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 6 月 7 日下午 4 点多，厦门局口街那道不足六十公分的窄巷里，60 岁的陈水总拖着小车走出铁门。下身西裤配浅色衬衣，领口一颗扣子没扣好，车上的编织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他买了两天的汽油。
这条紧邻中山路商业街的老巷，藏着陈水总生活了几十年的家。28 平方米的平房里曾挤着父母和 8 个孩子，他排行老三，在局口街 24 号的门牌下住了 18 年。
邻居对他的评价分裂：街前的说他内向寡言，街后的却记得他爱计较 ——8 年前为了给读初中的女儿挡快餐店噪音，他一天打 9 次 110，最后硬是堵上了和舅舅家的通道。
这样的较真贯穿他近年的生活。2012 年在物业公司当保安时，因停车费争执被辞退后，他执着地索要工资、赔偿金和社保补缴，直到法律援助律师帮他拿到 1800 元调解款才罢休。可律师后来回忆，对这个男人没什么特殊印象，只记得他诉求明确且不肯让步。
卡在年龄里的绝望
压垮陈水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本户口本。2013 年 3 月，厦门出台新政，男满 60 岁的下乡未安置人员可办退养。刚丢了工作的陈水总赶紧申请，却被卡在出生年月上 —— 证件写着 1954 年 3 月，按新规差一年；可他坚称实际生于 1952 年，是当年换户口时填错了。
街道的信访答复很明确：按证件年龄不能办理，需找证明材料变更后再申请。这个要求成了死结。陈水总翻遍家里，没能找到出生凭证。弟媳妇林琼说，那段时间他常对着中医学书籍发呆，自己煎药治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少。
6 月 5 日，陈水总在加油站买了铁桶装的汽油，放在 20 平米的小屋角落。屋里的单人床、旧电脑桌和冰箱还维持着原样，电脑是当年为女儿学习买的，此刻成了他记录最后的工具。
6 月 6 日一整天，他在电脑上敲了 12 条微博，把办退休遇挫的经过一条条写下来，又给妻子邱春花和女儿各写了封绝笔书，让她们 “有好的人就另嫁”。
失控的 BRT 公交车
6 月 7 日的早餐很简单：油条配开水，剩了一半在铝合金盆里。桌上还留着烟丝、放大镜和几个打火机。吃完他帮妹妹陈香萍买了电视信号锅，问过取货时间后，拖着编织袋出门了。监控拍到他下午 6 点多出现在 BRT 金山站，在站台徘徊许久后，上了闽 DY7396 公交车。
这辆金龙客车荷载 95 人，当时载了约 90 人，其中 15 个是刚考完试的职校学生。18 时 20 分，车行至金山站与蔡塘站之间，幸存者看到陈水总点燃了编织袋。柴油发动机的公交车瞬间被汽油火焰吞噬，门窗很快被烧变形，乘客们的呼救声被爆裂声掩盖。
7 辆救护车紧急驰援，34 名伤者被送往两家医院，其中 16 人伤势严重。15 名学生里 7 人受伤，而 47 条生命永远停在了那天 —— 包括陈水总自己。次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官方确认排除安全生产事故，现场检出的汽油与车辆燃料不符，这是一起严重刑事案件。
留下的问号与伤痕
案发后第四天，民警从陈家拿走电脑主机时，陈水总的妹妹陈香萍锁门的手在发抖，反复问 “我哥哥真的死了吗”。哥哥陈泰正则掐灭烟沉默良久，说 “太不应该了，对死者家庭很愧疚”。巷口的铁门再没轻易打开，只有记者们的相机还对着那片幽暗的窄巷。
厦门很快出台了补救措施：BRT 公交加装动爆玻器方便紧急逃生，全市加油站实行汽油罐装 “实名制”，买油必须开证明登记。
但《民生周刊》的评论戳中要害：“汽油可以实名，愤怒无法实名”。这起致 47 人死亡的悲剧，留下的不仅是伤者的疤痕和家属的眼泪，还有更沉重的命题 —— 当个体诉求遭遇困境时，如何避免绝望走向极端。
如今局口街的快餐店还在营业，BRT 快 1B 线早已恢复运行。只是偶尔会有人提起，2013 年那个夏天，一个卡在年龄里的男人，用最惨烈的方式，在这座城市刻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本文系社会新闻/真实案件改编，本文图/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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