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听我说,这事千万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听见老伴在身后急切地喊。
我头也没回,只是攥紧了因愤怒而颤抖的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楼道都仿佛在回响。
六十五岁,我叫周建国,退休了。
退休证是厂长亲自交到我手里的,那张红色的封皮,有点烫手。
我在国营机修厂干了一辈子钳工,手上磨出的茧子比我这辈子看过的书都厚。
厂长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周,恭喜,以后享清福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清福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准时睁开眼开始,我的世界就变了。
生物钟像个顽固的工头,把我从床上拽起来,可我却没了要去的地方。
机油味、铁屑味、砂轮摩擦的刺耳声响,这些陪伴了我四十多年的东西,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穿好衣服,在客厅里站了足足十分钟。
老伴还在睡,呼吸均匀。
儿子远在千里之外的省会城市,有了自己的家,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房子里静得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那声音,一声一声,敲得我心里发慌。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屋里转悠。
把餐桌擦了三遍,光亮得能照出我花白的头发和一脸的茫然。
给阳台上的君子兰浇了水,叶片上的水珠滚落下来,摔在地上,碎了。
我的心,好像也跟着碎了一块。
老伴起床后,生活才有了点声音。
她忙着准备早餐,嘴里哼着广场舞的调子。
吃完饭,她就提着小音箱和姐妹们汇合去了。
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台永远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
新闻里的人和事,离我的生活太远了。
我看着屏幕里飞速变化的画面,感觉自己像一节被甩下的火车车厢,眼睁睁看着时代轰隆隆地往前开,把我孤零零地丢在了荒野里。
那种巨大的空虚感,像潮水一样,慢慢没过了我的头顶。
我开始害怕,害怕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会把我的精气神一点点抽干。
不行,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去走动走动。
那些年因为工作忙,三班倒,没时间联系的老同学、老朋友、老亲戚,现在不都有时间了吗?
人老了,不就图个念想,图个热闹吗?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深棕色封皮的旧本子。
本子已经很旧了,边角都磨卷了,上面用钢笔字写着“通讯录”三个字。
里面的纸页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我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名字,是老高。
高明远,我的初中同学。
当年我们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后来他胆子大,九十年代初就下了海,倒腾服装,听说后来发了家。
算起来,我们有快二十年没正经坐下来说过话了。
我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才按了下去。
电话那头很吵,像是在KTV。
“喂,哪位?”老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老高,是我,周建国。”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
“建国?哎呀,老同学!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他的声音立刻变得热情起来。
我说了我退休的事,想找个时间聚聚。
老高在电话里哈哈大笑:“好事啊!必须聚!这样,后天中午,你直接来我家,让你嫂子给你做几个好菜,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熨帖。
看,人家的情分还在。
我高兴地跟老伴说了这件事。
老伴正在擦拭她的舞蹈鞋,头也没抬地说:“去人家里,别空手。”
我懂这个道理。
第二天,我特意去商场,在烟酒柜台前转了半天。
最后咬咬牙,花了我半个月的退休金,买了两瓶包装精美的名牌白酒。
我觉得,情分归情分,礼数得到位,不能让人家看轻了。
后天一早,我换上了自己最好的那件夹克衫,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提着沉甸甸的酒,按着地址找了过去。
老高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的保安盘问了我半天,打了内线电话确认后才放行。
我站在他家那扇雕花的红木大门前,心里竟有些许紧张。
门开了,一股暖气夹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老高穿着一身丝绸的居家服,肚子鼓鼓的,头发也秃了,但精神头十足。
“建国,快进来,快进来!”他热情地接过我手里的酒。
他看了一眼酒的牌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分,随手把酒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我被他拉着进了客厅。
客厅很大,大得有些空旷。
地上铺着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砖,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墙上挂着一台几乎占了半面墙的电视。
一套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真皮沙发摆在中央。
我被按着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爱人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水果,对我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老高给我泡了茶,茶叶在他那个透明的玻璃杯里上下翻滚。
“建国啊,退休金一个月多少啊?”寒暄还没两句,他就切入了正题。
我有些尴尬,但还是如实说了个数。
老高听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你这个数,在咱们这个城市,也就够个基本生活。”
他放下茶杯,身体往后一靠,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你看我,虽然生意早就不做了,但也算退了。光靠市中心那几个铺面收租,每个月进账也比你这多不少。”
我的脸开始有点发热。
“你儿子呢?在哪儿高就啊?”他又问。
“在南边一个二线城市,搞技术的,是个工程师。”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
“哦,工程师好,稳定。”老高点点头,话锋却一转。
“不过啊,我跟你说,年轻人还是得去大城市,去大平台。我儿子就在澳洲,自己开了个小公司,前段时间刚给我换了辆车,说是德国产的,叫什么……我也记不清,反正开着也就那样。”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我,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只能端起茶杯,假装喝水,来掩饰自己越来越僵硬的表情。
“建国,不是我说你,你当年就是太老实了。一辈子守着那个破厂子,有什么出息?”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一辈子勤勤恳恳,靠手艺吃饭,到了他嘴里,竟成了没出息。
厨房里传来了炒菜的声音,油烟机轰轰作响。
那声音此刻听起来,像是对我的嘲讽。
很快,菜上桌了。
满满一大桌,有鱼有虾,很是丰盛。
老高开了瓶红酒,给我倒了一杯。
“尝尝,法国的,我儿子带回来的。”
我端起酒杯,那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我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整顿饭,基本都是老高在说,我在听。
他说他去年去欧洲玩了一个月,说他女儿嫁了个香港富商,说他准备在海南再买套海景房养老。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我的生活上划了一刀,然后撒上一把盐。
我带来的那两瓶精心挑选的白酒,自始至终都安静地躺在门口的鞋柜上,仿佛是被遗忘的垃圾。
我感觉自己不是来叙旧的。
我是来参加一场精心准备的“个人成就汇报会”,而我,是那个唯一的、格格不入的听众。
我的退休生活,我的工程师儿子,我引以为傲的一生,在他的金碧辉煌面前,被衬得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可笑。
我终于明白,他叫我来,不是为了情谊,而是为了找一个能见证他成功、满足他炫耀欲的观众。
而我,这个刚退休、显得有些落寞的老同学,是最好的人选。
饭后,我以家里有事为由,匆匆告辞。
老高客气地把我送到门口,嘴里还说着:“以后常来玩啊!”
我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走出那个高档小区,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我没有坐公交车,而是一口气走了三站地。
我想让这冰冷的空气,吹散心里的那股憋屈和燥热。
那扇雕花的红木大门背后,没有我想要的温情,只有居高临下的炫耀和让人自惭形秽的压迫。
这是我退休后拜访的第一种人:一个总想在言语上压你一头,靠贬低你的生活来获取优越感的人。
他的家门,再无聊,也不能登。
回到家,老伴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
我摆摆手,说没事,就是喝了点酒,有点上头。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第一次的“社交”尝试,以完败告终。
我在家消沉了好几天,整天对着电视发呆。
那股无聊和空虚,又变本加厉地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建国哥吗?”一个油滑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传来。
我想了半天,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这个声音的主人。
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叫小勇。
他比我小十几岁,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
后来长大了,不务正业,听说一直在社会上瞎混,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我是周建国,你是……小勇?”
“哎呀,哥!你还记得我啊!我可想死你了!”小勇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听说你退休了,恭喜恭喜啊!哥,你现在可是享福的人了!”
他一连串的恭维让我有些不适应。
“哥,你看你都退休了,啥时候有空,来弟弟家坐坐啊!我嫂子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说好久没见大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伴在旁边听到了,朝我使了个眼色。
可我当时心里正空落落的,觉得毕竟是亲戚,血浓于水,总不能太生分。
再说,或许他现在改好了,想跟我这个当哥的亲近亲近呢?
我答应了下来。
“那太好了!哥,就这周六,中午!我让我媳妇给你做顿好的,咱们哥俩喝点!”小勇在电话那头显得异常兴奋。
周六那天,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买什么贵重东西,就从楼下超市买了两箱牛奶和一些水果。
小勇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布满了小广告。
我敲了敲那扇斑驳的铁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勇那张胖乎乎的脸露了出来。
“哥!你可来了!快进来!”他一把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热情得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他的家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还算干净。
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堆满了笑。
“哎呀,大哥来了!快坐快坐!饭马上就好!”
她就是小勇的媳妇。
我被按在沙发上,她端茶倒水,比我还忙活。
小勇坐在我旁边,开始滔滔不绝地回忆往昔。
“哥,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被人欺负,是你领着我去把场子找回来的!”
“还有一次,我没钱买冰棍,是你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了我。”
“在我心里,你就像我亲哥一样!”
他说的这些事,有些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听着心里确实暖洋洋的。
也许是我多心了,人家就是单纯地想叙叙旧。
很快,一桌子家常菜就摆满了。
有红烧肉,有炖排骨,还有一条清蒸鱼。
小勇媳妇的手艺确实不错,菜的味道很好。
小勇给我倒满了酒,端起杯子:“哥,啥也不说了,这杯我敬你!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我心里那点防备,在这热情的氛围和酒精的作用下,渐渐融化了。
我们推杯换盏,聊了很多过去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小勇的脸喝得通红,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哥,不瞒你说,弟弟我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要来了。
“怎么了?”我假装平静地问。
“我看上了一个项目,是跟朋友合伙做建材生意,稳赚不赔!就是……”他拖长了声音,看了我一眼。
“就是启动资金还差了那么一点。”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夹了一口菜。
“哥,我知道你刚退休,手里肯定宽裕。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钱周转一下?”
他终于图穷匕见了。
“我跟你保证,就三个月!三个月准还!到时候我给你算利息,绝对不让你吃亏!”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五万块。
这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我和老伴的退休金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万把块。
这笔钱是我们准备用来养老、以防万一生病的救命钱。
我开始犹豫。
我的沉默,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小勇媳妇,此刻嘴角耷拉着,一声不吭地收拾着碗筷。
小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哥,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跟你开口的。”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责备。
“我以为,咱们是亲兄弟,我这遇到难处了,你肯定能拉我一把。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又叹了口气:“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当我没说。大不了,我再去求求别人。”
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借钱,就是个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罪人。
他把我们之间的亲情,变成了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借,这钱八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借,这亲戚是没法做了,还得落个为富不仁的坏名声。
那顿饭剩下的部分,我味同嚼蜡。
最终,我还是找了个借口,说这么大的事,我得回去跟老伴商量一下。
小勇没再强求,只是脸上的失望和冷漠,再也掩饰不住了。
他把我送到门口,连句“慢走”都没说,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那条昏暗的楼道里,仿佛能听见屋里传来他媳妇的抱怨声。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嘴里的“大哥”,他回忆的“恩情”,都只是为了最后那“五万块钱”做的铺垫。
一旦目的达不到,所有的热情和亲近,都会瞬间化为泡影。
我不是他的亲人,我是他眼里的“提款机”。
这部提款机如果不能按时吐钱,就会被立刻抛弃。
这是我退休后拜访的第二种人:平时对你爱答不理,一旦联系就是有求于你,用亲情绑架你,把你当成解决问题的工具的人。
他的家门,再无聊,也不能登。
接连两次的打击,让我彻底没了出门社交的心思。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像一只冬眠的熊。
老伴看我整天闷闷不乐,也有些担心,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我。
就在这时,第三个人,走进了我的生活。
她叫秦嫂,住在我家楼下,也是个退休阿姨。
秦嫂在我们这个小区,是个名人。
她异常“热心肠”,小区里东家长西家短,没有她不知道的。
她就像一个移动的信息中心,每天的工作就是搜集和传播各种消息。
以前我上班忙,跟她交集不多,也就是在楼道里碰到会点个头。
我退休后,赋闲在家,跟她碰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每天下午我下楼去小区花园里遛弯,总能碰到她。
她一看到我,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毛线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哎呀,老周,又出来溜达啦?”
“老周,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老周,有心事别憋着,跟嫂子说说,我帮你开导开导。”
她的关心,密不透风,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本能地想回避,但碍于邻里情面,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
只能每次都含含糊糊地应付几句。
那段时间,我儿子和儿媳妇在电话里吵了几句嘴。
就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好像是为孩子上哪个兴趣班的事起了分歧。
儿媳妇一生气,带着孙子回了娘家,说要冷静两天。
儿子心里憋屈,打电话给我诉苦。
我听了心里也着急,但嘴上还是劝他,小两口过日子,磕磕碰碰是难免的,让他多去哄哄。
这种事,是他们的家事,我一个做公公的,不便过多插手,更不可能对外人说。
可那几天,我心里装着事,脸上的愁云怎么也散不去。
那天下午,我又在花园里碰到了秦嫂。
她像个雷达一样,立刻就锁定了我的表情。
“老周,你看你,眉头都拧成疙瘩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孩子不顺心?”
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猎人般的光芒。
我下意识地想否认。
可她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
“是你儿子还是你儿媳啊?”
“工作上的事还是感情上的事啊?”
“跟嫂子说说,没准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我认识的人多。”
我被她问得节节败退,脑袋发懵。
也许是那几天确实太压抑了,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也许是她那副“热心肠”的伪装太成功了。
我鬼使神差地,松了口。
“唉,没什么大事,就是孩子的事,有点不顺心。”
我只说了这么一句,再多一个字都没透露。
我以为,这句含糊的话,顶多换来她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这句“不顺心”,对秦嫂来说,就像一粒投入了沸油的火星。
她需要一个精彩的故事,来巩固她在小区八卦圈里的核心地位。
而我这句语焉不详的话,给了她无限的创作空间。
几天后,儿子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把儿媳妇和孙子接回来了,小两口和好如初。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我彻底忘了和秦嫂的那次对话。
那天,天气不错,我心情也很好,就去了小区的老年活动室,想找人下盘棋。
刚一推开活动室的门,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里面原本嘈杂的说话声和棋子落盘声,在我进去的那一刻,瞬间小了许多。
好几个正在下棋的老伙计,都抬起头来看我。
那眼神,很复杂。
有同情,有好奇,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我心里纳闷,但也没多想,就朝我的老棋友老刘那桌走去。
老刘看到我,立马站了起来,把我拉到活动室的一个角落里。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既想说又不敢说的便秘表情。
“老周啊,你……你可得想开点。”
我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想开什么?”
“唉……”老刘叹了口气,“我听秦嫂说的。”
“秦嫂?”我心里猛地一沉。
“是啊,秦嫂都跟我们说了。她说,你儿子闹离婚,儿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卷走了你给他们买房的首付款,跑了!”
老刘的声音虽小,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进了我的耳朵。
“她还说,你儿子因为这事受了打击,工作也丢了,现在天天在家里借酒浇愁,人快废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老周,我知道你心里苦,但千万别太上火,身体要紧啊!”
我当场就懵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我手里拿着的那个不锈钢保温杯,从指间滑落。
“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杯盖摔开了,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冒着白色的热气。
我儿子和儿媳妇昨天才在视频里跟我有说有笑,孙子还在镜头前给我表演新学的儿歌。
他们好好的,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这么一出家破人亡的惨剧?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像火山一样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那股火瞬间冲上了我的脑门,烧得我眼前发黑,理智全无。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去找秦嫂,我要去问个明白!
我转身冲出活动室,把身后老刘的叫喊声远远地甩在后面。
我几乎是跑着下的楼。
楼道里回荡着我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我冲到楼下,直奔秦嫂家那扇熟悉的房门。
我必须去问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我抬手用力敲响秦嫂的家门,那扇门竟然虚掩着,被我一推就开了。
屋里的景象,让我瞬间坠入了冰窖……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