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婴戏影戏花钱 周玺藏
第二、要体现幕后偶人的影戏,
与杖首手持傀儡的边界
上述的影戏与傀儡戏表演是比较明确分别的,但是有一些状态的边界是比较模糊,
1、当艺术家想让观众看到影戏的后台操纵状态。问题就出来了。因为标准影戏的屏风落地顶天,远远高于小孩的身高,小孩只能在屏风外面看到背后的光影,但是作为艺术画卷观众来说,假设视线被屏风阻挡,艺术家是无法帮助画面的观众去分辨屏幕上的光影的,你怎么去画呢?画中现场的观众也只能看个光影轮廓,你还能指望中远景别画面中的屏风上的偶人造像能够被艺术图像的观众所看清?比如下图右上方,正在操纵影戏偶人的演员,也很难看清楚持物,何况正面布幕上的影影绰绰?
正是对于如此的为难处境的理解,我们斗胆认为,金代岩山寺壁画中,影戏表演屏幕旁草地上,正在候场的手持半透明武将偶人的童子,正是艺术家给大家进行幕后代入的要素。见下图所示:
2、同时,当艺术家也想让傀儡戏尤其是手持傀儡、杖首傀儡的表演能够跃出帷幕,问题也出现了。
假设傀儡戏表演是悬丝傀儡,那么问题十分清晰,表演区明显隔断,操作者在上,偶人在下,与全封闭的影戏表演具有明显的分别,容易辨认。但是一旦是手持傀儡,在表演中又增加了剧情所需的背景,而在表演中,操纵演员手持偶人在帷幕后起伏。这就麻烦了。
也就是说,手持傀儡的表演,假设有了演出背景,表演的方式就是在帷幕后起伏出没,那么,从视觉特点看,它就与影戏表演中,艺术家想让幕后的操纵者跳出幕后,被观众看到的表现,产生了强烈的类似混淆。
假设一个场景中,只有一个简单的帷幕,后面一个持偶人的演员在操纵,那么,这到底是影戏呢,还是傀儡表演呢?
1、简单的帷幕,也可以理解为儿童借用的就地取材的屏风。
2、由于影戏与傀儡都有剧目,都有伴奏,所以旁边的击鼓奏乐都是一样。
宋代 仗首傀儡童子局部 老赵藏品
宋代 仗首傀儡童子局部 老赵藏品
3、都有横拉屏风,屏风后都有操纵偶人者。
4、偶人都可以是彩色,因为影戏在宋代也已经发展出彩色镂雕皮影。
5、偶人造型都可以是打打杀杀的武将,虽然影戏题材中此类更加强化。
6、当代皮影戏是三根操纵杆,那么宋代时期的影戏的操纵是如何的呢?艺术图像中是否会简化,或者在婴戏艺术图像中是否会简易化呢?
那两者又如何去分别呢?
3、易混的影戏傀儡棚图像举凡
1、宋代苏汉臣《侲童傀儡图》中的杖首傀儡表演
在本画卷中,童子操纵的是杖首傀儡类的演出,但是其舞台搭建却很特别。这个搭建的方形框,只是起到了一个装饰框的取景作用,但是却没有达成遮蔽幕后操纵演员的作用,也就是说,画卷中的小观众通过框子,既看到了偶人的表演,也同时看到了幕后操纵者的情形,这个十分有违常理。
按照常理,假设是悬丝傀儡表演,则需要通过一个隔断,隔离观众与幕后,假设是杖首傀儡表演,也需要一个幕布,将操纵者与观众隔离。而傀儡从幕布后上下跃动。但是本画中却无此重要隔离。
其实,这种以方形框面对观众,在框后进行操纵,也就是,操纵者与偶人都处于某种屏幕之后,将观众隔离在外的做法,乃是影戏的特点,所以,假设上图其实是影戏表演,作者为了防止画一个虽透光但不透形的屏风,大家就无从看到表演的具体角色形态,所以才大胆地去破窗见绿,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或者,手上想去表现傀儡,其实画的是影戏要素呢。
况且,从偶人的形态看,第一,非常单薄,不类立体厚实的木偶,第二,影戏偶人到宋代也有彩色了,第三,角色题材正是影戏擅长的讲史题材中的打打杀杀,形态跟金代岩山寺壁画影戏中候场的演员手中的武将偶人、与南宋佚名《小庭婴戏图》中童子手持武将偶人的形态完全一样。
这种困境被后代的艺术家敏锐地把握住了。明代大画家仇英一向喜欢仿造摹写宋人人物画,他也曾经摹写过同题画作,但是仇英罕见地对原作做了大胆的改写。他把原作的傀儡戏,改画成了影戏棚!
仇英《摹宋人画册》中的婴戏影戏图
上海博物馆藏品
从仇英的新作中,我们可以鲜明地看到,一个完备的影戏棚的呈现,半透明的屏幕,隔离了演出与观众区域,偶人通过光影表现,偶人戎装持械,打打杀杀,也是影戏专擅。
由此可见,至少我们可以明白,在杖首傀儡的演出中,很多要素是经常会混淆影戏表演的。
2、宋代偶人戏婴戏铜镜 国博藏品
宋代 傀儡戏主题铜镜 国家博物馆藏
同样的,上述铜镜中的演出,到底是为了让观众看到幕后状况的影戏,还是让傀儡从屏幕后上下跃动的杖首傀儡戏呢?
大家请看以下几个细节:
1、屏幕比较简单,没有装饰,更接近影戏的透光屏幕的要素。
2、屏幕后操纵者左右开弓,分别持有两个偶人,都是影戏擅长的打打杀杀的武将。
3、镜钮下的那个左手撑地,右手执偶人的小孩,没有头!一种可能是长期被磨损,但从其他童子的头部看,都好好的,另一种可能,因为他的头在屏幕里,他的手持偶人的要素的外露,就跟金代岩山寺壁画中,正在候场的手持偶人的童子的功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让观众明白幕后的操作状态,而着的力。
由此,本铜镜更接近于是影戏主题。那么,下图中结构要素完全一致的宋人画《蕉石婴戏图册页》中的,是简陋屏幕、突出幕后偶人的影戏呢,还是在幕后上下跃动的杖首或布袋傀儡呢?由于偶人并非是影戏擅长的打打杀杀,所以未必是影戏。
3、宋代《蕉石婴戏图册页》
宋人画蕉石婴戏图册页
同理的还有周玺兄的宋代婴戏图花钱,由于拉起的屏幕,呈现多条横线,强调了某种厚重的不透明的质感,加上偶人并非讲史类的武将,形制也不强调单薄,所以大致是傀儡戏的表演。见下图所示:
宋代婴戏花钱拓片 周玺藏
所以,综上所述,回头看本文开头涉及的这枚花钱中的表演,由于手持偶人的形态无法甄别是否武将,但是也可能是手持傀儡的表演。
但是,就算本钱中的童子演出并非影戏,而是傀儡表演,也无碍于上元主题。
因为圆月而祭者,要么上元,要么中秋,,同时,鬼子母又是上元求子的重要元素。况且,上元社火中,傀儡戏,同样也是重要的节目内容。
《二刻拍案惊奇》卷二 “小道人一着饶天下 女棋童两局注终身”中,有一段对社会、社火、社祭的描述:
看官且听小子说:山东兖州府巨野县有个秾芳亭,乃是地方居民秋收之时,祭赛田祖先农。公举社会聚饮的去处。向来亭上有一扁额,大书三字在上,相传是唐颜鲁公之笔,失去已久,众人无敢再写。一日正值社会之期,乡里父老相商道:“此亭徒有其名,不存其扁。只因向是木扁,所以损坏。今若立一通石碑在亭中,别请当今名笔写此三字在内,可垂永久。”此时只有一个秀才,姓王名维翰,是晋时王羲之一派子孙,惯写颜字,书名大盛。父老具礼相求,道其本意,维翰欣然相从,约定社会之日,就来赴会,即当举笔,父老砻石端正。
到了是日,合乡村男妇儿童,无不毕赴,同观社火。你道如何叫得社火?凡一应吹箫打鼓。踢球放弹。勾拦傀儡。五花囗弄诸般戏具,尽皆施呈,却象献来与神道观玩的意思,其实只是人扶人兴,大家笑耍取乐而已。所以王孙公子,尽有携酒挟伎特来观看的。直待诸戏尽完,赛神礼毕,大众齐散,止留下主会几个父老,亭中同分神福,享其实余,尽醉方休。此是历年故事。
此其一也。
元代杨祖贤杂剧《西游记》第二本云:
第六折村姑演说
(老张上,云)县令廉明决断良,吏胥不诈下村乡。连年麻麦收成足,一炷清香拜上苍。老张祖在长安城外住,生是个老实的傍城庄家。今日听得城里送国师唐三藏西天取经去,我庄上壮王二、胖姑儿都看去了。我也待和他们去,老人家赶他不上,回来了,说道好社火。等他们来家,教他敷演与我听,我请他吃分合落儿。(村厮儿先上)(胖姑儿上,云)王留、胖哥,等我等儿。(唱)
【双调】【豆叶黄】胖哥王留,走得来偏疾。王大、张三,去得便宜。胖姑儿天生得我忒认得,中表相随。壮王二离了官厅,直到家里。
(做见科)(张云)恁来家了,看甚么社火?对我细说一遍。(姑云)王留,你说与爷爷听。(张云)胖姑儿,则有你心精细,你说者。(姑唱)
【川拨棹】更好笑哩,好着我笑微微,一个汉木雕成两个腿。见几个回回,舞着面旌旗,阿剌剌口里不知道甚的,妆着鬼,人多我看不仔细。
【七弟兄】我钻在这壁,那壁,没安我这死身己。滚将一个碌碡在根底,脚踏着才得见真实,百般打扮千般戏。
爷爷好笑哩。一个人儿将几扇门儿,做一个小小的人家儿,一片绸帛儿,妆着一个人,线儿提着木头雕的小人儿。
【梅花酒】那的他唤做甚傀儡,黑墨线儿提着红白粉儿,妆着人样的东西。飕飕胡哨起,咚咚地鼓声催,一个摩着大旗。他坐着吃堂食,我立着看筵席。两只腿板僵直,肚皮里似春雷。
此其二也。
据田汝成《西湖游览志馀》记载,杭州一年中的赛社献艺至少有以下几次:上元节(正月十五)有“祭赛神庙”活动,表演节目有“社火、鳌山、台阁、戏剧、滚灯、烟火”。每年立春,官府照例举办迎春仪式,届时“优人、戏子、小妓装扮社火。”
桂孟平有看灯词十五首,杭人称之,瞿宗吉效之,亦作十五首,其词云:
“东家斫竹缚山棚,西舍邀人合凤笙,官府榜文初出了,今宵喜得晚西晴。“
”都司烟火揭高竿,万斛珠玑撒王盘,看到顶头齐喝采,紫葡萄上月团团”。
“南瓦新开影戏场,满堂明烛照兴亡,看看弄到乌江渡,犹把英雄说霸王。”
“销金小伞揭高标,红藕青梅满担挑,依旧平生风景在,街头吹彻卖饧箫。”
“傀儡装成出教坊,彩旗前引两三行,郭郎鲍老休相笑,毕竟何人舞袖长。”
”宝葢高悬画阁深,生红绣带细描金,就中好个流苏结,万转千回共一心。”
“香带交垂八尺高,红灯影里见丝毫,傍人总道工夫巧,一月香闺弄剪刀。“
”女伴相邀趂晚晴,暂离籹阁步轻盈,当街怕有廵军见,只向齐檐屋下行。”
“随分梳籹浅淡衣,像生花朶闹蛾飞,年来也有烧香愿,同上吴山及早归。“
此其三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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