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月5日夜,朔风卷着黄土扑进武乡的石窑洞,129师师部却暖得像春日。陈赓把搪瓷缸子往小火炉上一搁,目光盯着冀南方向。他不是等命令,命令早就下达;他等的是陈再道点头答应“找个好老婆”这件看似家常的小事。
卜盛光抱着地图走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陈赓忽然压低声音:“两年之内让老陈脱单,完不成你提头来见。”一句半真半闹的军令,让参谋长心里咯噔一下,却又生出几分兴奋。
此时陈再道正往外场走,他个子不高,步子生风,脸上那股倔劲儿写着“不谈感情”。二十八岁的湖北汉子,打仗拼命,上前线比谁都冲,却在婚事上一推再推;但凡有人提,他总用一句“少扯”打发。
这份抗拒并非矫情。早年乡里按“父母之命”给他配了熊慧芝,洞房七天便告别。待他跟着部队转战四方时,新婚妻子被人贩子拐卖改嫁,他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从此,枪火成了全部牵挂。
革命年代,动荡催人成长。黄麻起义后,陈再道随残部转入木兰山;随后入党、在红四方面军屡立战功,彷徨镇护卫指挥部一役尤其抢眼。徐向前拍着他的肩说“护驾有功”,这话传遍整个方面军。
功劳多了,官职水涨船高。从排长到师团长,一路冲杀,他却始终像孤狼。有人笑问:“军长,再硬的老虎也得回窝吧?”陈再道耸耸肩,“战场哪来的窝?”嘴硬背后其实是怕连累旁人。
东进纵队的番号一下,冀南成了新战场。那里地形平坦、白洋淀水网纵横,日军据点密。陈赓深知,这支部队要扎下根,必须把士气拧成绳。领头人若成家安心,无形中也是把绳结扎紧。
卜盛光领了“红头媒书”,闲时就钻到妇救会、青救会跑来跑去。见女同志便打探“有无婚配”,搞得不少姑娘羞得直躲。有人背后起外号叫他“卜媒婆”,他却一点不恼,反倒自豪:“组织任务,光荣得很。”
三月初的一次慰问,陈再道到新河县基层机关检查。屋里只留一位写标语的女青年。姑娘短发、圆脸、眼神澄亮,一抬头先敬了个军礼:“首长好!”她叫张双群,十八岁,冀南人。
交谈不过片刻,陈再道便觉得眼前一亮,好像多年征尘忽然被拂去几分。卜盛光站在旁边眯眼偷看,暗自叫好。这天晚上,他悄悄把张双群拉到窗下:“小张,部队有位光棍司令,你看——”话未说完便被姑娘一句“您不是结婚了吗”堵回去,惹得他直挠头。
陈再道回营后,在窄窄窑洞里来回踱步。数年沙场,他向来决断干脆,唯独这次犹豫。凌晨,警卫端来热水,他忽然低声道:“像打井一样,别怕麻烦,总得掘到底。”这一句自语,说给自己听。
张双群思来想去,也提笔写信。信不长,却坦白直率:“若革命需要,我愿与陈司令并肩。”作战科按流程拆阅,信件内容瞬间成了公开秘密。屋里有人瞥见陈再道嘴角上扬,纷纷低头假装忙活。
数日后,两人在司令部再次相见,陈再道先咳一声,沉声开口:“双群,同走可以,但规矩先讲明,战事随时有变,你能承受?”姑娘点头,没有半句娇嗔。卜盛光在门外竖起大拇指,“打仗也怕硬碰硬,这门亲事稳了。”
当年十一月,新河县破旧的学堂里摆了几桌糙饭,一对革命夫妻就此结契。没有洞房花烛,只有夜色与枪声作伴。陈再道给她写第一封家信,用的是一片香烟盒纸板: “有你,战事再急也不乱。”字迹方正,墨色微晕。
婚后两人聚少离多,东进纵队依旧昼夜拔点。张双群在妇救会动员妇女缝军鞋、做紧急救护,常被炮声震得手抖,却从未后悔。她说:“我丈夫在前线,我的战壕就在后方。”
1940年冬,纵队扩编,冀南根据地站稳脚跟。陈赓翻到昔日对卜盛光的“军令状”,笑着扔进火盆,“人凑成了,仗也打赢些,算你过关。”卜盛光嗅着纸灰味,一脸轻松:“给首长当红娘,不丢人。”
纵队里的年轻士兵常拿这段佳话当茶余谈资,他们不懂恋爱为何物,却知道首长拿命拼杀仍肯牵挂一人——那说明未来值得。冀南的夜风依旧凛冽,窑洞里的煤油灯却越烧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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