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一响,黄金万两。
可要是枪口掉个个儿,那值多少钱?
1949年春天,长江边上黑压压全是解放军,眼瞅着就要过江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安徽南边大别山里头,一支穿着国民党军服的队伍,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就把枪口拧了一百八十度。
带头搞这事的,是国民党第八游击纵队的司令,叫方步舟。
他派人跑去跟解放军接头,说我想带着弟兄们过来。
这事报到第三野战军司令部,几个领导一听这名字,觉得耳熟,赶紧翻旧档案。
这一翻不要紧,把所有人都给整不会了:这个方步舟,档案里清清楚楚写着,他原来是红26团的团长,毛主席当年开会时还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夸他是“党和军队的好同志”。
一个红军的英雄团长,怎么就成了对面的司令?
这十二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在大局已定,他又跑回来说要起义,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故事得从头说。
1927年那会儿,方步舟还是个热血青年。
大革命的火烧得正旺,结果蒋介石在上海一翻脸,到处都是血。
共产党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拿起枪杆子干。
南昌城里头,第一枪就这么打响了。
方步舟当时就是个普通士兵,跟着贺龙、叶挺的部队,在枪林弹雨里往前冲。
年轻人,没想那么多,就知道革命是对的,杀反动派是应该的。
南昌那一仗打得轰轰烈烈,但最后还是没撑住。
部队一路往南撤,边打边退,人是越打越少,队伍都快散架了。
朱德、陈毅硬是把这支残兵败将给拢住了,拉扯着上了井冈山,跟毛泽东的队伍汇合了。
就是在这段最苦最累的日子里,方步舟这块好钢,才算真正显出了本事。
他打仗不怕死,脑子也活。
有一次被敌人堵住了,机枪跟下雨似的扫过来,他二话不说,揣着几颗手榴弹就从侧面摸了上去。
一阵烟冒过,敌人的火力点哑了,部队的生路也打开了。
靠着这股子猛劲儿,他从一个大头兵,排长、连长、营长,一级一级往上干。
到了井冈山,反“围剿”的仗打得多了,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1930年,他已经是指挥上千人的红26团团长了。
这在当时,可是红军绝对的主力团。
当上团长没多久,他就打了个漂亮的奇袭。
敌人有个补给站,修得跟个乌龟壳一样。
硬打肯定不行,伤亡太大。
方步舟带着人白天化装侦察,晚上专挑难走的路,领着一小队精兵,愣是从一片没人走的烂泥沼泽里穿了过去,直接捅到了人家的屁股后面。
半个钟头不到,战斗结束,缴获的物资堆成了山。
这一仗打完,毛主席在军事会议上,专门把方步舟提出来表扬,说他是“党和军队的好同志”。
这八个字,在当时分量极重,是方步舟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
紧接着,组织上对他委以重任,派他去鄂东南当道委书记,自己拉队伍、建根据地。
这意思就是,他已经从一个能打的战将,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高级干部了。
可人生的路,就怕走错一步。
1937年初,形势变得特别复杂。
红军内部对怎么打仗,也有了不同看法。
就在湘鄂赣省委的一次会上,方步舟被点了名,挨了顿狠批。
上级认为他打仗太“保守”,有“分散主义”的毛病。
说白了,就是觉得他光想着保存自己的那点人马,好几次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他都磨磨蹭蹭,错过了战机。
再加上他平时有点我行我素,纪律性不强,新账旧账一起算,直接给他撤了职,还开除了党籍。
这对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向来心高气傲的战将来说,简直是天塌下来了。
昨天还是人人夸赞的英雄团长,今天就成了组织不要的人。
这种落差,换谁都受不了。
他心里那股劲儿一下子就散了。
组织上让他去干点勘察地形的闲活,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甘心。
终于有一天,他借着外出的机会,带着几个心腹,一扭头,跑了,跑到了国民党那边。
这个决定,把他前半辈子所有的荣耀,全都扔进了泥潭里。
到了对面的阵营,要想混下去,就得拿出点“诚意”。
方步舟把自己以前打游击的经验和盘托出,帮着国民党分析红军的战术。
靠着这点“功劳”,他被任命为“第八游击纵队司令”,专门负责在老根据地“清剿”他过去的战友。
可叛徒这条路,比他想的要难走一百倍。
在国民党那套体系里,他这种半路投诚过来的人,永远是外人。
不管他怎么表忠心,人家打心底里就防着他。
他嘴上喊着“反共”,可真要让他带着部队去跟红军硬碰硬,他又打不起精神。
每次都找各种借口,说部队要休整,弹药不够,能拖就拖。
他手下那支所谓的“游击纵队”,执行任务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出工不出力。
这么一来,他就把自己夹在了中间。
共产党这边,他是板上钉钉的叛徒,罪不可恕。
国民党那边呢,看他“剿共”总是不见成效,又怀疑他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跟共产党还有勾结。
没过多久,军统一纸密令,就把他给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
在牢里,他是有口说不清。
他没法向国民党证明自己的“忠心”,更洗不掉自己背叛革命的污点。
虽然最后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但这次牢狱之灾让他彻底看明白了,自己在这边就是个用完就扔的棋子,永远不可能被真正信任。
从1937年到1949年,这十二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十二年。
他丢了信仰,没了同志,在两个敌对的阵营里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活成了一座谁也瞧不上的孤岛。
时间不等人。
一晃到了1949年,解放战争的大局已定,国民党的军队兵败如山倒。
驻扎在安徽的方步舟,眼睁睁看着他所在的这个阵营一天天烂下去,他知道,老蒋的天下快完蛋了。
摆在他面前的路就两条:要么跟着这艘破船一起沉底,要么,就得在船沉之前,给自己和手下那八百多号弟兄找个救生筏。
他选了后一条路。
他偷偷摸摸地找关系,拐了好几个弯,终于跟第三野战军搭上了线,说他想带着部队起义。
这个请求送到三野司令员陈毅的桌上,陈毅元帅考虑再三,大笔一挥做了批示。
陈毅的意思是,方步舟这个人历史上有污点,这是事实,但现在是解放全中国的关键时候,能争取一支部队过来,对渡江战役有好处。
看人要往前看。
三野前委研究后,定了调子:起义可以接受,部队欢迎。
但是,方步舟本人,不能重新入党,他的工作问题,以后再另行安排。
这个决定,给足了面子,也守住了原则。
既肯定了他起义的功劳,也表明了党的纪律是严肃的,不是菜市场,可以随便讨价还价。
1949年4月,就在解放军渡江的炮声中,方步舟在皖南拉着他那八百多号人,正式宣布起义,枪口对准了还在负隅顽抗的国民党军。
前来接应他的解放军干部里,有一个人让他百感交集,那是他当年的老战友,时任皖南区委书记的谭启龙。
两个人再见面,一个穿着解放军军装,一个穿着国民党军服,中间隔着十二年的光阴,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沉默。
新中国成立后,方步舟的最终去向也定了下来。
组织上没有追究他叛变的罪责,算是对他起义功劳的认可。
他被安排到安徽宣城的一家劳改农场当副场长,级别是行政十八级。
从一个曾经统领千军万马的红军团长,到一个管理农场生产的干部,他的人生算是彻底落了地。
在农场,他话很少,做事很小心。
过去那些打仗的功劳和叛变的污点,他都锁在了心里,从不跟人提。
有时候跟农场的年轻人闲聊,会偶尔说起一两句当年在井冈山打仗的事,但总是说个开头就打住。
那段让他又骄傲又痛苦的岁月,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
1990年,方步舟在安徽病逝。
他没有被追究叛徒的责任,但党籍也再没能恢复。
他在农场平平淡淡地干了几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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