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柴油、汗水和爆破后的硝烟味,是周野过去十年里最熟悉的香水。
此刻,这三种味道正混合着南方山区特有的潮湿泥土气息,从“蛇盘山”工地的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所在的临时指挥塔。
塔是用脚手架和铁皮搭成的,晃晃悠悠,像个醉汉。
周野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举着望远镜,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对面那座灰白色的石灰岩山体。
蛇盘山,一个听着就让人有些发毛的名字。
它不雄伟,也不险峻,像一条巨大的懒蛇,盘踞在这片连绵的云岭山脉中。
然而,就是这条“懒蛇”,卡住了整条“云岭高速”的咽喉。
不把它炸开、铲平,这条连接两个国家级贫困县的经济命脉就无法贯通。
工期,是悬在周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望远镜的视野里,几个橙色的小点正在近乎垂直的峭壁上蠕动。
那是他的爆破组弟兄,正在做最后的炸药安装和线路检查。一切都有条不紊,精准得如同一台运转了无数次的机器。
“周经理,一切就绪,三百二十个钻孔,四吨半的乳化炸药,全部安装到位。起爆网络测试三次,信号满格,万无一失。”
对讲机里传来副手老马粗粝的声音,带着一丝功德圆满的轻松。
老马,大名马向东,五十出头,是跟了周野好几个项目的老搭档。他是个纯粹的技术派,一辈子只信图纸、数据和自己手里的卡尺。
“知道了。”周野放下望远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让弟兄们收工吧,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总攻。”
“好嘞!”
老马的声音透着兴奋,“等炸完这一炮,咱们项目最难啃的骨头就算啃下来了!说实话,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待。这山叫什么‘蛇盘山’,听着就瘆得慌。”
周野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他只信工期和预算,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向来不感冒。
他刚想掐断通讯,对讲机里又传来了刺耳的杂音,随后是一个油滑的声音。
“周总,周大经理!我是不是听到了胜利的号角声啊?”是公司商务总监的电话,通过对讲机公放频道接了进来。
周野皱了皱眉,按下了通话键。“李总监,有事?”
“没事,没事就不能关心一下我们前线的功臣吗?”
李总监在电话那头笑得像只偷着腥的猫,“周总,我就是再跟你确认一下,明天上午的爆破,十拿九稳吧?市里的领导、几家主流媒体的记者,明天可都要到场观摩的。这可是咱们集团今年最大的形象工程,你可得给我保证,不能出任何幺蛾子!”
周野的眼神冷了下来。“李总监,我的工作是开山,不是开发布会。你放心,合同上写的工期,我一分钟都不会超。明天八点,蛇盘山会准时从地图上消失一部分。”
“哈哈,好!有你周大经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总监满意地挂了电话。
周野“啪”地一声关掉对讲机,心里的烦躁又添了几分。
他讨厌这些机关里的官僚,他们只看得到剪彩时的风光,却看不到他手下这几百号弟兄,顶着烈日暴雨,在悬崖峭壁上挣命的辛苦。
他走下指挥塔,夕阳正慢慢沉入西边的山峦,给整个工地镀上了一层疲惫的金色。
巨大的挖掘机和重型卡车像史前巨兽一样安静地停泊在各自的位置,等待着明天最后的盛宴。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向生活区的活动板房,脸上带着疲惫和期待。炸完这一炮,项目部会发一笔不菲的奖金。
在工地边缘,周野看到了梁伯。
梁伯是项目部返聘的本地村民,六十多岁,皮肤黝黑,沟壑纵横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对大山特有的敬畏。
他负责给工地看守一些零散物资,偶尔也充当向导。
此刻,他没有回自己的小屋,而是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老樟树下,默默地望着夕阳下的蛇盘山。
“梁伯,还不回去休息?”周野走过去,递了根烟。
梁伯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远山的轮廓。“周经理,这山……真的非炸不可吗?”
周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梁伯,这是国家项目。路修通了,你们山里的特产才能运出去,外面的游客才能开着车进来。对大家都是好事。”
梁伯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好事……可老辈人说,这蛇盘山是活的,是山里的镇山太岁。山里面住着山神老爷,咱们这么一炸,怕是……要惊扰了它老人家。”
“山神老爷?”周野失笑地摇了摇头,他听过太多类似的传说了。每个要被开发的深山老林里,似乎都住着一位脾气不好的“山神”。“梁伯,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山神。要真有,那也是得给经济发展让路的。您老早点歇着吧,明天早上动静大,记得待在屋里别出来。”
说完,他拍了拍梁伯的肩膀,转身朝自己的板房走去。他没有看到,身后梁伯的眼神,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夜,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罩住了整个山谷。工地的喧嚣彻底沉寂下来,只剩下几声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山风刮过树林的呜咽。
周野的活动板房里,灯火通明。桌上摊着蛇盘山的爆破设计图,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和数据符号看得他眼花。他毫无睡意,巨大的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
这次爆破的意义非同寻常。
成功了,他周野在集团内部的地位将再上一个台阶;失败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不仅仅是经济损失,更是人命关天。
他反复推演着每一个细节,从炸药的当量到起爆的顺序,从人员的疏散到警戒的范围。
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
周野灌下最后半杯凉透了的浓茶,强迫自己躺到那张吱嘎作响的单人床上。他需要休息,明天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
窗外,蛇盘山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安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审判。
周野闭上眼睛,在极度的疲惫中,意识渐渐模糊。他不知道,一个将彻底颠覆他二十年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梦境,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意识下坠的感觉异常清晰,仿佛不是睡着,而是跌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周野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不是他熟悉的活动板房,而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他伸手不见五指,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剥夺了所有感官的幽魂。
他想开口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那是一种沉重、缓慢的摩擦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一座巨大的山峦正在地面上艰难地移动。
伴随着摩擦声,那股土腥味中,渐渐多了一丝奇异的麝香气息,古老而蛮荒。
突然,在他正前方的黑暗中,两点幽光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灯,也不是火。那是两只巨大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竖瞳。每一只都像一盏高悬的灯笼,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冰冷的、如同神祇俯瞰蝼蚁般的威严。
周野的灵魂都在战栗。他看不清对方的全貌,只能感觉到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然大物,盘踞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而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威压,如同实质性的山脉,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几乎要魂飞魄散。
他终于“看”清了。
借着那双金色竖瞳散发出的微光,他看到了一片片巴掌大小的、暗金色的菱形鳞片,它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组成了一堵环形的、望不到边际的“肉墙”。墙体在极其缓慢地起伏着,那是……呼吸。
这是一条蛇。一条超出了人类想象极限的巨蟒。
周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生中所见过的、听说过的、想象过的所有关于蛇的形象,在这头巨物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幼稚。
巨蟒没有张嘴,也没有发出任何咆哮。但一个清晰、洪亮、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意念,如同惊雷一般,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炸响:
“再给我三天时间……”
这个意念简单、直接,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野甚至能“听”出其中每一个字的重量。
紧接着,第二个意念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非人类所能理解的……恳求?
“三天后,我自会搬走。”
说完这两个意念,那两盏灯笼般的金色竖瞳,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蕴含的信息复杂到让周野的意识几乎崩溃——有警告,有承诺,还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跨越了千万年时光的古老沧桑。
随后,金瞳缓缓闭合,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深沉。那股山峦般的威压和奇异的腥气也如潮水般退去。
周野的意识瞬间被弹回了现实。
“啊!”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后又猛然松开,疯狂地擂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后背,全是冰冷的汗水,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洒下一片清冷的光斑。桌上的设计图纸、喝了一半的茶杯、烟灰缸里的烟蒂……一切都和他入睡前一模一样。
那是个梦。
周野的理智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压力太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肯定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才会做这种荒诞不经的噩梦。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要嘲笑自己的失态。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管理着几百号人的项目经理,竟然被一个梦吓成这样?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
他无法忘记那双金色的竖瞳,那如同神明般的威压,还有那直接灌入脑海的清晰意念。
“再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后,我自会搬走。”
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现在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奇异的腥气,真实到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双眼睛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踉跄着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望向远处。
在朦胧的月色下,蛇盘山静静地卧在那里,像一条陷入沉睡的巨大蟒蛇。山的轮廓、蜿蜒的形态,在这一刻,竟然与他梦中所见的那堵鳞片组成的“肉墙”诡异地重合了。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他的心里:难道……那不是梦?
周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想把这个疯狂的念头甩出去。
他是周野,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只相信科学和数据的工程师。他的世界里,只有混凝土强度、炸药当量和地质勘探报告,绝没有“山神”和“托梦”的位置。
他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着手点燃了一根。尼古丁的辛辣涌入肺里,让他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清冷的月光下袅袅升起。
“妈的,疯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那个梦,还是在骂此刻心神不宁的自己。
他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三点半。距离预定的爆破时间,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后,四吨半的炸药将在蛇盘山体内同时引爆,产生数十万吨的TNT当量,足以将山体炸得四分五裂,任何“山神”或“巨蟒”,都将在瞬间化为齑粉。
理智告诉他,这才是唯一正确的、符合逻辑的选择。
可那双金色的竖瞳,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不带感情却充满力量的意念,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周野将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窗台上,溅起一星火花。
他发现,自己那颗被数据和逻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而从裂缝中渗透出来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犹豫。
黎明来得很快,像一个尽职的刽子手,准时揭开了行刑日的序幕。
工地的广播里开始播放高亢的集合音乐,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工人们陆续走出板房,脸上带着一丝大战前的肃穆和兴奋。老马已经在指挥塔下等着了,手里拿着最终的起爆流程确认单,只等周野签字。
但周野没出现。
老马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周野,搞什么呢?七点了,就等你签字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周野沙哑得几乎变了调的声音:“老马,到我房间来一下。”
老马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走到周野的板房,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他连退两步。
小小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周野就坐在床边,脚下的地板上,扔满了烟头。
他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憔悴得吓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你这是怎么了?通宵打牌了?”老马关切地问。
周野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老马,爆破……暂停。”
“什么?!”
老马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暂停?周野你疯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领导、记者都在来的路上了!你跟我说暂停?”
“我没疯。”周野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步,“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们必须再做一次全面的安全排查。”
“不踏实?”
老马气得笑了起来,“周经理,你什么时候也信这套了?哪里不踏实?你给我指出来!三百二十个孔,四吨半的药,所有的线路、设备、警戒范围,我们俩带着人反复检查了不下五遍!数据报告都在这儿,完美无缺!你现在跟我说不踏实?”
周野当然指不出来。他总不能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山神来求情了吧?说出去,老马会当场打120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这是命令。”周野的声音冷硬下来,他只能动用自己的职权,“我是项目经理,现场我说了算。我宣布,爆破暂停一天,所有技术人员,立刻对所有设备和爆破点进行一次最高规格的复查。”
老马被周野这不讲道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周野!你不能这么干!这不是儿戏!延误一天,光是罚金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你怎么跟集团交代?你拿什么理由交代?”
“理由我来找,责任我来扛!”周野吼了回去,胸中的烦躁和焦虑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执行命令!”
两人就这么在烟雾弥漫的房间里对峙着,一个固执,一个强硬。
最终,老马看着周野那近乎疯狂的眼神,败下阵来。他知道周野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好,你是经理,你说了算。”老马失望地摇着头,将手里的确认单狠狠摔在桌上,“我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个什么花来!出了事,你别想让我跟你一起背锅!”
说完,他摔门而出。
晨会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当周野宣布爆破暂停,进行安全复查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周野强硬地分派了任务。工人们虽然不解,但只能服从命令。
消息很快传到了集团总部。
不到半小时,李总监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音不再油滑,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怒火。
“周野!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吗?市领导的车队已经到半路了,你让我怎么跟人解释?说我们的项目经理睡糊涂了?”
周野捏着电话,手心全是汗。“李总监,现场发现了一些……潜在的安全隐患,我必须……”
“狗屁的隐患!”
李总监直接打断了他,“马向东已经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他说你没有任何理由,纯粹是凭感觉在胡闹!周野,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恢复爆破!否则,我现在就签发文件,撤你的职!”
“给我一天。”周野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就一天。如果明天早上八点前,我找不出实质性的问题,我主动辞职,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电话那头沉默了。李总监似乎也在权衡利弊。临阵换帅,同样是巨大的风险。
“好,一天!”李总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野,这是你自己说的。明天早上八点,要么我听到爆炸声,要么我看到你的辞职报告!”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着里面的忙音,周野感到一阵脱力,几乎站立不稳。
他赌上了一切。赌上自己的前途、声誉,去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他疯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就在这种极度压抑和煎熬的气氛中度过。
周野亲自带着人,把每一个钻孔,每一条线路,甚至每一颗螺丝都重新检查了一遍。然而,结果是……一切正常。
完美的爆破方案,没有任何瑕疵。
傍晚收工时,老马走到他身边,脸上没有嘲讽,只有深深的失望。
“周野,我们搭档这么多年,我一直很佩服你。但今天,我真的看不懂你了。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你把所有人都搭了进去。值得吗?”
周野无法回答。他看着暮色中沉默的蛇盘山,心中的信念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动摇。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自己成了全工地的笑柄?
第2天, 压力如同实质。工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和同情。集团总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催问调查结果。周野只能用“正在排查”来搪塞。
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工地上乱转,希望能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任何能证明他决定正确的东西都行。哪怕是一块松动的石头,一条有裂缝的电缆。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下午,近乎绝望的周野,鬼使神差地找到了正在老樟树下打盹的梁伯。
他没提那个梦,那太离奇了。他只是装作不经意地问:“梁伯,你昨天说,这蛇盘山里有‘龙洞’?是什么样的?”
梁伯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来了精神。“是啊,老辈人传下来的。说这蛇盘山整个都是中空的,里面四通八达,跟个迷宫一样,最深的地方能通到地底的河。我们叫它‘龙洞’,说是山神的家。”
“那……有入口吗?”周野的心跳莫名地加速了。
“有倒是有,不过都荒废了。”
梁伯站起身,指着蛇盘山半山腰一处不起眼的、被茂密的藤蔓和乱石遮蔽的地方,“喏,看到没?那里原来有个洞,我小时候掏鸟窝还进去过,黑漆漆的,往里走几步就感觉冷得慌,大人们不让进,说是进去就出不来了。几十年没人去过,估计早堵死了。”
周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所谓的洞口极其隐蔽,如果不是特意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第三天,最后通牒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老马就带着人重启了爆破的全部准备工作。
起爆器被重新连接,警戒线再次拉起。整个工地弥漫着一种决绝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了。
早上七点半,距离最后的爆破时间还剩三十分钟。
周野站在指挥塔上,手里捏着对讲机,手心全是汗。
他一夜未眠,大脑因为缺氧而嗡嗡作响。他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如同死神的脚步,逼近终点。
放弃吧。他对自己说。承认自己错了,按下起爆器,保住工作,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为了一个梦,不值得。
可那双金色的竖瞳,那句“再给我三天时间”的意念,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三天,不多不少,正好是今天。
“周野,时间到了。”对讲机里传来老马的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周野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
“老马,”他的声音沙哑但异常清晰,“信我最后一次。给我一个半小时。我带几个人去梁伯说的那个山洞看看。一个半小时后,如果我没回来,或者回来了但什么都没发现,你不用等我命令,直接起爆。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扛!”
对讲机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老马大概也被周野这最后的疯狂给镇住了。
过了足足半分钟,才传来老马咬着牙根的声音:“……好!一个半小时!九点整,你要是没个说法,我就亲手按下按钮!”
“谢谢。”周野说完,扔下对讲机,从指挥塔上一跃而下。
他冲到下面,对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年轻工人吼道:“小张,小赵!带上最亮的探照灯,安全绳,跟我走!快!”然后他又冲到梁伯面前,“梁伯,麻烦您带个路!”
一行四人,在全工地几百号人惊愕的目光中,如同一支发动自杀式冲锋的小队,冲向了蛇盘山半山腰那个被遗忘的洞口。
洞口比想象中更难进入,被厚厚的藤蔓和滑腻的青苔覆盖。他们用工兵铲清理了半天,才勉强开辟出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从洞里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浓重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周野的心脏狂跳起来。这股味道……和他梦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周经理,这味儿不对劲啊,跟死老鼠烂了十年一样。”年轻工人小张捏着鼻子说。
“少废话,跟紧了!”周野第一个钻了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光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
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头顶不时有水珠滴落,发出“嘀嗒”的声响,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
洞穴比外面看起来要深邃得多,一条狭窄的裂缝,几乎是垂直地向下延伸,仿佛要通往地心。他们借助安全绳,一步一步地向下滑。越往下,那股奇异的腥气就越浓重,空气也越发冰冷。
梁伯的脸色有些发白,紧紧地跟在周野身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大约下降了四五十米,相当于十几层楼的高度,脚下终于踩到了平地。这里是一个稍微开阔一些的平台。
“周……周经理,还要往下吗?我感觉……心里发毛。”小赵的声音带着颤音。
周野没有回答,他用自己的大功率探照灯,照向平台对面的黑暗深处。
光柱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亘古的黑暗。
当那束刺目的白光投向洞穴深处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野身后的两个年轻工人和梁伯,同时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周野的瞳孔,也在一刹那缩成了针尖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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