不在意。她和韩砚本来就是交易,各取所需,谈不上感情,自然也不会受伤。

但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堵?

手机震动,是韩砚发来的信息:“十分钟后,地下车库见。”

闻卿回了个“好”,收拾东西离开。

走到车库,远远看见韩砚站在车边,正在接电话。他背对着她,声音隐约传来:“……不用了,我自己处理。白小姐,以后请不要再联系我。”

闻卿脚步一顿。

等他挂了电话,她才走过去。

韩砚转身看到她,眉头微蹙:“脸色怎么这么白?”

“可能累了。”闻卿拉开车门坐进去,“走吧。”

车子驶出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

韩砚忽然开口:“刚才白娇蕊找你了?”

闻卿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给我打电话,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韩砚语气冷淡,“她的话,你不必理会。”

“我没理会。”闻卿看向窗外,“不过韩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年里,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们的合约能提前终止吗?”

韩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突然想到。”闻卿笑了笑,“你放心,违约金我不要,你把剩下的三百万给我就行。我很有职业道德的,不耽误雇主寻找真爱。”

韩砚沉默了很久。

久到闻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说:“没有如果。”

“什么?”

“这一年,我不会喜欢别人。”韩砚侧目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必胡思乱想。合约照旧,到期离婚,钱一分不会少你。”

闻卿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忽然就散了。

“好。”她说,“谢谢老板。”

又是这句。

韩砚觉得有点刺耳,但没再说什么。

【8】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

韩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闻卿每周都会陪韩砚去医院探望两次。老人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会拉着闻卿的手,含糊地说:“好好过……砚砚脾气倔,你多担待……”

闻卿每次都温声应下:“奶奶放心,我们很好。”

出了病房,韩砚会说一句“谢谢”。

闻卿摇头:“拿钱办事。”

她越来越熟练地扮演着韩太太的角色。家宴上,她能一边微笑着给韩砚夹菜,一边用软刀子回怼苏薇薇的刁难;在商场遇见韩家的熟人,她能自然地挽住韩砚的胳膊,和人寒暄;甚至韩砚带她参加商业酒会,她也能端着酒杯,得体地应对那些试探和打量。

所有人都觉得,韩砚娶了个温柔贤惠、大方得体的妻子。

只有闻卿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演技。

她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输入指令,输出反应。韩砚是她的雇主,她是他的员工,仅此而已。

直到那天,席薇约她逛街。

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场里,闻卿看见韩砚从珠宝店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男孩。

男孩大概二十出头,长得清秀白净,说话时微微低着头,有点害羞的样子。韩砚和他并肩走着,偶尔侧头说句什么,表情是闻卿从未见过的……温和。

闻卿愣在原地。

席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韩砚吗?他身边那男孩是谁?”

“……不知道。”

“该不会是……”席薇欲言又止,“卿卿,你要不过去问问?”

闻卿摇摇头:“不用。”

她拉着席薇转身就走,动作快得像在逃跑。

心里有什么东西塌了一块。

原来,韩砚不是冷漠,不是不会温柔。他只是……不对她温柔。

也对,他们本来就是交易,他没必要对她好。

可为什么,胸口这么闷?

晚上韩砚回来得比平时早。

闻卿正在客厅看新闻稿,听见开门声,头也没抬:“晚饭在厨房,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韩砚走过来,把一个丝绒盒子放在茶几上。

闻卿抬眼:“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闻卿放下稿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主钻不大,但设计精巧,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路过珠宝店,顺便买的。”韩砚语气平淡,“下个月我二叔寿宴,戴这个吧。”

闻卿看着项链,忽然想起白天那个男孩。

所以,是给男孩挑礼物的时候,“顺便”给她也买了一条?

她盖上盒子,推回去:“谢谢,但我不能收。”

韩砚皱眉:“为什么?”

“合约里没写这一条。”闻卿站起身,“韩先生,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你付钱,我办事。礼物这种东西,容易让人误会。还是算了吧。”

韩砚盯着她,眼神慢慢冷下来:“你误会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误会。”闻卿迎上他的目光,“只是觉得,有些界限,还是划清比较好。项链你收回去吧,或者送给别人——比如,今天和你一起逛珠宝店的那位。”

韩砚愣住:“你看见了?”

“嗯,碰巧。”闻卿笑了笑,“你放心,我没多想,也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我们的合约照旧,到期我会自动消失。”

她说完,转身回房。

关门的时候,听见韩砚在身后说:“那是我表弟,苏薇薇的亲弟弟,在国外学设计,刚回国。我带他去挑送给奶奶的寿礼。”

闻卿动作一顿。

“项链是单独给你买的。”韩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点闷,“没有别人。”

闻卿背靠着门,心跳如鼓。

良久,她才低声说:“……哦。”

门外没了声音。

闻卿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明明只是合约,明明不该在意,可为什么听到解释,心里会有一丝……窃喜?

疯了。

一定是疯了。

【9】

那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闻卿说不清是什么变化,就是觉得,韩砚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了。以前是纯粹的审视和评估,现在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会在她熬夜写稿时,默默煮一杯牛奶放在她手边。

会在她生理期肚子疼时,让保姆煮红糖姜茶。

会在她爸妈打电话来时,自然地接过电话,叫“爸”“妈”,聊上几句家常。

闻卿一开始还提醒他:“韩先生,不用演得这么细致,我爸妈又看不见。”

韩砚总是淡淡回一句:“习惯了。”

习惯什么?

闻卿没敢问。

转眼,合约过去八个月。

韩老太太终究没撑过去,在一个雨夜安静地走了。

葬礼上,闻卿以孙媳妇的身份全程陪同韩砚。她穿着黑裙,别着白花,站在韩砚身边,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韩砚一直很沉默,握着她手的力道却很大。

葬礼结束后,回到车上,韩砚忽然说:“合约可以提前终止。”

闻卿一怔:“什么?”

“奶奶走了,你不需要再配合演戏了。”韩砚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剩下的钱,我明天让财务打给你。离婚手续,随时可以办。”

闻卿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好”,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韩先生是找到喜欢的人了吗?所以要提前结束合约?”

韩砚转头看她,眼神复杂:“没有。”

“那为什么……”

“你不是很想早点拿到钱,买房接父母过来吗?”韩砚移开视线,“现在目的达到了,没必要再耗下去。”

闻卿捏紧了裙摆。

是啊,她一直盼着这一天。拿到剩下的三百万,付首付,搬家,开始新生活。

可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天,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按原计划来。还剩四个月,合约签了一年,就履行一年。钱……你可以等离婚的时候再给我。”

韩砚盯着她:“为什么?”

闻卿别开脸:“职业道德。有始有终。”

这个理由很蹩脚,但韩砚没再追问。

他只是说:“随你。”

那之后,日子照旧。

但闻卿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开始在意韩砚晚归的原因,开始期待每天早上的偶遇,开始记住他喝咖啡不放糖、讨厌芹菜、喜欢下雨天……

她好像,越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天,闻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席薇打电话。

“我完了。”她说,“我好像喜欢上韩砚了。”

席薇在电话那头尖叫:“我就知道!早就看你们不对劲了!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闻卿把脸埋进枕头,“应该不喜欢吧。他只是把我当合约妻子,当员工。”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闻卿苦笑,“还有三个月就离婚了,到时候各奔东西,这段感情自然会慢慢淡掉。”

“你能淡掉吗?”

“……不知道。”

挂了电话,闻卿看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是韩砚发来的信息:“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她回了个“好”,然后点开他的朋友圈——虽然里面只有寥寥几条公司宣传,但她还是翻了又翻。

最后,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份早早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协议上,她的签名清秀工整。

当时签的时候,她觉得这是通往自由的通行证。

现在看着,却觉得刺眼。

她把协议塞回抽屉最深处。

再等等吧。

等合约到期,等一切结束。

【10】

变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二下午。

闻卿正在台里准备晚上的新闻直播,突然接到韩砚助理张辰的电话,语气焦急:“闻小姐,韩总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

闻卿脑子“嗡”的一声:“哪家医院?严不严重?”

“中心医院,还在检查,您快过来吧!”

闻卿连假都没请,抓起包就往外跑。赶到医院时,韩砚已经被送进急诊室。张辰等在门口,见她来了,赶紧迎上来。

“怎么回事?”闻卿声音都在抖。

“韩总去工地视察,回来的路上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了。”张辰脸色发白,“安全气囊弹出来了,人应该没大事,但头部受到撞击,有短暂昏迷……”

闻卿腿一软,扶住墙才站稳。

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家属在吗?”

“我是他妻子。”闻卿冲过去,“医生,他怎么样了?”

“轻微脑震荡,左臂骨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推了推眼镜,“病人已经醒了,可以进去看看,但别待太久。”

闻卿道了谢,推门进去。

韩砚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左臂打着石膏,脸色苍白,但眼睛是睁着的。

看见她,他动了动嘴唇:“你怎么来了?”

“张辰给我打的电话。”闻卿走到床边,想碰碰他,又不敢,“疼吗?”

“还好。”韩砚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愣了下,“你哭了?”

闻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泪,胡乱擦了擦:“没有,风大,吹的。”

病房里哪来的风。

韩砚没戳穿她,只是说:“我没事,别担心。”

闻卿在床边坐下,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说:“韩砚,我们别离婚了。”

韩砚瞳孔一缩。

“合约到期后,我们别离婚了。”闻卿重复一遍,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喜欢上你了。不是演戏,是真的喜欢。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追你。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你考虑一下,行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紧紧揪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韩砚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闻卿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闻卿,你过来一点。”

闻卿俯身靠近。

韩砚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然后说:“不用追。”

闻卿心一沉。

“因为……”韩砚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也喜欢你。不是雇主对员工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这次轮到闻卿愣住了。

“什么时候……”她声音发颤。

“不知道。”韩砚诚实地说,“可能是你在我家熨衣服的时候,可能是你在家宴上怼苏薇薇的时候,可能是你在我爸妈面前维护我的时候……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顿了顿:“所以,不离婚。我们重新开始,真正的开始,好不好?”

闻卿的眼泪又掉下来。

这次,是喜极而泣。

她用力点头:“好。”

【11】

韩砚住院的那一周,闻卿向台里请了假,天天往医院跑。

她给他煲汤,削水果,读新闻稿,陪他做复健。

同病房的大爷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你媳妇对你可真好啊。”

韩砚看着忙前忙后的闻卿,眼里有温柔的光:“嗯,我媳妇最好。”

闻卿脸一红,瞪他一眼。

等韩砚出院,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们还是分房睡——闻卿说,得从恋爱开始,一步一步来。韩砚虽然不满,但也尊重。

他会每天早起给她做早餐,虽然厨艺惨不忍睹;会接送她上下班,哪怕绕路;会在她加班时,去电视台楼下等她,然后带她去吃夜宵。

有次被同事撞见,同事调侃:“哟,闻老师,男朋友这么帅?”

闻卿大大方方地挽住韩砚的胳膊:“不是男朋友,是我先生。”

同事惊讶:“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闻卿笑,“只是他比较低调。”

回去的车上,韩砚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们结婚一年了?”

闻卿歪头:“因为我们真正的恋爱,从今天才开始啊。”

韩砚也笑了。

合约到期的那天,两人谁都没提离婚的事。

闻卿甚至忘了还有那份协议存在。

直到某天收拾房间,她翻出抽屉深处的文件,才想起来。

她拿着协议去找韩砚:“这个,还要签吗?”

韩砚接过,看都没看,直接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

“以后没有合约了。”他说,“只有婚姻。”

闻卿眼眶发热:“那剩下的三百万……”

“什么三百万?”韩砚装傻,“我欠你钱吗?”

“韩砚!”

“好了。”韩砚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的就是你的,分那么清干什么?你要是真在意,就当那六百万是彩礼——虽然少了点,但我整个人都赔给你了,够不够?”

闻卿在他怀里闷笑:“够,太够了。”

转眼,又到了韩家家宴。

这次,闻卿没再演戏。她还是会温婉地笑,得体地应对,但牵着韩砚的手是真实的,看他的眼神是真实的。

苏薇薇依然阴阳怪气:“表嫂最近气色真好,看来婚后生活很滋润嘛。”

闻卿微笑:“是呀,砚砚对我很好。”

“那怎么还没要孩子啊?该不会是……”

“薇薇。”韩砚冷冷开口,“管好你自己。”

苏薇薇讪讪闭嘴。

周婧又凑过来:“卿卿啊,听张辰说,砚砚把名下几处房产都转给你了?哎哟,你可真有一套……”

闻卿还没说话,韩砚先开口了:“二嫂,我的财产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卿卿是我妻子,我的就是她的,有问题吗?”

周婧被噎得说不出话。

回家路上,闻卿问:“你真把房产转给我了?”

“嗯。”韩砚说得轻描淡写,“还有公司股份,转了一部分在你名下。放心,不是很多,但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韩砚握住她的手,“就是想给你。想让你知道,你不是我用六百万买来的妻子,是我韩砚想共度一生的人。”

闻卿鼻子一酸。

“韩砚。”她轻声说,“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说爱。

韩砚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然后,他倾身吻住了她。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无限的珍视和爱意。

一吻结束,闻卿靠在他肩上,小声说:“其实,我爸妈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韩砚一愣:“什么时候?”

“就那次去我家吃饭之后。我妈刷手机,看到了财经新闻,上面有你的照片和介绍。”闻卿笑,“她当时吓得差点晕过去,打电话问我,我只好坦白从宽。”

“那他们……”

“他们说,只要你对我是真心的,其他都不重要。”闻卿抬起头,看着他,“韩砚,你是真心的,对吧?”

韩砚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这辈子,只对你真心。”

【12】

一年后的某天,闻卿在播晚间新闻时,忽然觉得恶心,冲进洗手间干呕。

她以为是胃病犯了,去医院一检查——

怀孕了。

八周。

她拿着化验单,坐在医院长椅上,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给韩砚打电话:“韩先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韩砚正在开会,走到走廊:“嗯,你说。”

“你又要当雇主了。”闻卿顿了顿,“不过这次,是终身制,不能解约的那种。”

韩砚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张辰的惊呼:“韩总,您去哪儿?会还没开完呢!”

韩砚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和激动:“闻卿,你在哪儿?别动,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后,韩砚冲进医院,找到还坐在长椅上的闻卿。

他喘着气,看着她手里的化验单,手都在抖。

“真、真的?”

“嗯。”闻卿把单子递给他,“你看,八周了。”

韩砚盯着那张单子,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单膝跪地——尽管他们已经结婚两年了,他还是跪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

不是新的,是闻卿曾经卖掉的那枚婚戒。韩砚后来偷偷赎了回来,一直带在身边。

“这枚戒指,你曾经为了给妈妈治病,把它卖了。”韩砚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把它赎了回来,重新改了一下,在里面刻了我们的名字和结婚日期。闻卿,我知道我们开始的很不浪漫,但我希望,我们以后的所有日子,都是浪漫的。”

他举起戒指:“所以,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不是因为合约,不是因为钱,只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闻卿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伸出手:“我愿意。”

戒指套上无名指,大小刚好。

韩砚站起身,紧紧抱住她,抱得很用力,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谢谢你。”他在她耳边说,“谢谢你当初答应那场荒唐的交易,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爱我。”

闻卿回抱住他:“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后来,孩子出生,是个女儿,取名韩慕卿。

慕卿,爱慕卿卿。

闻卿问:“会不会太肉麻了?”

韩砚抱着女儿,理直气壮:“我乐意。”

女儿满月酒那天,韩家所有亲戚都来了。

苏薇薇看着韩砚抱着孩子、寸步不离闻卿的样子,终于彻底死心,讪讪地说了一句“恭喜”。

周婧则拉着闻卿传授育儿经——虽然她自己的儿子被养得骄纵任性。

席薇抱着干女儿不撒手:“卿卿,你这人生,简直像小说。先婚后爱,带球跑——哦没跑成,反正就是甜得齁人。”

闻卿笑:“我也觉得像梦。”

“不是梦。”韩砚走过来,揽住她的肩,“是现实。我们的现实。”

是啊,是现实。

一场始于六百万交易的现实,却开出了最真的花,结出了最甜的果。

后来有人问韩砚,韩太太是什么样的人?

他沉思片刻,语气仍似当年:“粗俗,市侩……”

复又改口:“我惜她如命。”

而闻卿的回答是:“他啊,别墅小区物业经理,兼职上门给业主浇花喂猫,存款六位数有五险一金,一年逛两次海澜之家——我爸妈对他都挺满意的。”

正在总裁办会议室里冷着脸训斥下属的韩总,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下属小心翼翼:“韩总,您没事吧?”

韩砚摆摆手,嘴角却扬起一抹笑。

他知道,一定是他的小妻子,又在编排他了。

但他甘之如饴。

因为爱,本就是甘愿被一个人“算计”一辈子。

而他,求之不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