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洞房里,那盏昏黄的灯泡将墙上鲜红的“囍”字映得有些刺眼。
我搓着那双干惯了粗活的手,局促地看着床边低着头的新媳妇。
她叫阿秀,是个哑巴。
我想,往后几十年的日子,大概就要在这沉默里过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惊恐,她闪电般凑到我耳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颤抖又清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01
我们李家村,是那种在地图上得用放大镜找,找到了还得再猜一猜的穷地方。
村子嵌在黄土高坡的褶皱里,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命脉。
村里人活得就像这路边的野草,风吹日晒,认着命,也憋着劲儿。
二零零二年那会儿,我已经二十八了。
在村里,这岁数还没娶上媳妇,脊梁骨就得时刻准备着被人戳。
我叫李建国,名字取得响亮,人却活得憋屈。
我爹走得早,留下我和娘相依为命。
娘的身子骨又不好,一年到头离不开药罐子。
家里就那么几亩薄田,全靠我一双会做木工活的手,给东家打个柜子,给西家做个门窗,挣点辛苦钱,大部分都变成了娘碗里的汤药。
“建国啊,你看村西头王麻子家的二小子,比你还小三岁,娃都会打酱油了。”娘坐在炕沿上,一边咳嗽一边叹气,“我这身子骨,不知道还能撑几年,就是死了,到了底下也没脸去见你爹啊。”
娘的话像锥子,一下下扎在我心上。
我不是不想娶,是娶不起。
那时候,村里的彩礼就像春天的麦苗,一天一个价。
三万、五万,还得在镇上有个楼房的底子。
我掏空所有口袋,把积蓄翻个底朝天,也就那么几千块钱,还是准备给娘看急病用的。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怜悯里带着点轻视。
白天还好,我埋头在木工房里,刨子的声音能盖过一切。
一到晚上,听着邻居家传来的夫妻斗嘴声、孩子哭闹声,我这心里就跟被野猫抓了一样,又空又疼。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院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抽着最便宜的旱烟,看着天上的月亮,琢磨着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打一辈子光棍了。
这天,从邻省嫁过来的远房表姨找到我家,神神秘秘地把我娘拉到一边嘀咕了半天。
我正在给木料上墨线,只隐约听到“姑娘好”、“就是不会说话”、“彩礼要得不多”这几个词。
等表姨一走,娘就把我叫了过去,脸上是种混杂着兴奋和犹豫的复杂表情。
“建国,你表姨说,她娘家那边有个姑娘,叫阿秀,模样俊着呢,手脚也勤快。就是……就是天生是个哑巴。”
我心里“咯噔”一下。
哑巴?
“她说,正因为这个,家里人要的彩礼不多,一万块钱就够了。建国,你看……”娘试探地看着我。
一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块大石头,砸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里。
我把自己关在木工房里,整整一夜没睡。
刨花的气味混着旱烟的辛辣,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想,我李建国这辈子,也就这点指望了。
有个伴儿,家里能多点人气,我娘也能闭上眼。
哑巴就哑巴吧,总比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强。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黑眼圈,对我娘说:“娘,这亲事,我应了。”
见阿秀那天,是表姨带着她来的。
姑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两条辫子乌黑油亮,垂在胸前。
她一直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不敢看人。
我壮着胆子瞅了一眼,心跳得厉害。
确实像表姨说的,模样很俊,皮肤白净,不像我们这边的姑娘,被风沙吹得糙。
只是那双眼睛,像受了惊的小鹿,透着一股怯生生的味道。
我娘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阿秀只是摇头或者点头,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哑巴”而产生的疙瘩一下子就散了,反而生出一种说不清的疼惜。
这么个姑娘,不会说话,得受多少委屈啊。
村里很快就传开了,说我李建国要花光积蓄娶个哑巴媳妇。
风言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建国真是昏了头了,一万块钱买个哑巴,图啥?”村口大槐树下,几个闲汉磕着瓜子。
“谁知道是不是骗子呢?外省来的,底细都不清楚。别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吧?”
“嘿,就算不是,以后俩人怎么过?比比划划的?连个吵架都吵不起来,没劲!”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到我耳朵里,也传到我娘耳朵里。
娘的决心又动摇了,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建国,要不……咱再想想?这一万块钱可是咱家的底儿啊。”
我把手里的木工尺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了“啪”的一声闷响。
“娘,别听他们瞎咧咧!他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条件,能娶上个媳妇就不错了。我看阿秀那姑娘挺好,老实本分。只要她心好,人勤快,哑巴又怎么了?日子是咱自己过的,又不是过给他们看的!”
我这辈子没这么硬气地说过话。
02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仅仅是为了娶个媳妇,更是为了争一口气。
我把这些年做木工活攒下的八千多块钱全取了出来,又咬着牙,厚着脸皮跟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借了一千多,凑够了一万块,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交到了表姨手上。
表姨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建国啊,你放心,这媳妇给你娶定了,保准你满意!”
钱交出去的那一刻,我心里既踏实又空落。
踏实的是,我李建国终于也要有家了。
空落的是,这一下,家里是真的被掏空了,连给娘买下个月药的钱都得现挣。
从定亲到结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按照规矩,阿秀暂时住在了表姨家。
我一有空,就往表姨家跑。
起初,我也不知道该干嘛,就傻愣愣地站着。
阿秀看见我,总是低着头躲开。
我寻思着,不能总这么着。
我是个木匠,就会这个。
于是,我花了两个晚上,用一块上好的核桃木,给她雕了一只小鸟,打磨得光滑油亮。
我把木鸟递给她的时候,手心全是汗。
阿秀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木鸟。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接了过去。
她把木鸟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笑。
那笑容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一下子照进了我心里,暖洋洋的。
从那以后,我们的“交流”就多了起来。
我给她看我做的各种木工活,用手比划着这是桌子,那是椅子。
她虽然不说话,但眼神很专注。
有时候,她会趁表姨不注意,悄悄跑到我家,也不进来,就在院子外头看着。
有一次我娘晒的被单被风吹掉了,她赶紧跑过去捡起来,仔细拍掉上面的土,重新搭好。
还有一次,她看见我娘在院里择菜,就默默走过去,蹲下身子,帮着一起择。
我娘起初还对她存着一丝疑虑,看到这些,心也渐渐软了。
她拉着我的手说:“建国,这姑娘,看着是个好人家的孩子,心善。”
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这步棋没走错。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依旧复杂,但夹杂在其中的嘲笑似乎少了点,多了些好奇。
王婶就在路上拦住我问:“建国,你那新媳妇,真的一句话都不会说啊?那你们俩咋说话?”
我憨厚地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脑子:“用心说。”
王婶撇撇嘴,一副不信的样子走了。
我不在乎。
我能感觉到,我和阿秀之间,正在用一种他们不懂的方式,慢慢地靠近。
我觉得我们的日子,会像我做的家具一样,虽然没有华丽的雕花,但会很结实,很耐用。
婚礼那天,天格外蓝。
我家的小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门上贴了大红的“囍”字,院里的老槐树上也系上了红绸子。
我请了村里所有的人来吃席,摆了七八桌。
虽然菜色简单,就是些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之类的硬菜,但热气腾腾的,也算尽了我最大的能力。
鞭炮声中,我用一辆借来的拖拉机,把阿秀从表姨家接了回来。
她穿着我托人从镇上买来的红棉袄,脸上被抹了胭脂,更显得人比花娇。
只是,她的紧张比我还厉害。
从上了拖拉机开始,她的手就死死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一路上,她的眼睛总是不安地往路两边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
我以为她是第一次来我们这个陌生的村子,被这阵仗吓着了,心里又添了几分怜惜。
我把自己的大手覆在她冰凉的手上,想给她一点暖意。
她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抽开。
宴席上,热闹是别人的。
我是主角,却像个木偶,被大家推来搡去地灌酒。
阿秀是另一个主角,她像个精美的瓷娃娃,被一群媳妇大嫂围在屋里,七嘴八舌地“参观”着。
“哎呀,这新娘子长得可真俊,就是可惜了,不会说话。”
“你看她那手,细皮嫩肉的,不像干活的样啊。”
“建国可真是捡到宝了,又像是捡了个麻烦。”
我隔着窗户,看到阿秀被围在中间,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发抖。
我借着酒劲,挤进屋里,把她拉到我身后,对那群长舌妇说:“嫂子们,让她歇会儿吧,累了一天了。”
大家看我有点不高兴,讪讪地笑了笑,也就散了。
我拉着阿秀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更加确信,她只是太害怕了。
闹洞房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更是没轻没重。
他们起着哄,让我们俩啃一个吊着的苹果。
我看着阿秀那张涨得通红、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一横,一把抢过苹果,自己三两口就啃完了,然后把一群人推出了新房。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呐!”王麻子家的二小子在外面怪叫着。
我把门闩插上,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屋里只剩下我和她。
那盏我特意换上的六十瓦大灯泡,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墙上那个大红的“囍”字,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阿秀坐在床边,还是低着头,像一尊漂亮的雕塑。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比敲鼓还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晾温的开水,递到她面前。
我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手势比划着,让她喝水。
她抬起手,接过了杯子,但没喝,只是捧在手里。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坐在离她一尺远的床沿上,心里乱糟糟的。
我想,就这样吧,李建国,你娶上媳妇了。
以后,她做饭,你干活,她给你生个娃,你们俩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虽然没有言语,但有个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我清了清嗓子,想用手势比划着告诉她,以后我会对她好。
就在我抬起手的那一刻,一直沉默低头的阿秀突然有了动作。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白天里一直像小鹿般羞怯的眼睛,此刻却像燃起了两簇火苗,里面装满了我不懂的决绝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凑到了我的耳边。
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她温热的呼吸扑在我脸上,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话。
一句我做梦都没想到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那声音压抑了很久,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快带我跑,别问为什么,他们明天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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