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中叶,江湖诗派风起,戴复古以一身傲骨、半生漂泊,成为其中翘楚。
他浸淫晚唐诗的清婉意境,又吸纳江西诗派的炼字功力,笔下文字总能于寻常景致中见深致。
不恋功名、浪迹江湖的他,见惯了山河辽阔,也藏了满身风尘。
某年夏秋之交的傍晚,江村边缘的一抹暮色,成了他情感的出口。
残阳西斜,江风送凉,极目远眺处,是水天相接的苍茫,是村落炊烟的静谧。
这寻常的江村晚景,撞入这位江湖诗人的眼底,化作心底翻涌的情愫,创作了这首《江村晚眺》。
《江村晚眺》
戴复古〔宋代〕
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
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
这首诗的大意是:
江边上空的夕阳笼罩江边沙滩。潮水退了,渔船倾斜着靠在岸边。
一对白色水鸟停在江水旁。闻得有人来,就警觉地飞入芦苇丛中。
全诗语言凝练质朴,没有晦涩难懂的词句,却字字精准,意境深远。一幅江村暮色图,既有开阔的全景,又有细腻的近景;既有静态的勾勒,又有动态的捕捉,层次丰富,耐人寻味。
开篇两句便铺展出水墨画般的开阔意境。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江边平坦的沙滩上,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潮水已然退去,原本在水中航行的渔船失去了依托,便“阁岸斜”地停靠在岸边。
一个“阁”字用得极为精妙,同“搁”,精准描绘出渔船因潮退而搁浅的状态,没有丝毫刻意雕琢的痕迹,却让画面瞬间灵动起来。
落日、平沙、退潮、渔船,四幅景致串联在一起,勾勒出江村傍晚的宁静轮廓,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自然与烟火的交融,让人瞬间卸下浮躁。
如果说前两句是静态的全景勾勒,那么后两句“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便为这幅静态画面注入了动态生机。
诗人将目光聚焦到近景,一对洁白的水鸟正静静伫立在水边,仿佛也在欣赏这傍晚的江村景致。可就在这时,它们察觉到了来人的踪迹,骤然惊起,振翅飞入旁边的芦花荡中。
“立”与“惊起”“入”三个动词的切换,让画面从静谧转为灵动,白鸟的警觉与芦花的轻盈相互映衬,更显江村的清幽。
那飞入芦花的白鸟,似是融入了自然,又似是藏起了踪迹,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整首诗看似全在写景,实则景中藏情。戴复古一生漂泊江湖,看遍了世间风雨,而这首诗里的江村暮色,正是他内心向往的宁静港湾。
落日余晖的温暖、渔船搁浅的安然、白鸟戏水的自在,都是他漂泊生涯中难得的慰藉。
诗中的每一处景致,都寄托着他对悠然自在生活的向往,也藏着他对江湖漂泊的淡淡怅惘。
没有直抒胸臆的感慨,却将情感藏在景致的缝隙里,这正是戴复古诗歌的精妙之处——以景衬情,情景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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