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0月,北京天空微凉。湖北省委的一纸决定,被送到王盛荣手中:1960年代那场荒诞不经的处分被正式撤销,原有待遇全部恢复。距离上一次参加公开会议,他已经沉默了整整十三年。就在这份文件下发的第三天,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他。简短寒暄后,小平同志突然发问:“那么多年关押,你是怎么熬下来的?”王盛荣抬头,声音低沉,“主席托徐海东转的一句话,一直支撑着我。”说完,他便陷入回忆,画面闪回到二十二年前的武汉长江大桥工地。
1957年9月18日,毛主席抵达武昌。专列刚停,一位同行的老秘书随口问起:“那个姓王的同志来了吗?”周围省市干部愣在当场。尴尬的一秒过去,省委赶紧派人四处打听。当天傍晚,省委秘书长王良来到汉阳轧钢厂,两只袖子卷到胳膊肘的副处长正和工人往炉里添煤。钢花映着他的半条裤腿——那条残腿是抗日时落下的。王良快步上前:“省委紧急通知,请你立即去驻地!”
深夜,东湖宾馆灯火通明。毛主席握着王盛荣的手足足停了半分钟,眼圈微红:“盛荣同志,我来晚了。”这一句,压过所有寒暄。接着,主席把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叫到一旁,语气坚定:“对他的处理过重。安排他做省冶金工业厅副厅长,副省级待遇。”王任重立即点头。第二天的简报上写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仅用一晚,王盛荣的职务便从副处长跨越了整整三级。
有人纳闷:区区副处,凭什么当晚就升副省?要回答这个疑问,只能从王盛荣的履历说起。1927年5月,他在汉口加入中国共产党。三个月后,八七会议在江西秘密召开,他担任警卫,亲耳听到毛主席那句“枪杆子里出政权”。四年后,瑞金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成立,十五名委员里有朱德、周恩来、叶剑英,也有年仅二十六岁的王盛荣。
1932年冬,赣南山区枪声连天。毛主席因病滞留村舍,外围由地方民团层层封锁。紧要关头,王盛荣带着一个排从背后猛插,掩护首长转移。追击途中,民团步步紧逼,王盛荣和三名战士轮流背着高烧中的毛主席,一天一夜没合眼,最终抵达瑞金。此事后来写进军委档案,毛主席在批注里只留了八个字:“此人,忠诚可白。”
1933年春天使命更加棘手。上海地下党资金告急,中央两次派人送款都在途中失踪,党内急需可靠人选。周恩来拍板:“再出问题我负全责,找王盛荣。”他随身只带一把小手枪、一张假身份证,辗转多地,硬是把几万美元活动经费交到地下交通站。至此,组织对他的忠诚再无怀疑。
抗战全面爆发后,新四军第五师成立。豫鄂独立游击支队就是雏形,司令员李先念,政委王盛荣。打汉口、袭襄阳,他常穿草鞋走在最前面。有人劝他保养伤腿,他笑说:“瘸子跑不过子弹,干脆站着打。”
建国后,王盛荣进入重工业部,1950年初奉命接手“钨砂换设备”工程,将国民党遗留在香港的一千吨钨砂兑换成苏联机床,为新中国的冶金体系抢下宝贵开端。两年后“三反”风暴来袭,他被指控贪污。有人借机落井下石,甚至在会议上建议枪决。会上,毛主席冷静发言:“1933年上海送款,他把钱一分未动。如果这样的人都会贪污,那真成了天方夜谭。”最终结论是“暂予查办”,可也从副部长降到工厂副处长,从金色的部长办公室走到炉火轰鸣的车间。
降职后,王盛荣保持沉默。多年后,有监狱看守回忆:“他常在床板上比划地图,一夜能走完长征。”这种盼望重回革命队伍的执念,与其说是对功名的眷恋,不如说是对信任的不舍。1962年秋,徐海东带着毛主席的口信去看他:“组织没有忘记你,坚持住。”仅此一句,成为他在囹圄中最牢靠的依靠。
1966年开始的那场风暴,让他再度被卷入冲击。直至1975年,才获准保外就医。人们在医院见到他时,赫然发现这位昔日的开国元勋已鬓发全白,体重只有四十多公斤。可他见人仍先敬军礼,腿脚依旧站得笔直。
1979年复查决定下达后,湖北省委有关部门把材料送往家属院。邻居小孩不懂事,问这位老爷爷:“您怎么忽然又成干部啦?”他拍拍孩子的肩:“我一直是革命干部,只是有人一时糊涂。”语气十分平和。
邓小平接见结束时,用握手代替告别,叮嘱道:“身体要紧,别再操劳。”王盛荣点头,却又补了一句:“国家需要,随时听令。”那年他已经七十三岁。
此后,王盛荣在省政协和老干部局挂名,鲜少抛头露面。1989年春,他在武汉家中安然离世,没有留下任何个人回忆录,只交代家人把早年保存的勋章一并捐出。有人统计过,他一生三次跌入谷底,两次面临生死裁决,却从未开口自辩。原因似乎并不复杂:1932年的枪声、1933年的送款任务、1957年宾馆里那双紧握的手,已让他心里有了答案——信任本身,就是最高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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