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客厅里那台松下牌录像机“咔哒”一声，吐出了磁带，银幕暗下，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声音。
老式挂钟的每一次“滴答”都清晰可闻。
他站起身，喉咙发干，准备告辞。
她却没动，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轻声说：“太晚了，巷口那最后一班公交车……应该已经没了。”
他愣在原地，手心渗出细汗。
她抬起头，在窗外透进来的昏暗路灯光里，眼睛亮得惊人：“要不……你今晚就别走了？”
01
1995年的夏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知了躲在马路两旁法国梧桐浓密的枝叶里，不知疲倦地嘶鸣，那声音像是要把整个季节的暑气都掀翻过来。
李昂骑着家里那辆老旧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架因为颠簸，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他的后背，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不适。
自行车穿行在小城的主街上，街道两旁的店铺正用大功率的音响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混杂着小贩的叫卖声和汽车的鸣笛声，构成了一幅喧闹而鲜活的市井画卷。
李昂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的左手时不时伸进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一个坚硬的方形物体。
那是一个用透明塑料壳包裹着的磁带。
磁带的封面是水墨画风格的背景，上面印着四个娟秀的宋体字——淡淡幽情。
这是邓丽君的专辑，是他用辛苦攒了三个月的早饭钱，从市中心唯一那家“新时代音像店”里淘换来的宝贝。
为了买下这盘正版磁带，他连续吃了三个月的馒头和咸菜，每次路过学校门口的包子铺，那股肉香都像钩子一样考验着他的意志力。
一周前，音乐课上老师偶然提到了邓丽君是如何将古诗词与现代流行音乐结合的，当时坐在他前排的苏晓，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扎着清爽马尾辫的女孩，回头轻声问同桌：“你听过《淡淡幽情》吗？据说特别好听。”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准确无误地投进了李昂的心湖。
他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鼓起勇气，终于决定把这盘自己珍藏的磁带送给她。
自行车拐进了一条与主街的喧嚣截然不同的巷子，这里是市纺织厂的家属院。
两旁的楼房是前几年刚盖好的，红砖外墙，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朴素和整洁。
苏晓家就住在最里面的二单元三楼。
李昂将自行车停在单元楼下的车棚里，费力地给后轮上了一把沉重的马蹄锁，并且反复检查了两遍才放心。
他站在楼下，抬头仰望着三楼那个装着白色塑钢窗框的窗户，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尘土和青草味的空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兔子。
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用力地拽了拽被汗水浸湿而贴在身上的衬衫，试图让它看起来平整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才迈开有些发软的步子，走进了昏暗的楼道。
楼道里回荡着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每上一级台阶，他的心跳就似乎更快一拍。
终于，他站在了那扇漆着墨绿色油漆的防盗门前。
门上贴着一张已经有些褪色的“福”字。
他抬起手，食指弯曲，却在距离门板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门里隐约传来的电视机声音，是某个电视剧的对白。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上门，会不会太唐突，她会不会拒绝这份礼物。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苏晓站在门内，让她所有的思绪瞬间凝固。
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棉布连衣裙，裙摆上有细小的碎花图案。
头发没有像在学校时那样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脸颊旁，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份居家的柔和。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皮的苹果和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显然对他的突然到访感到有些惊讶。
“李昂？”她眨了眨眼睛，确认是自己没有看错，“你怎么来了？”
李昂的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像被开水烫过一样。
他紧张地从口袋里掏出那盘磁带，双手递了过去，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听说你喜欢邓丽君，这盘……送给你。”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递出磁带的手也在微微抖动。
苏晓先是愣住了，她看着李昂手心里那盘崭新的磁带，又看了看他通红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敢相信。
她没有立刻接，而是轻声问：“送给我？这可是正版的，很贵的。”
“没……没事，我听过了，放着也是放着。”李昂找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借口。
苏晓看着他真诚又紧张的样子，终于不再推辞，她放下手里的苹果和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盘磁带。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心，那柔软微凉的触感让李昂像触电般迅速缩回了手。
“谢谢你，李昂，”苏晓把磁带捧在手心，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灿烂，“我很喜欢，真的。”
她侧过身子，将通往客厅的道路让了出来：“快进来吧，外面这么热，看你一头汗。”
李昂拘谨地“嗯”了一声，低着头，从她身边挤了进去。
一股淡淡的、像是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混合着清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裹挟在他身上的那股夏日的燥热。
他换上了一双明显偏大的男士拖鞋，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
苏晓家的客厅，比他家那个用木板隔出来的所谓“厅”要大上好几倍，也亮堂得多。
地上铺着光滑的水磨石地砖，被擦得一尘不染，甚至能映出天花板上吊灯的影子。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客厅正中央那个红棕色的木质组合柜。
柜子的正中间，一台崭新的松下牌录像机和一台二十一寸的彩电并排摆放着，黑色的机身在当时看来，充满了科技感和神秘感。
这两样东西，在1995年的这个内陆小城里，绝对是普通工薪家庭难以企及的奢侈品。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水。”苏晓将那盘磁带像宝贝一样放在了电视柜上最显眼的位置，然后转身走进了厨房。
李昂小心翼翼地在沙发的边缘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身体绷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苏晓端着一杯泡着柠檬片的凉白开出来，递给他。
02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李昂喝了一口水，为了打破尴尬，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嗯，”苏晓点点头，坐到他对面，“我爸妈去邻市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了，说明天才能回来。”
“父母不在家。”
这五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李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那……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了。”他觉得礼物已经送到，任务已经完成，自己应该立刻告辞。
他刚站起身，苏晓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等一下。”
李昂的脚步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停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只见苏晓指了指那台在当时看来无比威风的录像机，眼睛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为了感谢你送我磁带，我请你看录像吧。我爸昨天刚从录像厅租回来一盘带子，是周润发的《纵横四海》，我一个人看有点害怕里面的枪战镜头，没什么意思。”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李昂的反应，然后用一种带着商量和邀请的语气说：“留下来陪我一起看吧？”
这个邀请，对李昂来说，带着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魔力。
周润发，那个年代所有少男少女心中的偶像，那个在画报和银幕上无所不能、潇洒不羁的神。
还有那部传说中集浪漫、枪战、盗宝于一体的经典港片。
更重要的，这是苏晓的邀请，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下午。
李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雀跃，清晰地回答道：“好啊。”
苏晓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她走到电视柜前，熟练地按下录像机的开仓键，一个长方形的槽口“嗒”的一声弹了出来。
她从电视机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盘录像带，那带子的塑料外壳已经有些磨损，上面贴着一张手写的标签，用繁体字写着“纵横四海”四个大字。
她将录像带稳稳地塞了进去，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录像机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和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后，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红色的“嘉禾”片头标志。
李昂重新坐回沙发上，这一次，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只坐一个边，而是往里挪了挪，但依旧和苏晓保持着一个礼貌而安全的距离。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足以再轻松坐下另一个人的空隙。
电影开始了。
开场就是浪漫之都巴黎的街景，塞纳河、埃菲尔铁塔、古老的建筑……伴随着悠扬的音乐，一下子就把人带入到了那个充满异国风情的世界里。
周润发、张国荣、钟楚红，三位风华绝代的巨星的出场，更是瞬间就抓住了李昂所有的注意力。
他看得入了神，原本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身体，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苏晓似乎也完全沉浸在了电影的情节里，她双手抱着一个抱枕，靠在沙发的另一头，偶尔会因为某个搞笑的桥段，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清脆的轻笑。
看到一半，电影里的情节进入到一个舒缓的阶段。
苏晓忽然站起身，对李昂说：“你等一下，我去拿喝的。”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两瓶玻璃瓶装的橘子味汽水，和一盘用玻璃碗装着的、刚洗过的紫红色葡萄。
葡萄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她将托盘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把其中一瓶汽水和那一碗葡萄往李昂的方向推了推，轻声说：“喝点水吧，解解渴。”
“谢谢。”李昂拿起那瓶冰镇过的汽水，瓶身外面凝结的水珠让他燥热的手心感到一阵极致的舒适。
他费力地用手拧开瓶盖，“嗤”的一声，一股酸甜的橘子香气伴随着白色的气泡冒了出来。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那股带着刺激性气泡的甜意，顺着喉咙一路滑下，瞬间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暑气。
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苏晓。
她已经盘腿坐在了沙发上，姿态很是随意放松。
她一手拿着汽水瓶，另一只手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一边看电影，一边小口地吃着，像一只慵懒而优雅的猫。
电影里，情节发展到了那场著名的轮椅舞会。
钟楚红饰演的红豆穿着一袭华美的晚礼服，坐在轮椅上，被周润发和张国荣推着，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翩翩起舞。
那一幕，美得如梦似幻，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伤感。
李昂注意到，苏晓的眼角，似乎也因为这一幕而变得有些湿润。
也许是冰镇汽水和甜葡萄的作用，又或许是电影的氛围实在太有感染力，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拉近了。
起初，是苏晓为了拿一颗滚到茶几边缘的葡萄，身体不得不向李昂这边大幅度倾斜。
她那柔顺的长发，不经意间扫过了他的胳膊，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酥痒感。
李昂的心猛地一跳，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转回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后来，当电影里出现紧张刺激的枪战或者惊险的飞车追逐场面时，苏晓会下意识地往沙发的中间缩一缩，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
就这样，在一次次的“无意识”靠近中，他们从沙发的两端，挪到了中间。
到最后，他们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并排坐着。
李昂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胳膊上传来的温热体温。
每次两人因为剧情的起伏而不小心碰到一起时，那短暂的触碰，都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迅速传遍李昂的全身，让他的心跳漏掉半拍。
他能更清晰地闻到苏晓头发上飘来的那股淡淡的、像是茉莉花香的洗发水味道，那味道比汽水的甜味更让他心醉。
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开始分散。
03
电影里的枪林弹雨和爱恨情仇，似乎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身边的这个女孩身上。
他甚至不敢轻易转头去看她，生怕自己的目光会暴露内心的秘密。
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描摹她被电视屏幕上变幻的光影所映照的侧脸轮廓。
她的睫毛很长，在光影中忽闪忽闪，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每一次眨动，都扇动在他的心尖上。
窗外的天色，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暗沉了下去。
最后一抹橘红色的晚霞，也依依不舍地沉入了西边的地平线，被深邃的藏蓝色夜幕所彻底吞没。
家属院里，开始此起彼伏地传来各家主妇用方言呼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开来邻居们炒菜时散发出的、混杂着油烟和各种菜肴的复杂香气。
这些充满着浓郁生活气息的声音和气味，让这个被电影声效所包裹的、安静的客厅，愈发显得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孤岛。
电影终于在激昂的配乐中迎来了结尾。
周润发饰演的阿海坐在轮椅上，在法国乡间的阳光庄园里，和一群可爱的孩子们开心地笑着，那笑容灿烂而满足。
经典的片尾曲《风继续吹》响了起来，屏幕上开始滚动密密麻麻的演职人员名单。
李昂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他明白，这场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美好梦境，即将醒来。
“咔哒”一声轻响。
录像机里的磁带转到了尽头，触发了自动停止的机关。
房间里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这寂静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揪住了李昂的心，让他刚才还因为电影结局而感到温暖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将一小块昏黄的光斑投射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显得格外冷清。
挂在墙上的老式石英钟，依旧在尽职尽责地走着。
它那细长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走动声，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鼓点一样，一下一下，不偏不倚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电影……看完了。”李昂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试图用声音来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沉默。
“嗯，看完了。”苏晓的声音也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若失。
必须得走了。
这个念头，像警报一样，清晰而急促地浮现在李昂的脑海里。
再不走，就真的太晚了，晚到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撑着柔软的沙发垫，准备站起来，结束这一切。
李昂的屁股刚刚离开沙发垫，就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僵硬和不自然。
他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时一样镇定自若：“不早了，我……我该回去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发现苏晓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客气地起身送他到门口。
她还保持着看电影时的姿势，双手紧紧地抱着那个方格图案的抱枕，头微微低着，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让人完全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她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抠着抱枕上一个已经磨损的边角，那动作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客厅墙上那面老式挂钟，在此刻不合时宜地“铛、铛、铛”地敲响了。
一共九下。
这九声沉重而缓慢的钟响，穿透了寂静的空气，每一声都像一把无形的小锤子，不偏不倚地砸在李昂的心尖上，让他一阵心慌。
他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被定住了。
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就在几步之外，可那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在此时却突然变得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般漫长和艰难。
他想，或许她只是看电影看得太投入，有些累了。
又或许，她也和自己一样，正在为如何得体地结束这个美好的下午而感到一丝尴尬。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生，应该更主动一些，来打破这个僵局。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朝门口的方向迈开了一步。
脚下的拖鞋踩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就在他准备迈出第二步，彻底结束这一切的时候，苏晓忽然抬起了头。
在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昏暗路灯光里，她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像两汪被月光照亮的深潭，里面映着窗外那点微弱的光，也映着他此刻有些不知所措的倒影。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直接，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和内心的不安。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每一个字都像被放大了数倍，准确无误地送进了李昂的耳朵里。
“太晚了。”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停顿了一下。
她的视线从他有些慌乱的脸上移开，飘向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仿佛在自言自语。
“最后一班从巷口经过的13路公交车，是晚上八点半收班……现在已经九点了，肯定早就没了。”
“我家这里又偏，在城北，你家在城南，骑自行车回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吧？晚上路上有些地方没有路灯，也不安全。”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客观地陈述着一个又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
但李昂的心，却随着她的每一句话，一点一点地悬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他心里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来的时候是白天，阳光灿烂，又因为心里怀着一丝期待和兴奋，所以并不觉得路途遥远。
可现在，要让他一个人骑着车，穿过那些没有路灯的、黑漆漆的小巷子，再横穿大半个已经沉睡的城市……他确实感到了一丝胆怯。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合适的应对方案，比如找个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让他们不要担心。
04
苏晓又把目光转回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李昂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混杂着犹豫、紧张、期待，还有一种像是豁出去了的、孤注一掷的复杂情绪。
她似乎在胸腔里积攒了很久的勇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用一种既缓慢又无比清晰的语速，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要不……你今晚就别走了，在我家借宿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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