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大人,这糖……可是新郎官家里送来的?”
那瞎眼的算命先生捻起一颗喜糖,声音沙哑得像秋天的破风箱。
县令卫景山勒住马,满面春风:“正是,楚家从江南带来的‘合欢糖’。”
算命先生把糖放进嘴里,脸上的褶子忽然拧成一团,猛地抬起头,那只灰白的独眼死死“盯”住县令...
晚唐的石屏县,像是被一桶朱砂给泼了。
从县衙门口到城东的牌楼,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上了红灯笼。
风一吹,那成百上千的灯笼像一串串熟透的山里红,摇摇晃晃,把青石板的路面都映得暖烘烘的。
鞭炮的硫磺味儿钻进鼻子里,呛人,又让人觉得踏实。
满街的红,红灯笼,红绸子,连卖炊饼的老汉脸上都泛着一层油腻的红光。
石屏县令卫景山,今天要嫁女儿。
这是天大的喜事。
茶馆里的闲人们磕着瓜子,唾沫横飞地议论着这桩婚事。
“听说了没?新郎官是江南来的,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那钱,能把咱们整个石屏县买下来!”一个干瘦的汉子说得眼睛放光。
“何止是有钱!”
旁边一个胖子接上话,“我可听说了,那楚公子,叫楚玄玉,长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潘安宋玉都比不上。对咱们县令千金,那叫一个体贴,一个百依百顺。”
“可不是嘛,这叫天作之合。咱们县令大人清正廉明,老天爷都看在眼里,才给他女儿配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议论声像煮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在这热气里,准新郎楚玄玉的形象被描摹得完美无瑕,成了一个挑不出半点错处的金龟婿。
县衙的书房里,卫景山也在笑。
他年近五十,两鬓已经染了霜,可今天这脸上的笑意,比窗外头的阳光还要灿烂。
他手里捏着一张长长的礼单,上面是给女儿卫云湘准备的嫁妆,从田产铺面到金银首饰,密密麻麻,几乎是他半生的积蓄。
他不觉得心疼,只觉得骄傲。
中年得女,他把卫云湘当成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如今女儿觅得良婿,他这当爹的,心里头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剩下的,全是舍不得。
“爹。”
一个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卫景山一抬头,看见女儿卫云湘穿着一身还没上身的嫁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脸颊绯红,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云湘,怎么穿上这个了,仔细弄脏了。”卫景山放下礼单,语气里满是宠溺。
“女儿就是想先穿给爹爹看。”
卫云湘走进来,在父亲面前转了个圈,大红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她脸上带着娇羞,眼睛里却闪着藏不住的光。
“爹,女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卫景山看着女儿,问道:“就那么喜欢那个楚玄玉?”
卫云湘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嗯……去年上元灯节,女儿去看花灯,不小心跟丫鬟走散了。人山人海的,女儿差点被挤倒,是他……是他扶住了女儿。”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满了星子。
“女儿当时就觉得,那人影就那么撞进心里了。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来咱们县里做生意的楚公子。他说,他也是第一眼看见我,就再也忘不掉了。爹,您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卫景山听着女儿讲述这“一见钟情”的偶遇,心里头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之前,他不是没有过疑虑。这楚玄玉家世太好,人也太完美,又是外地人,根底不熟。
可他派人去江南打听过,回信都说确有其人,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商“楚氏”的少东家,家风也好。
再加上楚玄玉对他女儿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好,各种珍奇玩意儿流水似的送进县衙,对自己这个未来岳丈也是恭敬有加。
如今看着女儿这副幸福得快要溢出来的模样,他想,许是自己为官多年,心思太重,把什么事都想得复杂了。
罢了,女儿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着拍拍女儿的手:“是,是缘分。我们云湘这么好,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窗外,喜乐声越来越近,吉时快到了。
“吉时到——!起轿——!”
随着礼官一声悠长的吆喝,县衙门口的鞭炮炸开了锅。
迎亲的队伍像一条红色的长龙,浩浩荡荡地从县衙出发,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迎宾楼”去。
卫景山换了一身崭新的官袍,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满面红光,腰杆挺得笔直。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时地向路边拱手作揖的百姓点头致意。
“大家都沾沾喜气,沾沾喜气!”
他心情好到极点,让家丁端着几个大托盘,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喜糖和一串串的喜钱,见人就撒。
街上的孩子跟在队伍后面,欢呼着,抢拾着,那热闹劲儿,比过年还像过年。
队伍吹吹打打,一路向东。
穿过最繁华的南大街,拐进一个巷口,喧闹声小了一些。
这里是城东,住户稀疏些,街角有个破败的土地庙,庙墙都塌了半边,香火早断了。
庙门口的石阶上,蜷着一个老头。
老头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灰扑扑的,打满了补丁,散发着一股子酸馊味。
他头发乱得像一窝干草,脸上沟壑纵横,一只眼睛瞎了,眼皮耷拉着,另一只也浑浊不堪,灰白一片。
这是城里有名的疯乞丐,叫独眼陈。
平日里,他就缩在这庙门口,或是东游西逛,嘴里念叨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县里人都知道他,觉得他可怜,却也无害,偶尔有心善的,会给他个馒头,或是几个铜板。
迎亲队伍的唢呐声把他从打盹中惊醒了。
他抬起头,那只灰白的眼睛茫然地“望”着队伍过来的方向。
卫景山骑马经过,一眼就瞥见了他。
看到这个可怜的瞎眼老头,卫景山心头动了一丝恻隐。但更多的,是想把自己这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喜气,分给这世上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最阴暗的角落。
他从旁边家丁的托盘里,随手抓了一大把喜糖。
“拿着!”
卫景山手腕一扬,那一把花花绿绿的喜糖便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进了独眼陈的怀里。
“老先生,本官嫁女,沾沾喜气!”卫景山朗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施舍和满足。
独眼陈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眨了眨。他伸出那双黑得像鸡爪子的手,在怀里摸索着,捡起一颗用红纸包着的糖。
他慢吞吞地剥开糖纸,糖纸有些黏,粘在他粗糙的手指上。他把那颗晶莹剔പ്പെട്ട的糖块放进嘴里。
起初,他只是习惯性地咂了咂嘴,像品尝一个难得的馒头。
可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那张满是风霜的干瘪脸上,眉头死死地锁在了一起。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嘴巴半张着,仿佛尝到的不是甜味,而是什么穿肠烂肚的毒药。
他那只瞎眼下的肌肉在抽搐。
他没有把糖吐出来,而是用舌头,极为仔细地在口腔里搅动着,分辨着,品味着。
他的脸色,先是从茫然变得疑惑,然后从疑惑变得惊骇,最后,竟是一片死人般的惨白。那张嘴唇开始哆嗦,像是冷得打摆子。
卫景山本来已经策马走出了几步,准备接受下一波百姓的道贺。他无意间一回头,正好看见了独眼陈这副活见鬼似的表情。
卫景山心里有些不快。
大喜的日子,这疯老头摆出这么一副晦气的嘴脸给谁看?
他勒住马,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皱着眉,沉声问道:“怎么,老先生,是本官的喜糖味道不对吗?”
独眼陈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抬起头,那只灰白色的独眼,像是竭力想要穿透眼前的迷雾,看清卫景山的脸。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一句沙哑的话。
“大人……这糖,可是新郎官家里送来的?”
卫景山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点点头,有些不耐烦地答道:“正是,这是楚家专门从江南带来的特产‘合欢糖’,据说是用百花蜜制成,珍贵得很。怎么了?”
独眼陈没有理会“珍贵得很”这几个字。他身子微微前倾,那张惨白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吓人。他又追问了一句,声音更低,更急了。
“敢问大人,令媛最近……是不是时常精神困倦,总想睡觉?”
卫景山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想起最近这半个月,女儿确实有些嗜睡。
好几次他去女儿房里,都看见她歪在榻上睡着了。
丫鬟们说,小姐是准备婚事,累着了。他自己也只当是待嫁女儿家的娇羞与疲惫,并未放在心上。
独眼陈见他没说话,又急促地补了一句:“她是不是……虽然嗜睡,但面色却格外红润,容光焕发,比平时还要好看?”
卫景山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女儿最近气色好得出奇,皮肤白里透红,像是有光泽从底下透出来。
府里的女眷们都羡慕,说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是新嫁娘才有的好气色。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甚至还是好事的事情,竟然会被一个疯乞丐,一语道破。
卫景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盯着独眼陈,原本的轻视和不耐烦,已经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疑。
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可迎亲的队伍还停在街上,周围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在看。他不能,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里,被一个疯子的几句胡话给搅了局。
“老爷,时辰不早了,迎宾楼那边还等着呢!”队伍后面的管家见卫景山停在原地,策马上前,小声催促道。
唢呐声也停了,周围变得有些安静,只有风吹过灯笼的轻微声响。
卫景山心头一阵烦躁。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个脸色惨白的独眼陈,一股怒气涌了上来。不管这疯子是真疯还是假疯,今天都不该来触这个霉头。
他把马鞭一指独眼陈,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光天化日,在本官面前妖言惑众,仔细你的皮肉!”
说完,他不再看独眼陈一眼,猛地一抖缰绳,准备策马离开。他只想赶紧把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甩在身后,继续他女儿风风光光的婚事。
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响声,就要抬起。
一道黑影闪电般地从地上窜了起来。
那动作,快得根本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瞎眼老人,倒像是一只潜伏已久的豹子。
卫景山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扣住了他。他大吃一惊,低头一看,抓住他的,正是独眼陈那只枯瘦如柴、青筋暴起的手。
那力气,大得像是铁钳。
“大胆!”
“放肆!”
身边的护卫们反应过来,立刻拔出腰刀,刀锋的寒光映在卫景山的脸上。
独眼陈却对周围的刀剑视而不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拉到卫景山的马前,将嘴凑到卫景山的耳边。
他用一种压抑着极致恐惧、嘶哑到几乎不成声调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大人,令媛此嫁,恐非吉兆!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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