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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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默,人如其名,大多数时候确实挺沉默的。家里开家具厂的,不大不小,在本地也算有点名气。周雨是我未婚妻,我们俩的婚事,是我爸和她爸在酒桌上拍板定的。那年我二十五,她二十三。

说实话,我对周雨没什么不满意。她长得秀气,说话轻声细语,是那种长辈眼里标准的“好媳妇”模样。我们见了几次面,吃过几顿饭,看过两场电影,过程平平静静,像完成一套规定动作。她似乎也没什么意见,至少没当面提过。两家人就开始张罗起来,订婚宴摆了二十桌,热热闹闹。我妈拉着周雨的手,一个劲儿地夸,说这孩子看着就旺夫。周雨低着头笑,手指绞着衣角。

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对劲,就是周雨眼里没什么光。看我的时候,看双方父母热情张罗的时候,甚至试穿那件挺贵的婚纱时,她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客气,但疏离。我也没多想,大概很多像我们这样的“联姻”,都是这么个调调。搭伙过日子,能相敬如宾,就算圆满。

变故发生在婚礼前一周。那晚,周雨突然打电话给我,声音有点哑,说想见面聊聊。我们约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角落的位置。她来得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眼睛有点红,像是哭过,但妆容依旧精致。她坐下,点了一杯柠檬水,用小勺慢慢搅着,半天不开口。

“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先打破了沉默。窗外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是个寻常的夜晚。

她停下搅动的手,抬起眼看我。那层毛玻璃好像裂了条缝,我头一次在她眼里看到如此清晰的挣扎和痛苦。她吸了口气,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陈默,对不起。这婚……我结不了了。”

我愣了一下,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以这种方式。“原因?”我问。心里意外的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终于来了”的感觉。

“林远……他回来了。”周雨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抖了一下,随即又像是获得了某种勇气,语速快了起来,“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我们以前很好。后来他家里出事,去了外地,断了联系。前几天,他回来了,什么都变了,可他说……他还喜欢我。”

林远。我记起来了。订婚后有一次,和周雨家的亲戚吃饭,有个嘴快的表姐提过一嘴,说小雨高中时有个要好的男同学,家境不好但人上进,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消息了。当时周雨的父母脸色不太自然,很快把话题岔开了。

“所以?”我看着周雨。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两家父母。”周雨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咖啡桌上,“陈默,你是个好人,条件也好,跟着你,我以后的日子肯定安稳。可我心里……我骗不了自己。林远他现在是难,工作刚起步,什么都没有,可我想陪着他。当年是我不够勇敢,这次……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眼泪糊了睫毛膏,有点狼狈,但眼神里那点光,我倒是头一回见,亮得灼人。是为了那个叫林远的男人亮的。

“你家里能同意?”我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周雨家虽不如我家,但也是正经人家,父母都是单位职工,眼高于顶,一心盼着女儿嫁个好人家改善门庭,不然也不会这么积极促成我们的婚事。

周雨的脸色白了白,手指紧紧攥着杯子:“我……我会说服他们。如果说不通……”她咬了咬嘴唇,那个细小的动作里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就搬出去。工作我能找,苦日子我能过。只要和他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会儿,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衬得我们这桌的气氛更加怪异。我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此刻正为了另一个男人,准备反抗家庭,奔赴一种显而易见的艰辛。我忽然觉得有点荒谬,又有点……说不清的释然。

“行。”我听见自己说。

周雨猛地抬头,像是没听清:“什么?”

“我说,行。”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这婚,可以不结。你去跟你家里说清楚,我这边,我去处理。”

“陈默,你……”她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有难以置信,有感激,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他果然没那么在意我”的失落?我看不太清,也不想去分辨。

“没必要道歉,结婚这事,本来就得你情我愿。”我甚至还对她笑了笑,虽然可能不太自然,“祝你……得偿所愿。”

那晚后来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周雨红着眼睛再三道谢,然后像是怕我反悔似的,匆匆离开了。我独自坐了一会儿,把凉透的咖啡喝完,结了账,走出咖啡馆。夜风一吹,脑子格外清醒。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爸,妈,我和周雨的婚事,算了。具体原因,明天回去说。”

电话那头瞬间炸了。我妈尖厉的质问声几乎要刺破耳膜,我爸沉怒的“胡闹!”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压力。我没多解释,挂了电话,把手机关了机。

接下来的几天,我家和周雨家堪称天翻地覆。周雨果然和她父母摊了牌,听说家里鸡飞狗跳,她妈气得犯了心脏病,她爸扬言要打断她的腿。周雨也够狠,真就收拾了几件衣服,搬去和林远租的房子了。那房子在城西的老旧小区,一室一厨,厕所是公用的,是林远每月花八百块租的。

我家这边,风暴等级更高。取消婚约的消息传出去,亲戚朋友议论纷纷,父母觉得脸面丢尽。我妈哭天抹泪,骂周雨不知好歹,骂我窝囊没用,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我爸铁青着脸,摔了一套他挺喜欢的茶具,指着我鼻子骂:“老子辛苦大半辈子,给你攒下家业,铺好路,你就这么给我丢人现眼?那个林远是个什么东西?要房没房,要车没车,在个破公司跑销售,一个月挣那三瓜两枣,周雨是瞎了还是疯了?”

我任由他们骂,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坚持一点:婚不结了。彩礼、首饰、包括订婚宴的部分花费,我家都没去追讨,算是我单方面给出的“成全费”。父母虽然暴怒,但终究拗不过我,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拉不下脸去求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儿媳妇进门。只是勒令我短时间内不许再跟周雨有任何瓜葛,嫌丢人。

风波渐渐平息,至少表面如此。亲戚间的闲话从明面转到了地下,父母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郁气。我的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帮着打理家里的厂子,偶尔被安排去相亲,见过几个条件相当的女孩,都不了了之。我好像对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太大感觉,不愤怒,不悲伤,甚至有点轻松。只是偶尔,会想起周雨说起林远时,眼里那簇罕见的光。

再次听到周雨和林远的消息,是在三个月后,从一个高中同学那里。那同学和周雨有点交集,说起来时语气唏嘘:“你说周雨图啥呢?以前多秀气一个人,现在看着憔悴不少。听人说,跟那个林远挤在老鼠蟑螂乱窜的出租屋里,林远工作不顺,跑业务拉不到单子,脾气还挺大。周雨在个小公司做文员,工资不高,俩人经常为钱吵架。上次在菜市场还看见她,为了两毛钱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真是,何苦呢。”

我听着,没接话,心里那点波澜很快也平复了。路是自己选的,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尝。

又过了大半年,一天下班,我开车路过城西那片老城区。等红灯时,目光随意扫过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周雨。她站在一个水果摊前,手里提着个无纺布袋子,身上穿的是一件看起来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针织衫,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她正微微皱着眉,拿起一个苹果仔细看着,又放下,去挑旁边稍小、表皮有些疤痕的果子。摊主似乎不耐烦,嘟囔了一句什么,周雨立刻抬起头,语气有些急地反驳,脸微微涨红。

红灯变绿,后面的车按了下喇叭。我移开视线,踩下油门。后视镜里,那个站在杂乱街边、为几个有疤痕的苹果较真的身影迅速变小,消失。

我和周雨,终究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她的“爱情”似乎正被琐碎艰辛的生活磋磨,而我,在家人安排下,又开始接触新的、家境学历样貌都“合适”的女孩。只是我总会想起水果摊前那一幕,想起她眼里曾经为爱燃烧的光,现在是否还在?或许,早就熄灭在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里,变成了争吵时的怨怼,和挑选减价水果时的精打细算。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淌。家里厂子接了个大单,我忙得脚不沾地,天天泡在车间和仓库,跟工人一起搬料、盯流程,一身木头屑和油漆味。相亲的事又被我妈提上日程,这次说的是税务局王科长家的女儿,在银行工作,照片上看挺文静。我妈把照片塞我手里,念叨着:“这回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王家姑娘知根知底,模样工作都没得挑,你赶紧约人家见见。”

我捏着照片,看着上面笑容得体的女孩,脑子里晃过的却是周雨挑苹果时微微佝偻的背。我把照片放下,说:“最近厂里太忙,过阵子吧。”我妈瞪我一眼,想说什么,被我爸用眼神制止了。我爸现在对我有点“放任自流”,大概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上次婚事黄了之后,他对我婚姻的热情似乎减退了不少,只强调一点:“下次再定,必须看准了,别再出幺蛾子,我丢不起那人。”

周六下午,难得清闲,我去商场给我妈买生日礼物。刚挑好一条丝巾,走到自动扶梯口,就听见一阵熟悉的、拔高了音调的争吵声,从楼下超市入口那边传来。声音有点尖锐,带着浓重的怨气。

“……林远你还要不要脸?说好这个月奖金发了就把欠小玲的两千块还了,钱呢?又拿去充大方请你们组那帮人吃饭了是不是?人家背地里怎么笑你打肿脸充胖子你知道吗?”

是周雨。我脚步顿住,站在扶梯上缓缓下行,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超市促销堆头旁边,周雨和林远面对面站着。周雨手里拎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廉价购物袋,另一只手攥着钱包,因为用力,指节发白。她穿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牛仔裤洗得发灰,头发松松地用个黑色发圈绑着,没化妆,脸色有些黄,眼圈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看上去比上次在水果摊见时更憔悴了些。此刻她正仰着头,胸口起伏,眼睛瞪着对面的男人。

林远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穿着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肩膀微微塌着。他手里夹着根快抽完的烟,声音压得低,但透着一股烦躁:“你小声点!公共场合吵什么吵?那钱……请客吃饭是必要的应酬,不搞好关系,下个季度的单子更难拿!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就懂家里快没米下锅了!懂房租拖了半个月房东天天敲门!懂我同事聚会我都不敢去因为没钱AA!”周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硬生生憋回去,只剩下更深的怨怒,“必要的应酬?林远,你摸着自己良心说,你那些‘应酬’,有几回是真的为了工作?不就是死要面子,怕被人瞧不起吗?可咱们现在就是让人瞧不起!你醒醒吧!”

“够了!”林远猛地转过身,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灭。这下我看清了他的脸。和记忆中高中毕业照上那个清瘦白净的少年完全不同,他胖了些,脸颊的肉有些松垮,眼袋明显,眉头紧紧皱着,嘴角向下撇,一副被生活蹂躏后又自暴自弃的戾气。“周雨,你现在是越来越啰嗦了,跟我妈一个样!当初是你说不在乎我穷,愿意陪我吃苦的!怎么,这才多久,就受不了了?后悔了?后悔你找你的富二代去啊!人家说不定还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