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高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我没有回答他。

我的指尖悬在那张泛黄的照片前,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照片里那个男人的笑容,像一根烧红的针,直直扎在我心脏最深的地方。

我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准公公高建邦那张瞬间僵硬的脸,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问。

“这个人,他是谁?”

01

01

十二个小时前,南下的高铁上。

列车正以三百公里的时速,载着我奔向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城市。

那是我男友高源的故乡,洛城。

车窗外的田野与村庄被拉扯成模糊的绿色与灰色线条。

高源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还在紧张?”

他侧过头看我,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有点。”

“别怕,我爸妈人特别好。”

他用指腹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试图传递给我一些力量。

“我妈知道你爱吃辣,特地去学了好几道川菜。”

“我爸把他珍藏了十多年的好酒都拿出来了,说要跟未来的儿媳妇喝一杯。”

“他们早就盼着你来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真诚的光芒。

这种光芒,是我最初爱上他的原因之一。

高源,就像他的名字,是一股清澈的源泉,在我过去有些干涸枯燥的人生里,冲刷出了新的河道。

他阳光,开朗,待人真诚,从不计较我那乏善可陈的出身。

我的世界,曾经是灰色的。

父亲在我上高二那年,因为一场事故,永远地离开了我。

那一年,我十七岁。

从此,母亲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我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拼了命地读书,考上大学。

毕业后,又拼了命地工作,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在省城独自打拼的这些年,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把所有心事都藏起来。

直到我遇到了高源。

他像一颗小太阳,强行闯进了我封闭的世界,用他的热情融化了我心头积压的冰雪。

和他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安稳。

“我在想,我给叔叔阿姨准备的礼物,他们会喜欢吗?”

我望着窗外,轻声说道。

为了这次见面,我准备了很久。

给准公公的,是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

给准婆婆的,是一条质地很好的羊绒披肩。

都是我用自己小半个月的工资买下的。

“肯定喜欢。”高源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挑的,他们就一定喜欢。”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我。

“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

“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后,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

我接过水瓶,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水流过喉咙,也暖了我的心。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列车有节奏的轻微晃动。

那些贫瘠而辛劳的过往,似乎真的被这趟列车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前方,是一个崭新的,被许诺了幸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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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准点抵达洛城站。

走出出站口,一股不同于省城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

高源拉着我的行李箱,熟门熟路地穿过人流。

停车场里,一辆黑色的高大越野车旁,一个中年男人正靠着车门。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在他面前缭绕。

“爸!”

高源远远地挥了挥手。

男人立刻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在脚下踩灭。

他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他应该就是高源的父亲,高建邦。

“这就是晴晴吧?”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爽朗。

“哎呀,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高建邦非常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了我的双肩包。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

“叔叔好。”

我有些拘谨,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

“好,好,本人比照片上还精神。”

他笑呵呵地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里带着一种直接的审视,却不让人讨厌。

“快上车,你阿姨在家把菜都快热烂了。”

高建邦的身材不算高大,但站姿笔挺,行动间透着一股常年发号施令的干练。

他为我拉开车后座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车子很新,内饰是沉稳的棕色,散发着皮革的清香。

高源坐在了副驾驶,我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后排。

“路上还顺利吧?没晚点吧?”高建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

“很顺利,叔叔,准点到的。”

“那就好,那就好。”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洛城比我想象中要繁华,高楼林立,道路宽阔。

“晴晴是第一次来洛城吧?”高建邦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是的,叔叔。”

“我们洛城这几年发展得快,你看前面那个金融中心,就是我前年承建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豪。

“还有那条跨江大桥,我们也参与了。”

高源在一旁笑着补充:“我爸快把洛城一半的工程都包了。”

“臭小子,胡说什么。”高建邦笑骂了一句,但眼角的皱纹里满是得意。

我安静地听着他们父子俩的对话,心里对这个家庭的轮廓又清晰了一分。

这是一个靠着实干与机遇,成功崛起的家庭。

02

02

车子穿过市区,进入了一片环境清幽的别墅区。

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将夏日的燥热隔绝在外。

最终,车子在一栋米白色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小楼带着一个精致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蔷薇和月季,开得正盛。

车刚停稳,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围裙的妇人就满脸笑容地从屋里迎了出来。

“哎呀,总算到了。”

她小跑着过来,一把拉开车门。

“这就是晴晴吧?快让阿姨看看。”

高源的母亲王秀莲,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显年轻。

她皮肤白皙,眉眼间和高源有几分相似。

她拉住我的手,力道有些大,像是怕我跑掉一样。

她的手很温暖,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油烟和香料混合的气味。

“阿姨好。”我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哎,好孩子,长得真俊。”

她拉着我,仔細端详,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喜爱。

“路上累坏了吧?快,快进屋歇歇。”

我几乎是被她半拉半抱着推进了家门。

玄关处,她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双崭新的粉色拖鞋。

客厅宽敞得有些超乎我的想象。

光洁的红木地板,巨大的水晶吊灯,一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欧式真皮沙发。

所有的细节,都在无声地彰显着这个家庭的富足。

“晴晴,快坐,快坐。”

高建邦招呼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走向一旁的茶台。

他熟练地烧水,洗茶,冲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就放在了我面前。

“尝尝,今年的新茶。”

“谢谢叔叔。”我端起小巧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晴晴啊,听高源说,你在公司已经是项目主管了?”高建邦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是的,叔叔,刚提拔不久。”

“不简单,不简单啊。”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说明能力非常突出。”

“我只是运气好,多做了几个项目而已。”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高建邦摆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大多眼高手低,像你这样踏实肯干的,太少了。”

他转头对厨房门口的王秀莲说:“我们家高源,以后就得多跟晴晴学习。”

王秀莲端着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走了过来。

“就是,高源要是有晴晴一半稳重,我就烧高香了。”

她把果盘放在我面前,又拿起一颗饱满的红提递给我。

“吃水果,晴晴,千万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高源在一旁挠着头,嘿嘿地傻笑。

我被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热情包围着,心里那最后一丝忐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接纳我,喜爱我。

我暗自庆幸,自己何其有幸,不仅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还将拥有一个如此和睦温暖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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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丰盛程度,堪比一场小型的宴席。

巨大的红木圆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色菜肴。

洛城熏鱼,红烧蹄髈,板栗烧鸡,清蒸鲈鱼……还有几道红彤彤的川菜,显然是王秀莲特地为我准备的。

“晴晴,快坐,坐阿姨身边。”王秀莲把我安排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来,尝尝这个熏鱼,你阿姨的拿手绝活。”高建邦亲自站起来,给我夹了一大筷子鱼肉。

鱼肉放进我的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谢谢叔叔。”

我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鱼肉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带着独特的烟熏香味,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怎么样?合口味吧?”王秀莲期待地看着我。

我用力地点头:“特别好吃,阿姨。”

“好吃就多吃点,看你这孩子,太瘦了。”

王秀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热情地给我舀了一大勺鸡汤。

高建邦打开了他珍藏的那瓶茅台,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餐厅。

他给高源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必须得跟晴晴的男朋友,好好喝两杯。”

他举起小小的酒杯,对着我示意了一下。

席间的气氛,在酒精和美食的催化下,变得愈发热烈融洽。

高建邦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聊起了自己白手起家的创业史。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兜比脸都干净。”

“没学历,没背景,只能去工地上卖力气。”

“后来胆子大了点,跟着人家学,自己拉了个小施工队。”

“那时候是真苦啊,夏天四十度的天,在脚手架上晒得脱皮,冬天零下十几度,手都冻得没知觉。”

“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罪,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成功人士回望苦难过往时的感慨与自豪。

高源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爸,您辛苦了,我敬您一杯。”

“好儿子。”高建邦笑着和儿子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目光转向了我。

“晴晴,你也是从底层靠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的,你应该能理解叔叔说的这些。”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诚恳地点了点头:“是的,叔叔,您非常了不起。”

“了不起谈不上。”高建邦摆了摆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就是运气好,抓住了几次时代的机遇。”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做生意嘛,光老实肯干也不行,有时候就得狠一点。”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仿佛他温和慈祥的笑容背后,藏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冰冷坚硬的东西。

可这丝异样很快就被饭桌上热烈的气氛冲散了。

我将此归结为自己的多心与敏感。

毕竟,商场如战场,没有一点雷霆手段,又怎么可能成就今天的事业。

“爸,您就别说这些了,今天可是晴晴第一次来咱们家。”高源笑着打断了他。

“对对对,说这些干什么,煞风景。”高建邦哈哈一笑,又热情地给我夹了一块软糯的蹄髈。

“来,晴晴,多吃点,补补胶原蛋白。”

接下来的时间,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我和高源的婚事上。

“彩礼的事,晴晴你不用担心,我们家肯定不会让你和你的家人受委屈。”高建邦拍着胸脯,语气豪迈。

“就按洛城最高的标准来,只多不少。”

“婚房,市中心那个新开的楼盘,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已经装修好了,明天就带你们去看看,房本上就写你们俩的名字。”

“还有车子,晴晴你喜欢什么牌子,回头让高源带你去挑,就当是叔叔阿姨送你的订婚礼物。”

王秀莲在一旁微笑着补充。

“婚礼也得办得风风光光的,得是我们洛城最气派的婚礼,绝对不能委屈了我们这么好的儿媳妇。”

我听着他们一项项周到而阔绰的安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幸福泡沫包裹了起来。

这一切,美好得甚至有些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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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识地看向高源。

他正满眼爱意地凝视着我,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在用眼神对我说:看,这就是我为你准备好的一切。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端起面前的果汁杯,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颤抖。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敬你们一杯。”

“傻孩子,说这些就见外了。”王秀莲也站了起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九点多。

酒足饭饱,高源陪着高建邦在客厅的茶台前继续喝茶聊天。

王秀莲则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参观一下这个家。

“走,晴晴,阿姨带你上楼看看。”

我们顺着光滑的红木楼梯,走上了二楼。

二楼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走廊的灯光是温暖的黄色。

“这间是高源的房间,他从小就住这里。”

王秀莲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典型的男生房间,书桌上还摆着篮球和游戏机模型。

“旁边这间,”她又指向另一扇关着的门,“我们已经给你们收拾出来了,以后就是你们的主卧。”

她推开门,一股新家具特有的木质清香扑面而来。

房间非常宽敞,带着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一张两米宽的大床上,铺着崭新的大红色床品,看起来喜气洋洋。

“阿姨,太麻烦你们了,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我由衷地说道。

“麻烦什么,早晚都得弄。”王秀莲笑着拍了拍我的手,“看到你们好好的,我和你叔叔就放心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王秀莲推开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门。

“这里是书房,你叔叔平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书房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几乎占据了半个楼层。

一整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书籍,从文史哲到经济管理,无所不包。

空气中,弥漫着书卷和墨水混合的沉静味道。

我的目光,很快就被书架对面的那面墙吸引了。

那面墙上,错落有致地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框。

“这是我们家的‘荣誉墙’。”

王秀-莲的语气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自豪。

她拉着我走到墙边,像一个热情的讲解员,开始一张张地为我介绍。

“你看,这张是高源百天的时候拍的,那时候他才这么点大,多可爱。”

照片是黑白的,小小的婴儿被包裹在襁褓里,睡得正香。

“这张,是他上小学第一次得三好学生奖状,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照片里,一个小男孩举着一张奖状,笑得缺了门牙。

“这是他大学毕业典礼,穿着学士服,你看他爸,笑得多开心。”

照片上,高源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意气风发,王秀莲和高建邦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脸上是同款的骄傲笑容。

我微笑着,礼貌地听着,分享着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全部的爱与骄傲。

这些照片,像一部无声的电影,记录了高源的成长轨迹,也记录了这个家庭一步步走向富裕的辉煌历程。

有几张照片是高建邦和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的合影。

背景大多是各种剪彩仪式,或者会议现场。

照片里的高建邦,总是站在最核心的位置,神采飞扬。

就在这时,高建邦和高源也聊完天,走进了书房。

看到我们正站在照片墙前,高建邦也笑着走了过来。

他指着墙上尺寸最大的一张集体合影,语气里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

“晴晴,你看这张。”

“这张照片,对我们家意义非凡。”

“可以说,这是我们家真正发家的起点。”

“十年前,我拿下了当时洛城最大的一个市政工程,市政广场项目。”

“这张照片,就是在项目奠基仪式上拍的。”

我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照片已经有些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身后拉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横幅,上面用白色的宋体字写着“热烈庆祝市政广场项目顺利奠基”。

照片的前排,站着一众西装革履的领导模样的人。

正中间的位置,是年轻了十岁的高建邦。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意气风发的笑容,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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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视线,却猛地凝固了。

我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急剧地收缩成了两个最微小的点。

我的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彻底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