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我,快开门!”

门外,是我日思夜想的儿子的声音,嘶哑又急切。

我的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门把,喜悦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可就在这时,手机尖锐地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遥远的非洲。

电话那头是一个冷静到残忍的声音:“李女士,很抱歉……您的儿子张远,一天前在非洲失踪了。”

我浑身一僵,缓缓回头,望向那扇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生死的门。

01

夜,已经深了。

窗外的雨,不大,却下得缠绵。

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痕,像这城市深夜里流不尽的眼泪。

我叫李秀梅,五十八岁,一个退休了六年的中学语文老师。

丈夫走得早,这套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墙上的石英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世界时钟。

非洲,那边应该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我的儿子张远,现在应该快下班了吧。

不知道工地上今天热不热,食堂的饭菜合不合他的胃口。

这些念头,就像每天都要做的功课,准时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张远,我唯一的儿子,今年二十八岁。

两年前,他作为公司的优秀工程师,被外派到非洲参与一个国家级的援建项目。

我记得他走之前,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妈,这是多光荣的事啊,能代表国家去帮助别人,还能攒点经验,等我回来,咱们就换个带电梯的大房子。”

我嘴上说着“好,好,妈等你”,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那么远的地方,听说又热又乱,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可儿大不由娘,他的未来,我不能拦着。

于是,这两年,看他发回来的照片,和他断断续续的视频通话,就成了我生活的全部重心。

客厅的电视柜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他临走前我们娘俩的合影。

照片里的他,穿着崭新的冲锋衣,笑得一脸灿烂,牙齿雪白。

旁边的墙上,还挂着一个他去年寄回来的木雕面具,造型古朴,线条粗犷,带着一股原始又神秘的气息。

他说,这是当地的工友送给他的,能保平安。

我便把它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每天擦拭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把平安也传递到万里之外的儿子身上。

生活平淡得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

直到一周前。

那晚,我和张远视频。

画面里的他,看起来瘦了,也黑了,眼窝下面有很明显的青黑色。

最让我不安的是,他那边的背景很奇怪。

不是他那间整洁的单人宿舍,而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光线昏暗,背后是堆叠的杂物,还能隐约听到一些嘈杂的人声和机器的轰鸣。

我问他:“远儿,你这是在哪儿呢?怎么这么乱?”

他勉强笑了笑,说:“哦,妈,项目上临时有点事,在工地仓库这边加班呢。”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没说两句,就匆匆以“信号不好”为由挂断了。

挂断前,我好像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像是金属碰撞的巨响。

那一晚,我几乎没睡。

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短信。

“妈,昨天是跟同事们在外面聚餐呢,一个当地很有特色的大排档,比较吵,怕你担心才说是加班。一切都好,勿念。”

看着这条短信,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这孩子,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但我心里那点小小的疑云,并没有完全散去。

就像今晚这窗外的雨,不大,却一直下着,让人的心也跟着潮湿起来。

我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洗漱睡觉。

人老了,熬不得夜。

我得保重好身体,不能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病恹恹的妈。

我关掉客厅的顶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整个屋子,瞬间被巨大的孤独和寂静包裹。

就在我转身准备走向卧室的时候。

“咚,咚咚。”

清晰的,克制的,敲门声。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十一点半。

这个时间,会是谁?

这栋老居民楼,邻里之间都住了几十年,谁都知道我独居,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来打扰。

推销的?小偷?

一连串不好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屏住呼吸,连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

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说明外面的人站着没动。

“咚,咚咚。”

又是两声。

不急不躁,甚至带着一种奇怪的礼貌。

但在这死寂的夜里,这声音就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凑了上去,把眼睛贴在了冰冷的猫眼上。

猫眼里的世界,是扭曲的,变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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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那盏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了一张脸。

一张……让我瞬间停止了呼吸的脸。

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

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那双眼睛,我再熟悉不过,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血丝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急切。

是张远。

是我的儿子,张远!

轰的一声,我大脑里所有关于恐惧和警惕的弦,全都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他回来了!

我的儿子回来了!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不是在非洲吗?

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为什么是这副样子?连个行李箱都没有,身上那件夹克看起来又旧又不合身。

所有的问题,都在看到他那张脸的一瞬间,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我日思夜想的儿子,现在就在我的门外。

他回家了。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模糊了猫眼里的景象。

我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急切地,慌乱地,要去转动门上的锁。

我要开门。

我要立刻打开这扇门,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要问他有没有吃饭,我要给他烧水洗个热水澡,我要给他煮一碗他最爱吃的、卧着两个荷包蛋的热汤面。

02

“妈,是我,快开门!”

门外,儿子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防盗门传来。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压抑的嘶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声音,像一把锥子,刺进了我的心。

我的儿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来了!来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用颤抖的手去摸索那个有些生涩的锁芯。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咸的,烫的。

我能想象到门打开后,他扑进我怀里的样子。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他吃完面,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才一个人偷偷跑了回来。

没关系,回来就好,回家就好。

在妈这里,永远是他的避风港。

我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冰冷的门把手。

只要再用一点力,转动它,我就可以看到我的儿子了。

“嗡……嗡……嗡……”

就在这一刹那。

就在我的指关节因为激动而发白,即将拧动门把手的那一刻。

客厅的茶几上,我的手机,突然疯狂地振动了起来。

尖锐的,执拗的,不合时宜的铃声,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这重逢前夕的温情和激动。

我浑身一震,手上的动作,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门外,敲门声也停了。

张远似乎也听到了这突兀的铃声。

谁?

谁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我想先不管它,先把门打开。

儿子的事,比天大。

可是,那手机铃声,却像催命符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固执地响着,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就像一周前,看到儿子在视频里那张疲惫的脸时,同样的感觉。

我犹豫了。

就那么一秒钟的犹豫。

我对着门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远儿,等一下啊,妈接个电话,马上就来!”

说完,我没有去看猫眼,也没有再听门外的动静。

我转过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客厅的茶几。

那该死的铃声,还在响。

每响一声,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我拿起手机。

屏幕上,一串闪烁的号码,让我瞳孔猛地收缩。

那串号码的开头是,“+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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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很清楚。

这是张远他们公司所在那个非洲国家的区号。

我的手指,有些僵硬地划开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滋啦,滋啦。

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尽的黑夜。

几秒钟后,一个沉稳的,陌生的男声响了起来。

他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一丝口音。

“您好,请问是张远先生的母亲,李秀梅女士吗?”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是公司的领导?

这么晚打电话来,是张远出了什么事吗?

可他……他不就在门外吗?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翻江倒海。

我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冷汗,背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是,我是。您是哪位?”

“李女士,您好。我是中国建筑非洲分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我姓王。”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克制,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们有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要通知您。”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不幸的消息?

我的儿子就在门外,能有什么不幸的消息?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加巨大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什么……什么消息?”

王姓负责人沉默了两秒钟。

这两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他用一种清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女士,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您的儿子张远,在当地时间昨天下午,也就是北京时间的昨天晚上,外出勘探一个偏远工地后,至今未归。”

“我们派出的搜救队,只在现场发现了他驾驶的车辆,但他人不见了。”

“我们已经启动了公司的最高级紧急预案,并向当地警方和大使馆报了案。”

“目前……”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

“目前,根据我们掌握的所有信息和当地警方的判断……您的儿子张远,他被列为失踪状态,已经失踪超过24小时了。”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失踪?

失踪超过24小时?

电话里那个冷静到冷酷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情况非常复杂,我们正在尽一切努力寻找……”

“……请您务必保持冷静,我们会随时和您同步最新进展……”

“……请您暂时不要……”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他说,我的儿子,一天前,在遥远的非洲,失踪了。

这是一个官方的,不容置疑的,来自他公司的正式通知。

可是……

可是……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我能感觉到,我的背后,那扇门的存在。

门外,那个敲门的人,那个声音嘶哑地喊我“妈”的人,那个在猫眼里脸色苍白、眼神急切的人……

分明就是我的儿子。

一个巨大的,无法理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矛盾,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我死死缠住。

如果电话里说的是真的。

那么,门外站着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