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2月5日,农历大年三十。
这一天的台北,街头巷尾虽然已经有了些许年味,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从海峡对面吹来的寒意。
对于刚刚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政权来说,这个春节过得并不安稳。
而在台北近郊的碧潭刑场,气氛更是冷到了冰点。
这里没有红灯笼,没有爆竹声,只有荷枪实弹的宪兵,和几具即将变凉的躯体。
跪在刑场中央的,是一个身材魁梧、两鬓斑白的男人。
他身上的囚服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腰杆依然挺得笔直,那是一种多年军旅生涯刻在骨子里的姿态。
01
他叫李玉堂,时年52岁。
他是黄埔军校第一期的高材生,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军军长。
在长沙会战中,他率部三次击退日军,打出了国军的威风,他的部队被誉为“泰山军”,他本人更是荣获了象征最高荣誉的“青天白日勋章”。
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最残酷的玩笑。
这位曾经在抗日战场上让日本人闻风丧胆的“泰山军”军长,没有死在日军的炮火下,也没有死在内战的战场上,却在这个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即将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
陪他一起赴死的,还有他的结发妻子陈伯兰。
行刑的时间到了。
法官最后一次验明正身,问他还有什么遗言。
李玉堂面无表情,眼神中透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灰败。
他请求法官给他纸笔,在凛冽的寒风中,这位戎马半生的将军,手有些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用力写下了那封著名的绝命书:
“我命已矣,但事与我无关。即有情由,亦非因我起……我无对不起国家之事,国家如此对我,于国家何益?……和平后,葬我于徐州云龙山。”
写罢,他扔下笔,昂起头,不再说一句话。
“砰!砰!”
几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除夕夜的宁静,也惊飞了碧潭边的寒鸦。
李玉堂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一代抗日名将,就这样以一种最屈辱的方式,结束了他波澜壮阔而又充满争议的一生。
消息传出,台湾军界一片哗然,无数黄埔将领感到脊背发凉。
因为大家都知道,李玉堂原本的判决并不是死刑。
军事法庭经过层层审理,给出的结果明明是“有期徒刑十五年”。
对于一个有着通共嫌疑的重犯来说,这几乎是法外开恩,意味着只要熬过这十五年,他还能有条活路。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谁在最后一刻推翻了法庭的判决?
又是谁,非要在这个举国团圆的除夕夜,用这位黄埔一期老学长的血来祭旗?
02
1941年的冬天,此时的李玉堂,正处在人生中最灰暗,却也最即将爆发的时刻。
就在几个月前,第二次长沙会战以国军的惨败告终。
作为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因为在战斗中丢失了阵地,被蒋介石下令撤职查办。
那个时候,他就随时准备接受军法处的审判。
然而,日本人没有给蒋介石清理门户的时间。
1941年12月,日军集结12万重兵,发动了第三次长沙会战。
日军指挥官阿南惟几气势汹汹,扬言要在长沙过元旦。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他手里最能打的牌,依然是第十军。
这支部队虽然刚打了败仗,但骨架还在,精气神还在。
可是,谁来指挥这支哀兵?
薛岳想来想去,还得是李玉堂。
就这样,一纸调令送到了正在待罪的李玉堂手中。
这不是官复原职的喜报,而是一张让他去送死的任命书。
薛岳的命令很硬:守住长沙,死也不能退。
李玉堂二话没说,提着行李就回到了军部。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股被撤职的窝囊火,更有一股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的血性。
上任的第一件事,他没有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而是让副官拿来纸笔,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立下了遗嘱。
他对部下吼道:“这一次,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长沙就是我的坟墓,谁要是敢后退一步,老子先毙了他!”
战斗打响了,惨烈程度超乎想象。
日军第3师团像疯狗一样扑向长沙城南的修械所高地。
第十军的预10师被打残了,李玉堂就把预10师师长方先觉顶上去;方先觉顶不住了,李玉堂就自己顶上去。
在最危急的时刻,发生了一幕足以载入中国抗战史册的经典画面。
那是1942年1月4日,日军突破了防线,距离第十军军部仅有几百米。
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指挥所的墙上,尘土飞扬。
参谋们惊慌失措,建议立即转移。
而此时的李玉堂,正端着一碗饭,就着几块咸菜,蹲在地图前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
一颗流弹呼啸着飞进指挥所,不仅打碎了桌上的菜盘子,更是直接打断了李玉堂手中的筷子。
周围的警卫员吓得脸色煞白,冲上来要架着军长撤退。
李玉堂却一把推开卫兵,淡定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断筷,骂了一句:“妈的,小鬼子不让人好好吃饭。”
说完,他转身对勤务兵喊道:“换一双筷子来!接着吃!”
这“换筷再吃”的一幕,瞬间传遍了全军阵地。
军长连死都不怕,还怕个球!第十军的士气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在那四天四夜的血战中,第10军就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长沙城头。
日军撞得头破血流,尸体堆满了湘江岸边。
最终,中国军队对外围日军形成了合围之势,取得了震惊中外的“第三次长沙大捷”。
战后,薛岳看着这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部队,激动地挥笔写下了三个大字“泰山军”。
意思是这支部队像泰山一样,压顶不弯,岿然不动。
1942年1月24日,蒋介石亲自给李玉堂颁发了“青天白日勋章”。
在那张授勋的照片上,李玉堂胸前挂着勋章,昂首挺胸,那是他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刻。
这时候的李玉堂,是蒋介石口中的“虎将”,是国军的栋梁。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几年之后,这枚用命换来的勋章,在那个除夕夜的刑场上,竟然救不了他一命。
03
抗战的硝烟刚刚散去,内战的阴云便笼罩了中国。
对于李玉堂来说,这场战争的味道完全变了。
在抗日战场上,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身后有百姓的支持,心中有必胜的信念;
但到了内战战场,局势的糜烂和军心的涣散,让他这个曾经的“常胜将军”也感到力不从心。
1948年,李玉堂被派往山东,任第十绥靖区司令官,驻守兖州。
兖州是津浦路上的战略重镇,也是李玉堂的老家山东。
按理说,在家乡作战,应该更有底气。
但此时的国民党军队早已是强弩之末。
7月,华东野战军兵临城下。
这一次,李玉堂面对的不再是那种只会死冲锋的日军,而是战术灵活、士气高昂的解放军。
兖州战役打得异常惨烈。
李玉堂试图重现长沙会战的辉煌,死守待援。然而,援军迟迟不到,城内的守军却开始军心动摇。
7月13日,兖州城防崩塌。
眼看大势已去,这位曾经立誓“与城共存亡”的硬汉,终究没能守住最后的防线。
在混乱中,李玉堂做出了一个让他日后悔恨不已的决定,弃城突围。
为了活命,他脱下了那身缀满勋章的将军服,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混在乱军之中,像个难民一样狼狈地逃出了兖州,一路乞讨回到了南京。
当他衣衫褴褛地站在南京国防部大门口时,他以为凭借自己黄埔一期的资历和抗战的赫赫战功,蒋介石至少会对他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就像当年在长沙那样。
但他错了。
此时的蒋介石,正被辽沈、淮海战场的连连失利搞得焦头烂额,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他生平最痛恨将领临阵脱逃,更何况是丢失了兖州这样的战略要地。
当得知李玉堂是“化装逃回”的,蒋介石怒不可遏。
他没有接见这位昔日的爱将,而是直接下达了一道冷冰冰的手令:
“撤职查办,永不叙用。”
这八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李玉堂的脸上,也抽碎了他作为军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对于一个戎马半生的职业军人来说,“永不叙用”意味着政治生命的死刑。
昔日的“泰山军”军长,瞬间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败军之将”。
李玉堂心灰意冷地回到了上海的寓所。
那段时间,他整日借酒浇愁,看着墙上那张挂着青天白日勋章的照片发呆。
他不明白,自己为“校长”卖命了半辈子,流了那么多血,为什么一次败仗就被彻底抛弃?
这种深深的被背叛感和失落感,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在冷板凳上度过余生时,命运又给他开了一扇窗。
1949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
此时,老上级薛岳被任命为海南防卫总司令。
薛岳手里缺人,想起了这位在长沙并肩作战的老部下。
薛岳向蒋介石求情:“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李玉堂虽然有过,但毕竟能打仗,不如让他去海南戴罪立功。”
蒋介石此时手里也没牌可打了,只好勉强同意。
于是,一纸调令送到了李玉堂手中:任海南防卫副总司令。
李玉堂看着这封委任状,心里五味杂陈。
他虽然重新穿上了军装,但那颗对蒋介石愚忠的心,已经冷了半截。
而此时,在他身边,有两个最亲近的人,开始在他的耳边吹起了“枕边风”。
04
1950年初,海南岛的海风带着潮湿和咸腥,吹拂着海口的大街小巷。
对于国民党来说,这里是他们在大陆沿海最后的堡垒;而对于李玉堂来说,这里是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站,也是他命运的十字路口。
虽然身上挂着“海南防卫副总司令”的头衔,但李玉堂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薛岳给他的一个空架子。
手底下的部队,多是些从大陆撤下来的残兵败将,士气低落,人心惶惶。
就在李玉堂对着地图愁眉不展的时候,他的身边出现了两个看似普通,实则身份特殊的人,他的妻子陈伯兰,和他的内兄陈石清。
陈伯兰不仅仅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官太太,她年轻时就思想进步,此时更是早已与中共地下党取得了联系。
每天晚上,当李玉堂卸下一身的疲惫回到家中,陈伯兰就会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玉堂,现在的局势你也看清楚了,老蒋的大势已去。
你看看他在兖州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还要跟着他去台湾,继续受那份窝囊气吗?”
这番话,句句戳中李玉堂的软肋。
是啊,兖州战败后那句“永不叙用”,伤透了他的心。
他对蒋介石的愚忠,早在那一刻就被击碎了。
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为了“党国”尽忠,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和家人寻找一条活路。
在妻子和内兄的反复劝说下,这位曾经铁骨铮铮的黄埔名将,动摇了。
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挣扎,李玉堂终于下定决心:弃暗投明,率部起义。
这是一个惊天的决定。
一旦成功,他就是解放海南的功臣;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的叛徒。
李玉堂是个行动派。
他当即铺开信纸,提笔给时任中共华南分局第一书记的叶剑英写了一封密信。
在信中,他详细列出了海南岛的防御部署,并承诺:只要解放军发起进攻,他将率领所部策应,这就是所谓的“内应”。
这封关乎身家性命的密信,被缝在贴身衣物里,由李玉堂最信任的交通员秘密带往香港,再转交给广州的叶剑英。
叶剑英收到信后大喜,立即批示:欢迎李玉堂起义,并承诺起义后他将保留原职,甚至可以担任海南军政委员会副主任。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历史按照这个剧本走下去,李玉堂将会像程潜、陈明仁那样,成为受人尊敬的起义将领,安度晚年。
然而,战争,从来不按剧本出牌。
就在双方还在秘密联络、商定起义的具体细节和时间时,前线的战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解放军的攻势太快了。
素有“旋风司令”之称的韩先楚,率领解放军第40军,在没有海空军掩护的情况下,奇迹般地驾驶着木帆船,强行偷渡琼州海峡,像一把尖刀插进了海南岛。
这一突如其来的猛攻,彻底打乱了李玉堂的部署。
通讯中断,指挥失灵,国军防线如多米诺骨牌般瞬间崩塌。
李玉堂拿着叶剑英的回复,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掌控部队了。
混乱中,他既无法组织起义,也无法联系上解放军。
眼看大势已去,薛岳下令全线撤退。
摆在李玉堂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留下来等着被俘,要么跟着大部队撤往台湾。
在极度的惶恐和犹豫中,李玉堂选择了后者。
他烧毁了所有往来的密信,带着妻子和十几名亲信,登上了前往台湾的军舰。
当海口的海岸线在视野中逐渐消失时,李玉堂长舒了一口气。
他天真地以为,那次未遂的起义,将永远成为一个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妻知的秘密,随着海风消散在琼州海峡。
05
虽然逃到了台湾,李玉堂的日子过得并不踏实。
他深居简出,试图把自己藏进尘埃里,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寓公。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乱说话,当初在海南的那段“小插曲”,就会随着海浪永远烂在肚子里。
但他低估了保密局特务的嗅觉。
祸端,出在他带去台湾的随从副官李刚身上。
李刚不仅是李玉堂的心腹,更是当初负责联络起义的关键人物。
到了台湾后,特务们早就盯上了李玉堂身边的人,李刚很快被秘密逮捕。
在保密局阴暗的刑讯室里,面对老虎凳和皮鞭,李刚没能扛住。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李玉堂在海南与中共联络、企图率部起义的经过,全部供了出来。
这份口供,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李玉堂的安稳梦。
1950年的一天,几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李玉堂的寓所门前。
一群黑衣特务冲进屋里,当着家人的面,将李玉堂和夫人陈伯兰强行带走。
曾经统领千军万马的陆军上将,如今成了阶下囚。
但在随后的审讯中,李玉堂表现得极其顽强。
他承认自己确实有过动摇,但坚称那是受到了夫人的“蛊惑”,且起义并未实施,自己最终还是跟着蒋介石来到了台湾。
负责审理此案的军事法庭法官,也是黄埔系出身。
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的老学长、昔日的抗日功臣,法官动了恻隐之心。
法官认为李玉堂虽然有通共意图,但属于“犯罪中止”,并未造成实质性的叛变后果。
再加上他是黄埔一期元老,曾在抗日战场立下赫赫战功,若杀之,恐寒了军心。
经过反复斟酌,军事法庭最终拟定了一份判决书:判处李玉堂有期徒刑十五年
当判决结果传到狱中,李玉堂长舒了一口气。
十五年,虽然漫长,但至少保住了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天真地以为,看在师生一场的情分上,“校长”会默许这个从轻发落的结果。
然而,他算错了一件事。
此时的蒋介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北伐统帅,而是一个刚刚丢了整个中国大陆、退守孤岛的愤怒老人。
他痛恨共产党的胜利,更痛恨内部的背叛。
在他眼里,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份写着“有期徒刑十五年”的判决书,被送到了台北草山官邸,摆到了蒋介石的办公桌上。
蒋介石戴上老花镜,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翻开了卷宗。
当看到“李玉堂”三个字时,他的脑海里或许闪过了长沙大捷时那个英姿勃发的“泰山军”军长。
但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率部起义”、“通共”这些刺眼的字眼。
蒋介石的手开始颤抖。
那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
“娘希匹!连你也想背叛我?”
在蒋介石看来,黄埔一期是他最信任的“天子门生”,李玉堂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这样的人都要投共,这不仅仅是背叛,更是对他蒋介石个人威信的公然羞辱。
沉默良久,蒋介石抓起了桌上那支用来批阅公文的红笔。
他没有在“同意”那一栏画圈,而是死死盯着“有期徒刑十五年”那一行字,眼中的杀气越来越重。
手中的红笔重重落下,笔尖几乎刺破了纸张。他在判决书的空白处,狠狠地写下了一个字。
“仅仅这一个字,就瞬间推翻了军事法庭所有的审理结果,将李玉堂一家三口,直接推向了除夕夜的断头台。
当法官拿到这份发回重审的判决书时,看到那个鲜红的批示,吓得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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