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是嫌我们拿的两万太多了,想来要回去吗?”我丈夫陈阳堵在门口,声音冷得像冰。
弟弟李伟却一把推开他,踉跄地冲到我面前,脸色惨白如纸,嘶哑着嗓子吼了出来。
“姐!你快救救我!”
01
老房子要拆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是我长大的地方,一栋灰扑扑的两层小楼,带着一个种满了丝瓜和月季的小院。
墙上,还留着我和弟弟李伟小时候用粉笔画下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和身高线。
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我回不去的童年。
周末,我带着丈夫陈阳和五岁的女儿糖糖,最后一次回老屋看看。
母亲正在院子里收拾着那些坛坛罐罐,嘴里念叨着哪个要带走,哪个要扔掉。
“妈,我们来帮你。”我笑着走过去。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陈阳和糖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她嘴上客气着,眼睛却瞟向陈阳手里提着的水果和牛奶。
弟弟李伟和弟媳王莉也来了,他们的儿子乐乐比我女儿大两岁,正在院子里追着一只蝴蝶疯跑。
表面上,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家庭周末。
阳光温暖,人声嘈杂,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可我心里,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午饭的饭桌上,这种压抑感变得更加清晰。
“妈,我们前两天去看了城东的那个楼盘,叫什么‘翰林书院’,地段真好,旁边就是市里最好的小学。”王莉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母亲的眼睛立刻亮了。
“是吗?那敢情好,我们家乐乐以后就要上最好的学校。”
王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好是好,就是贵得吓人。一百二十平的,算下来要小两百万呢。我们这点积蓄,连个首付都凑不齐。”
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筷子在碗里扒拉着米饭,没说话。
我默默地给女儿糖糖夹菜,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是说给妈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
拆迁款还没影儿,算盘声就已经响彻了整个饭桌。
“姐,”王莉突然把话头转向我,“你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挺久了吧?没打算换个大的?”
我笑了笑:“我们那房子挺好的,离我跟陈阳单位都近,暂时没想换。”
“也是,你们就一个女儿,压力小。”王莉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微妙的优越感,“不像我们,乐乐是个男孩,以后娶媳妇、买房子,哪样不得我们操心?压力大啊。”
母亲立刻接话:“可不是嘛!养儿子跟养女儿就是不一样。儿子是家里的根,是顶梁柱,以后是要传宗接代的。”
她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瞬间,我碗里的饭菜,忽然就没了味道。
陈阳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温暖,给了我一丝力量。
我知道,他又在替我抱不平了。
可这是我的娘家,我的母亲,我能说什么呢?
从小到大,这种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吃水果,吃水果。”母亲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连忙招呼着。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回家的路上,陈阳开着车,终于没忍住。
“你妈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养儿子跟养女儿不一样?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我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说:“她一辈子都是这么想的,改不了了。”
“那拆迁款下来,你可得多个心眼。”陈阳提醒我,“我不是贪图那笔钱,我就是怕你受委屈。那老房子,你爸走得早,后来翻盖的时候,你也出了不少力,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弟占了?”
我心里一暖,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放心吧,妈虽然偏心,但总不至于做得太难看。毕竟,我也是她女儿。”
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
一个月后,拆迁协议正式签订。
补偿方式我们选了纯货币补偿,因为母亲不想再折腾着要安置房了。
一笔总计150万的补偿款,将在半个月后打到母亲的账户上。
消息传来那天,全家都很高兴。
我给母亲打电话,电话那头,她的声音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妈,恭喜啊,这下您以后可以享清福了。”
“呵呵,是啊是啊。”母亲笑着,然后话锋一转,“静啊,这笔钱呢,我心里有数,已经打算好了。”
我的心,轻轻提了一下。
“您怎么打算的?”我试探着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母亲含糊的声音:“哎呀,都是一家人,我还能亏待了你?放心吧,你弟那边压力大,要买房,你呢,日子过得也还行。总之,妈心里有杆秤。”
挂了电话,那句“妈心里有杆秤”,像一根小刺,扎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陈阳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
我把母亲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阳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完了,她这杆秤,秤砣肯定是歪到你弟那边去的。”他一针见血。
“你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到时候别太难过。”
我苦笑着点点头,心里那点仅存的期待,开始一点点冷却。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这期间,王莉的朋友圈更新得特别勤快。
不是晒“翰林书院”的户型图,就是发一些关于“精英教育”的文章,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未来新生活的无限憧憬。
而我,一次都没给母亲打过电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去问。
我怕听到那个让我心碎的答案。
我在等,等母亲给我一个“宣判”。
02
宣判日,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个周六的上午,母亲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全家都去她现在租住的房子里,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我知道,是分钱的时候了。
我和陈阳开车过去,糖糖被送去了兴趣班。
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防盗门,我看到弟弟李伟和弟媳王莉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王莉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气洋洋。
李伟则显得有些局促,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喊了声“姐”。
母亲从厨房里端出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
“都来了啊,坐,坐。”
那间租来的两居室不大,我们几个人坐下后,客厅就显得更加拥挤。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又期待的古怪氛围。
母亲清了清嗓子,拉了张椅子,在我们对面坐下。
她没有丝毫的铺垫,开门见山。
“钱,前天已经到账了,总共150万。”
王莉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小灯泡。
“我呢,年纪大了,也花不了多少钱。”母亲继续说,“我自己留30万,养老、看病,足够了。”
我点点头,这很合理。
然后,母亲的目光转向了李伟和王莉。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慈爱和温柔。
“剩下的120万,我准备都给李伟。”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弹炸开了。
尽管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当这个数字从母亲嘴里亲口说出来时,我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120万。
都给李伟。
那我呢?
我像一个木偶一样僵坐在那里,看着母亲。
王莉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她激动地碰了碰李伟的胳膊,李伟则低下头,不敢看我。
“李伟是咱们家的根,是男孩。”母亲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的心上,“他要买房,要结婚生子,现在乐乐又要上学。这笔钱,是给他安家立业,给他儿子铺路的。这是正事。”
“我们家的香火,就指望他了。”
说完,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
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关系不算太熟的亲戚。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色信封,很薄,薄得像一片纸。
她把信封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李静,你呢,已经嫁出去了,是陈家的人了。”
“泼出去的水,妈知道你懂事,不会跟弟弟争。”
“这个信封里有2万块钱,你拿着。”
“就当是妈的一点心意,给你和糖糖买点好吃的,添几件新衣服。”
“别嫌少。”
我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个红色的信封。
两万。
一百二十万和两万。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这是羞辱。
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羞辱和割裂。
她用这笔钱,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在这个家里,你的价值,就值这两万。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我想质问,想嘶吼,想问她一句“妈,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可我抬起头,看到的是母亲那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表情。
看到的是王莉那副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看到的是弟弟李伟那始终不敢与我对视的懦弱眼神。
我忽然就明白了。
说什么都没用了。
在他们心里,这个剧本,早就已经写好了。
我只是一个被通知结果的局外人。
我站了起来。
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悲伤而微微颤抖。
陈阳也站了起来,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他的脸色铁青。
我伸出手,慢慢地,拿起了茶几上那个薄薄的信封。
我没有看母亲,也没有看弟弟弟媳。
我转身,拉着陈阳,一言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哎,静啊,这就走了?吃了午饭再走啊!”母亲在我身后喊道。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眼泪就会决堤。
我怕我一开口,就会说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
走出那栋压抑的居民楼,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我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我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哭我那被明码标价的亲情。
哭我那被彻底否定的二十多年。
陈阳没有说话,只是将车里的纸巾一盒一盒地递给我,然后伸出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
“王八蛋!他们这做的叫人事吗!”陈阳终于爆发了,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我现在就上去找他们理论!120万和2万?她怎么想得出来的!老房子翻盖的时候,你拿了五万块钱出来,那时候李伟还在上大学,一分钱没出!这笔账她怎么不算!”
“别去。”我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沙哑。
“去了又怎么样?去跟她吵一架?让她更觉得我是为了钱,让她更觉得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贪得无厌?”
“在她心里,我早就不是她的家人了。”
“这钱,我们不要了!”陈阳看着我通红的双眼,满眼都是心疼,“就当花两万块,买个教训,看清了一些人!”
“以后,这个娘家,不回也罢!”
“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我养你和糖糖!”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
是啊,我还有他,还有糖糖。
我还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家。
我拿出手机,找到母亲的号码,按下了那个“加入黑名单”的选项。
微信,也一样。
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巨大的悲伤和失望。
需要时间来舔舐这道被至亲之人划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车子缓缓启动,我看着后视镜里,那栋居民楼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
我知道,我心里的那座“娘家”,也一同崩塌了。
03
分钱后的第二天,是周日。
我请了一天假,没有去上班。
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处于一种极度疲惫和麻木的状态。
早上,我机械地起床,给女儿和陈阳做早餐。
陈阳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地把家务都包揽了。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目光空洞地看着电视。
电视里演着什么,我一点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天在母亲家的一幕幕。
母亲理直气壮的脸。
弟媳得意的笑。
弟弟闪躲的眼神。
还有那句“你是别人家的人了”,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循环播放。
心,一阵阵地抽痛。
手机在茶几上安安静静地躺着。
我知道,它不会响。
母亲和弟弟拿到了他们想要的,现在大概正忙着庆祝,或者规划他们的“美好未来”,哪里还会想起我这个“外人”。
也好,清净。
中午,陈阳做好了饭菜,都是我爱吃的。
“老婆,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他柔声劝我。
我点点头,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只有女儿糖糖天真烂漫的声音,偶尔打破这片死寂。
“妈妈,你怎么不开心呀?是糖糖不乖吗?”女儿歪着头,用小手摸了摸我的脸。
我心里一酸,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有,妈妈没有不开心。糖糖最乖了。”
我将女儿搂进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冰冷的心,才稍微有了一丝温度。
下午,陈阳带着我和女儿去了公园。
看着女儿在草地上奔跑欢笑,看着陈阳耐心地陪她放风筝,我的心情,似乎也跟着那只越飞越高的风筝,稍微舒展了一些。
是啊,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不爱我的人,而惩罚自己,伤害这些爱我的人呢?
不值得。
晚上,哄女儿睡下后,我和陈阳依偎在沙发上,看了一部老电影。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平静下来了。
就这样吧。
以后,就守着我的这个小家。
守着我的丈夫和女儿,好好过日子。
至于娘家……
就当是一场已经醒来的梦。
晚上九点多,电影刚刚进入尾声。
“叮咚——叮咚——”
急促而响亮的门铃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和陈阳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心里莫名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我去开门。”陈阳起身,走到玄关。
我跟在他身后,心里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是物业?是邻居?还是……
陈阳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外昏黄的楼道灯光下,站着一个人。
当看清那张脸时,我和陈阳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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