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高墙所围成的“城”(与护城河合称为城池),是中国古代一种重要的建筑形态。上至京师、省会,下至府州县治所,通常都修筑有与其区划级别相对应的“城”,分称京城、省城、府城、州城、县城。(注:少数行政区划的治所无城,部分军事驻地亦筑城。)

受古装剧以及若干大城市保留的城墙景点影响,很多朋友会认为古代的城墙皆是用青砖砌成。但实际上,除了“砖城”之外,旧时尚有土城、石城等。尤其是在明代之前,县一级的城,有很大比例是用土夯建的。

以地处胶东半岛的莱阳县为例,根据史志记载,唐永徽年间,该县(时称昌阳县)治所由昌山村附近迁至现址,筑起土城;至明洪武年间,又进行复筑,材质仍为土城。直到明正德、嘉靖之际,当地才将土城改建为砖城(注:多数砖城其实是外砖包内土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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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砖城要比土城更为坚固,但造价也更高。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座城不可能“既省钱又坚固”。从逻辑上推断,只有当人们认为“安全比金钱更重要”时,才会选择造价更高但也更坚固的砖城。而当时莱阳县之所以将“土城”改建为“砖城”,主要就是“安全方面受到了严重威胁”。

对此,民国版《莱阳县志•大事记》明确记载道:“(明)正德六年(1511年,辛未)冬十月,流贼刘六等破城毁县署。邑人都给事李铎疏请改建砖城。”

上文中提到的“刘六”,是北直隶霸州人。正德五年,他与弟弟刘七举兵反抗明廷,得到不少人响应。次年,其所部攻入山东地界,兵锋直抵胶东半岛,期间有不少州县被攻下,莱阳县即其中之一。

根据县志记载,莱阳城在正德六年十月和正德七年三月曾两次失陷,期间死难者众多。其中,初次面对进攻时,“(城中)绅民拒守三昼夜,卒以众寡不敌城陷,焚掠屠戮,死者如麻。”

当时,莱阳籍进士李铎(弘治十五年进士,1502年,壬戌)正在朝中担任言官(都给事中)。他听闻故乡发生惨剧的消息之后,痛心不已。痛定思痛,他认为莱阳以及其他相应州县城之所以在短时间内就被攻陷,除了攻守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之外,原来的土城过于脆弱也是重要因素。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因此,李铎向朝廷建议,将包括莱阳在内的州县土城普遍改建为砖城。

这一建议的初衷固然是好,不过莱阳县刚刚经受战火摧残,元气大伤,暂时难以筹集人力物力财力改建砖城,只能将此想法搁置。

七年之后的正德十四年(1519年),李铎已官至大理寺少卿,他认为莱阳县改建砖城的条件逐渐成熟。此时朝廷恰好准备选派进士出身的司迪(山西泽州人)担任莱阳县知县。在司迪动身赴任之前的留京期间,李铎便向他提及改建砖城之事,对方听后,颇为认同。

于是,次年(正德十五年,1520年,庚辰)到任莱阳县之后,司迪当即着手推动此事。根据史料记载,当时他曾召集莱阳绅民代表举行了一次“动员会”。在会上,他如此说道:“汝辈往年之惨,吾甚伤之,兹欲砖汝城,以为汝障,但工程浩大,吾为汝虑,汝勿恐。”大意就是:改建砖城是为大家好,工程虽然费事,但由我在前面顶着,你们不用担心。

在司迪的主持下,莱阳县改建砖城工程随即启动。明代之际,海阳尚未建县,莱阳县的辖区十分辽阔,共分为十四个乡,即:迎仙乡、望石乡、凤山乡、行村乡、林寺乡、嵩山乡、青山乡、旌旗乡、义谭乡、芝山乡、嵯峨乡、长清乡、桃花乡、贤古乡;另有在城六坊,即:忠正坊、宣化坊、杏坛坊、迎仙坊、贤古坊、东北关(坊)

当时的交通虽然不够发达,但从史料记载来看,莱阳全县十四个乡都派人参与到了砖城改建工程中,即所谓“以邑之十四乡择以老于世故者充工长……又于本乡各户中三丁抽一,轮流上工”。而石头、砖灰等建材,基本也是靠莱阳当地自足自给。

众口难调。对待同一事物,不同的人难免看法不一。站在后世客观评价,改建砖城显然很有意义,但当时仍有人持反对观点(可能是认为劳民伤财),并在工程启动后不断“上访投诉”。知县司迪顶住这些压力,保障改建工程的有序推进。对此,史料称:“工始兴,辄有沮之者,公不之动。复有诉之上官者,又不之动。”

根据记载,莱阳县改建砖城工程自正德十五年(1520年,庚辰)八月正式启动,至嘉靖元年(1522年,壬午)五月竣工。改修之后的砖城高二丈一尺、周长七里,设有十六座敌台,女墙森然、四门坚固,与莱阳作为胶东大县的地位相称。(注:莱阳县四座城门的名称分别是,东门望石门,西门太平门,南门迎仙门,北门旌旗门。)

由于感念知县司迪在改建砖城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莱阳绅民特地在西城门上修建了一座台子,上面供奉着司迪的肖像,相当于一座“生祠”。而等到司迪离任去世后,莱阳县又将他供奉到名宦祠中,以示不忘恩德。

至于最早建议修建砖城的李铎,后世也入祀莱阳乡贤祠,得到了家乡人民的尊崇。值得一提的是,李铎虽然长年在朝中为官(后官至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但十分关心莱阳情况。当年砖城修建成功后,他专门撰写了一篇《新修砖城记》,将前后经过详细叙述,为后人了解这段历史提供了重要参考。

根据《莱阳县志》的记载,该县修成砖城三十多年之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时任知县牛山木等人又在原有基础上相继修缮。事实证明,以上举措的确起到了未雨绸缪的效果。至明末崇祯年间,改土为砖的莱阳城曾先后经受住了两次战火的考验——崇祯五年(1632年),孔有德发动登莱之乱,叛军在围攻莱州期间,曾派出偏师进攻莱阳,时任知县梁衡率领军民依托砖城抵御成功;崇祯十五年(1642年)底,入塞劫掠的清军阿巴泰一部攻至莱阳,时任知县陈显际及当地士绅同样依托砖城抵抗成功。但可惜的是,次年(崇祯十六年,1643年,癸未)初,清军调集重兵卷土重来(且已拥有红衣大炮等火器),最终将莱阳城攻破,当地绅民死难者众多,此即后世史料所说的“莱阳癸未邑难”。

崇祯十六年,清军撤退后,明朝方面的官员又将残垣重新修补。进入清代之后,莱阳县又多次对县城进行修补,但周长七里、四座城门的总体格局保持不变。

到了近现代,由于历史变迁的影响,旧有之城大多不复旧貌,莱阳县城也不例外。根据《莱阳市志》的记载,1932年“韩刘大战”(韩复榘和刘珍年争夺胶东)期间,作为战场之一的莱阳城就受到损坏,此后又经过一系列变化,周长七里的城墙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本文作者:隋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