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辈人常讲:“雪落无声,人过留痕。若是生人走,脚印朝外奔前程;若是死人归,脚印朝里念旧恩。”

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有一种最邪乎的雪印子,叫“倒雪印”。

就是说这大雪地里,你明明看见一排脚印走进了家门,可你在屋里屋外找个底朝天,却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且那脚印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

村里的高人说,这是先人没走利索,或者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趁着大雪封门“借路”回家了。

遇到这种情况,家里人千万别慌,更别拿着扫帚乱扫,这里头有大说道,一旦扫错了,那就是断了先人的路,折了活人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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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李向东,那年我四十五岁,正是所谓的“人生赢家”。在省城做建材生意,手里攥着几个大工程,开着百万的豪车,住着江景大平层。

可越是有钱,我这心里越是空得慌。特别是到了年底,这心里总像是缺点什么。

那年腊月二十八,眼瞅着要过年了。我媳妇带着孩子去了海南度假,说是要避寒。我本来也该去的,可临出发前一晚,我做梦了。

我梦见了我爹。

我爹走了有三年了。他走的时候,我正在国外谈一笔大生意,连最后一眼都没赶上。等我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看见的只有那座孤零零的新坟,还有漫天飞舞的纸钱。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我心里拔不出的一根刺。

梦里,我爹穿着那件破旧的羊皮袄,蹲在老家门口的磨盘上抽旱烟。雪下得特别大,把他都要埋住了。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神里透着股子焦急,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红布包,像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爹,你冷不?”梦里我喊了一声。

我爹没应声,指了指那漫天的大雪,又指了指我家的门槛,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风雪里。我看他走路的姿势特别怪,一瘸一拐的,而且……他是倒着走的!

我一下子吓醒了,浑身全是冷汗。

醒来后,那个“倒着走”的背影在我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总觉得老家要出事,或者老头子在那边缺钱花了?

第二天一早,我推了所有的应酬,也没去海南,一个人开着那辆越野车,直奔几百公里外的老家——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偏僻小山村,靠山屯。

一路上,雪越下越大。车子进了山,那就跟进了另一个世界似的。白茫茫的一片,连路都快分不清了。

到了村口,天已经黑透了。

靠山屯没几户人家了,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我家那座老房子,三年没人住,早就显得破败不堪。

我把车停在院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栅栏门。院子里的雪足有半米深,没人踩过,平整得像铺了一层白棉被。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屋,费了半天劲才把炉子生着。屋里冷得像冰窖,我裹着大衣,看着墙上挂着的我爹的遗像,心里五味杂陈。

遗像上的爹,笑得很憨厚。我想起梦里他那个焦急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酸。

“爹,儿子回来看你了。”我给爹上了三炷香,倒了杯酒。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用手指甲挠窗户纸。迷迷糊糊中,我总听见院子里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那声音很轻,但很有节奏,一步,两步,停一停,再走两步。

我几次想起身看看,可眼皮子沉得像灌了铅,身子也动弹不得,就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那声音才停了。

02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冻醒的。炉子灭了,屋里冷得哈气成冰。

我披上大衣,推开房门,想去抱点柴火重新生火。

门一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让我瞬间清醒了。

我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这一看,我整个人瞬间僵在了门口,头皮“嗡”的一下炸开了。

只见我家那平整得如同白纸一样的院子里,赫然出现了一行脚印!

这行脚印从院门口开始,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我站着的堂屋门口,然后在门槛前消失了。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这脚印的形状和方向。

第一,这不是皮鞋印,也不是运动鞋印,看那纹路和形状,分明是老式的“千层底”布鞋印!这种鞋,现在只有村里七八十岁的老头才穿,而且还得是那种自家纳的底。

第二,这脚印的方向,是朝里的。也就是说,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从院外走了进来。

可是,我昨晚把院门插得死死的,刚才开门的时候门栓还好好的。这么高的院墙,谁能翻进来还不留痕迹?

更邪门的是,我顺着那脚印往回看,想看看它是从哪来的。

结果我发现,这行脚印只在院子里有。院门外面的雪地上,干干净净,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像是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在我家院门口,然后走进屋里来的。

而且,我把整个院子找了个遍,甚至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没有出去的脚印!

这就是典型的“只进不出”。

“谁?谁在屋里?”我猛地回头,冲着空荡荡的屋子吼了一声。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回音。我把每个角落都翻遍了,柜子里、床底下、甚至是房梁上,连只老鼠都没有。

那这行脚印是谁留下的?

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那脚印。

这一看,我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细节。

正常的脚印,都是脚后跟踩得深,脚尖踩得浅(走路发力习惯)。可这行脚印,却是脚尖深,脚后跟浅!

而且,那脚尖深深地扎进雪里,像是用力在“抠”着地走,而脚后跟只是轻轻沾了一下雪皮。

这姿势……就像是有人在倒着走!或者是……踮着脚尖走!

老人们常说,“鬼踮脚,必有丧”。

我这心里开始打鼓了。这大过年的,碰上这档子事,太晦气了。

我琢磨着,是不是村里的哪个调皮孩子恶作剧?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几声咳嗽。

“咳咳……向东啊?是你回来了吗?”

03

我抬头一看,是个穿着黑棉袄、佝偻着背的老头。

是村里的“三太爷”。

三太爷今年快九十了,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年轻时当过阴阳先生,专门给十里八乡的人看风水、平事儿。虽然现在破除迷信了,但村里人遇到点邪乎事,还是习惯找他拿主意。

“三太爷!”我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赶紧迎了出去,“这么大雪,您咋来了?”

三太爷拄着根拐棍,眯缝着眼,还没进院子,脸色就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行诡异的脚印,原本浑浊的老眼突然瞪得滚圆,脸上的皱纹都在哆嗦。

“别动!”三太爷一声暴喝,吓了我一跳。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那行脚印,声音都在发抖:“向东,你……你昨晚听见啥动静没?”

我咽了口唾沫,把昨晚听见踩雪声、还有做梦的事儿都说了。

三太爷听完,脸色难看得像张白纸。他围着那行脚印转了三圈,又蹲下来,抓起一把脚印里的雪,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是土腥味……”三太爷喃喃自语,“还是陈年的老土……”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向东啊,你爹……是不是走的时候,不太安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太爷,您这话啥意思?我爹是突发心梗走的,虽然我没赶上,但听家里人说,走得挺快,没遭罪啊。”

三太爷摇了摇头,用拐棍指了指那行脚印:“你看这脚印,千层底,方口鞋。你爹生前,是不是最爱穿这种鞋?”

我点了点头。我爹是个老古董,穿不惯皮鞋,一年四季都是这种布鞋。

“再看这印子,脚尖深,脚跟浅。这不是活人走路的劲儿。”三太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活人走路,脚跟落地生根,那是‘阳气’压地。死人走路,那是飘着的,脚跟不着地,全靠脚尖那点‘怨气’勾着地走。这就叫——倒雪印,鬼踮脚!”

我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三太爷,您是说……这脚印是我爹留下的?他……他回来了?”

三太爷没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大雪封门,阴阳路通。这脚印只进不出,说明他进屋了,而且……还没走。”

04

“没走?”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大衣,环顾四周。这空荡荡的老屋,此刻在我眼里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他在哪?他回来干啥?”我声音都变了调。

三太爷敲了敲拐棍:“这就是怪事了。按理说,你爹走了三年了,早该投胎去了。就算回来看一眼,那也是来去无踪,顶多托个梦。像这样实打实地踩出脚印,还赖着不走的,那是心里有大疙瘩没解开啊!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东西,把他给‘钩’住了!”

“钩住了?”我不解。

三太爷看着我:“你想想,你爹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或者特别放不下的东西?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答应了他的事儿,到现在还没办?”

我愣住了,脑子里飞快地旋转。

答应他的事?

我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有出息。我现在也算有出息了,光宗耀祖了。我也给他修了最气派的坟,每年祭日都烧最多的纸钱。

“没有啊……”我喃喃道,“该做的我都做了。”

“不对!”三太爷突然盯着堂屋的门槛,“你看那脚印最后消失的地方。”

我顺着看过去,脚印消失在门槛前。

“他进屋了,但他没往里屋走,也没上炕。”三太爷分析道,“他就停在门口。门口有什么?”

我家堂屋门口,正对着的是一个老式的红漆大立柜。那是我爹当年的陪嫁,也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我走过去,打开立柜。

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床旧被褥,还有……一个小木匣子。

那个木匣子锁着,钥匙早就找不到了。我一直以为里面也就是些粮票、布票之类的老古董,从来没在意过。

“打开看看。”三太爷说。

我找了把锤子,小心翼翼地砸开了那把生锈的小锁。

匣子盖一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我手一抖。红布包!

这不就是我昨晚梦里,我爹手里攥着的那个红布包吗?!

我颤抖着手解开红布,里面是一本泛黄的账本,还有一个用手绢裹着的老旧怀表。

那怀表我认识,是我爷爷留给我爹的,我爹一直视若珍宝,说是传家宝。

翻开那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账目:

“1998年,向东上大学,借二叔500元。”

“2000年,向东娶媳妇,借大舅3000元。”

“2003年,向东做生意赔了,卖口粮凑了2000元寄去……”

每一笔,都是关于我的。每一笔,都是血汗钱。

看到最后,有一行字迹特别潦草,像是手抖得厉害时写的:

“2022年腊月(也就是他去世前几天),向东要在城里买大房子,说差五万块钱。我把老宅的房把子(房产证)抵押给村头老赵了,换了五万块。这事儿没敢告诉向东,怕他有负担。等我死了,这笔账得还上,不能让儿子背债,也不能让老赵家吃亏……”

看到这儿,我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想起来了!那年我要换大平层,资金确实周转不开,随口跟爹提了一嘴。后来钱凑够了,我就把这事儿忘了。我以为爹没当回事,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我,把这住了大半辈子的祖宅都给抵押了!而且到死都没跟我提过一个字!

“这就是‘钩子’啊!”三太爷叹了口气,“你爹这是怕这笔账烂在肚子里,怕你不知道,怕人家背后戳你脊梁骨!他这是死了都不安生,还在为你操心啊!”

05

我捧着那个账本,哭得跪在地上起不来。

“爹啊!儿子不孝啊!儿子混蛋啊!”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倒着走了。

三太爷说:“倒着走,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的脸,怕吓着你;也是因为他心里有愧,觉得没能给你留下啥家产,反而留了债,没脸见你啊!”

听到这话,我更是心如刀绞。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我欠他的,他却觉得欠我的!

“那……那现在咋办?”我抹着眼泪问三太爷,“我这就去把钱还了!加倍还!”

三太爷点点头:“钱肯定要还。但这事儿还没完。你爹既然显了形,踩了脚印,那这口气就还没散。今晚是关键。”

三太爷看了看天色,此时虽然是上午,但天阴沉得厉害,又要下雪了。

“今晚是大年二十九,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你爹的魂儿既然进来了,今晚肯定还会现身。他可能是有话要交代,或者是想最后再看你一眼。”

三太爷神情严肃地嘱咐我:“向东,你听好了。今晚你就在这堂屋里守着,哪也别去。把这账本和怀表放在供桌上。记住,不管看见啥,听见啥,都别怕。那是你亲爹,害不了你。”

“但是!”三太爷话锋一转,指着地上那行脚印,“这脚印,千万不能动!更不能扫!”

我一愣:“不扫?这大过年的,留着这……这鬼脚印在屋里,不太好吧?”

“糊涂!”三太爷用拐棍狠狠敲了一下地面,“这哪里是鬼脚印?这是你爹的‘回魂路’!也是他的‘念想桥’!这脚印一扫,路就断了!路一断,他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再也找不到家门,也进不了祖坟了!”

我吓得赶紧点头:“不扫!我不扫!”

06

那一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去村头老赵家,连本带利还了十万块钱,把房产证赎了回来。老赵拿着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老李头是个讲究人啊,临死前还抓着我的手说,我儿子肯定会来赎的,肯定会来……”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大雪如期而至,铺天盖地。

我按照三太爷的吩咐,在堂屋摆好了供桌,放上了账本、怀表,还有爹生前最爱喝的老白干。

我就坐在供桌旁,裹着大衣,守着那行脚印。

夜越来越深。屋里的温度降得厉害,明明炉火很旺,可我呼出的气全是白烟。

大约到了半夜子时(十一点多),外面的风声突然停了。

那种死一样的寂静,比风声更让人害怕。

突然,院子里又传来了声音。

“咯吱、咯吱……”

这次的声音比昨晚更清晰,更沉重。一步,两步,离门口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门口。

虽然门关着,但我能感觉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向东啊……”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那是……我爹的声音!

我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刚想喊“爹”,却发现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

“向东,爹把账本给你送来了……你看见了吧?”

“爹没本事,帮不了你啥大忙……那怀表,是你爷爷留下的,值点钱,你也拿去吧……”

“爹走了……你也别总惦记我……好好过日子……”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紧接着,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开始远去。

他要走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

“爹!你别走!”

门一开,冷风灌进来。

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漫天的大雪。

但是,那行原本只进不出的脚印旁边,赫然多了一行新的脚印!

这行新脚印,是朝外的。

而且,这行脚印很轻,很淡,甚至快要飘起来了。

我爹的心愿了了,他这是真的要走了,要安息了。

看着那行渐渐被新雪覆盖的脚印,我跪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爹,您走好!儿子不孝,下辈子还给您当牛做马!”

07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照得雪地金灿灿的。

三太爷一大早就来了。他看了看地上那行多出来的朝外的脚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行了,行了。心结解了,债还了,你爹走得安详了。”三太爷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着满院子的雪,还有那一进一出两行脚印,心里虽然还是酸楚,但也踏实了不少。

我拿起墙角的扫帚,准备把院子扫干净,贴春联,过大年。

“慢着!”

就在我的扫帚刚要落地的时候,三太爷突然一声大喝,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抓得我手腕生疼。

“三太爷,咋了?”我不解地问,“我爹不是走了吗?这脚印还不能扫?”

三太爷脸色凝重,盯着那两行脚印,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敬畏。

“向东啊,你记住。这‘倒雪印’若是成了‘双行印’(一进一出),那就是先人真的来过,也是真的走了。这时候扫雪,更有讲究!”

三太爷竖起三根手指,语气严肃得像是在宣读圣旨:

“这大年三十见雪印,尤其是先人留下的印,有‘三不扫’!这不仅是给先人留面子,更是给活人留后路!你要是这一扫帚下去扫错了,把你爹留给你的这点‘福气’扫没了不说,搞不好还能招来别的东西!”

我被三太爷这架势吓住了,手里举着扫帚,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三太爷,您快说,哪三种不能扫?”

三太爷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脚印的三个特殊位置,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第一不扫,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