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你滚!现在就滚!”女人尖利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锥子,扎进四十岁男人的耳膜里,连着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尊严”的筋,狠狠地绞了一下。

“滚就滚!李秀梅,你给老子记住今天的话!”张国栋的眼睛红得像刚屠过宰的牛,他指着妻子的鼻子,唾沫星子喷得像夏天的急雨,“我张国栋要是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就不是你男人,是你孙子!”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女人抱着胳膊,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碴子,“门在那儿,没人拦着你!你那点破面子,就够你喝西北风了!”

哐当一声巨响,不是门,是桌上的那只大海碗,张国栋亲手做的酱香排骨连着浓稠的汤汁,在地上炸开一朵油腻腻的、棕褐色的花。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戴上,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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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像一条疲惫的铁龙,在鲁南平原上慢吞吞地爬行。窗外的景象是一成不变的绿,玉米秆子和杨树林子被拉扯成模糊的色块,死气沉沉地向后退去。张国栋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那股子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像极了他在南方工地上闻了一年的气味。他的鼻腔里,似乎永远都塞满了这种属于底层和汗水的、辛辣的、让人沮丧的味道。

他从那个家里逃出来,整整一年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像三百六十五块粗粝的石头,把他心里那点仅存的温情都磨成了冰冷的粉末。

他现在是一个四十二岁的、面目模糊的建筑工人,皮肤被南方的毒太阳晒成了酱黑色,手上布满了水泥和钢筋留下的疤痕,像一张龟裂的地图。工友们都喊他“老张”,或者“山东”,没人知道他的全名,更没人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小饭馆的老板,一个能把一块平平无奇的面团,揉捏出万千花样的“手艺人”。

那种身份的荣光,连同他的饭馆,一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萧条给活埋了。

他记得那天,他摔门而出,身上只带了三百多块钱和一包皱巴巴的烟。他没去任何亲戚朋友家,他张国栋丢不起那个人。他一路向南,像一头受了伤却不肯倒下的野兽,凭着一股子“老子没错”的狠劲,把自己扔进了最苦最累的建筑工地。他以为,凭他这身牛一样的力气,总能混出个人样来。他要挣大钱,开着小轿车,衣锦还乡,把一沓崭新的钞票,像耳光一样甩在李秀梅的脸上。他要让她看看,她骂走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窝囊废。

可现实是一记更响亮的耳光。他不是什么包工头,也不是什么技术大拿,他只是一个卖力气的。汗水流得像夏天不要钱的雨,换来的钱却薄得像蝉翼。一年下来,除去吃喝和偶尔喝的闷酒,他手里只攒下了五万三千块钱。

这笔钱,在他幻想的剧本里,连个开场都撑不起来。

挫败感像潮湿的霉菌,在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滋生。他开始恨,恨那场该死的萧条,恨那些吃白食的狐朋狗友,但最恨的,还是李秀梅。他觉得是她的那句“你算什么男人”,那句“我真是瞎了眼”,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捅穿了他作为山东汉子最后的铠甲。他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归咎于那个不再崇拜他、甚至敢于鄙视他的女人,归咎于那段让他颜面尽失的婚姻。

工地上的一个“老江湖”拍着他的肩膀,嘴里喷着酒气说:“老张,听兄弟一句劝。女人嘛,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你家那个,把你当驴使唤的时候觉得你好,你一歇脚,她就嫌你碍眼。这种婆娘,离了,是给你腾地方,让你奔更好的前程去!”

这些话像一把野火,点燃了张国栋心里早已枯黄的草。是啊,何必呢?何必在深夜里,对着手机里那张褪了色的全家福,一边思念一边怨恨,把自己折磨得像个疯子?一刀两断,对谁都好。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摁不下去了。他用了一个月工资,找了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律师,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协议的内容简单粗暴:儿子归女方,他一次性支付五万元作为抚养费,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他把那份打印得整整齐齐的协议书,和那五万块钱用牛皮纸袋包好,一同塞进一个崭新的黑色公文包里。这个包,是他特意花两百块钱买的,他觉得这像是一种仪式。他不再是那个狼狈出逃的酒鬼,他是一个回来做个了断的、冷静的、甚至带点成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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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况且况且”地响着,像是在为他这趟决绝的归途,敲打着冷酷的节拍。他反复在脑子里预演着即将到来的那一幕:他,张国栋,推开门,在李秀梅和已经长大的儿子惊愕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打开,抽出离婚协议和那沓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语气说:“签了吧。钱你拿着,以后别再说我张国栋亏待了你们娘俩。”

然后,他会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决绝的、伟岸的背影。他要让她后悔,让她知道,她失去的是一个多么有骨气的男人。

想到这里,张国栋的嘴角,竟然浮起一丝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他攥紧了那个公文包,仿佛攥住了自己失落了一整年的尊严。

县城还是那个灰扑扑的老样子。火车站前广场上,三轮车夫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空气里飘散着烤红薯的甜香和劣质汽油的呛味。张国栋没有坐车,他选择步行。他需要这段路来酝酿情绪,把他内心最后一点点近乡情怯的软弱,彻底碾碎。

那条通往他家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路边的“王记杂货铺”换成了“快递驿站”,当年他和儿子最爱去的那家“老兵烧烤”也关了门,卷帘门上贴满了治疗牛皮癣的小广告。一切都在变,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终于,那栋熟悉的六层红砖楼出现在视野里。像一头沉默的、衰老的巨兽,趴在那里。他家在四楼,朝南的那一户。他抬起头,仰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像揣了一只扑腾的野鸽子。

他想起了一年前,他就是从那扇窗户下,头也不回地走掉的。

一丝犹豫,像一条冰冷的蛇,从他的脚底爬上来。他会不会已经搬走了?她看到我会是什么反应?儿子……儿子现在该有多高了?

不!张国栋狠狠地摇了摇头,把这些懦弱的念头甩出去。他对自己说,张国栋,你是个爷们儿,爷们儿一言九鼎。今天来,就是为了断个干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尘土和初冬的寒意,他迈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那个黑暗的、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楼道。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只能摸索着往上走。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咯、咯、咯”的空洞回响,像是在给他倒计时。

四楼。他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防盗门前。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样,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胸膛上。他把那个沉甸甸的公文包换到左手,右手哆哆嗦嗦地伸进口袋,掏出了一把钥匙。

那把钥匙,在他口袋里揣了一年,已经被他的体温和汗水浸润得光滑油亮。它曾经是这个家的象征,是归属的凭证。而现在,它只是他用来开启终结的工具。

他闭上眼睛,把钥匙插进锁孔。锁孔里似乎有些涩,他用力一拧。

“咔哒。”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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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把手停在门把手上。他想象着门后那个冷清的、积满灰尘的、毫无生气的家。也许李秀梅不在,也许她正在和邻居打麻将,或者在超市里对着顾客强颜欢笑。

他用尽力气,把门向里推开了一条缝。

就在门缝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张国栋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石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