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来源:《宋史》《建炎以来朝野杂记》《齐东野语》《鹤林玉露》《四朝闻见录》《续编两朝纲目备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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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禧三年十一月初三(公元1207年11月24日),南宋都城临安城外的玉津园内,一场秘密处决正在进行。

被押解至此的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人物,位极人臣,班列于宰相之上,执掌南宋军政大权长达十三年。就在前一天晚上,他还在府中为夫人庆生,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浑然不觉。

铁鞭挥下,鲜血飞溅。这位五十五岁的老人倒在了初冬的寒风中,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三个月后,他的头颅被割下,装入匣中,由南宋使臣恭恭敬敬地送往金国大营。那颗头颅,是南宋朝廷乞求和平的筹码。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这颗头颅抵达金国边境时,金国君臣的反应却出人意料。他们不仅没有羞辱这颗敌国权臣的头颅,反而以礼厚葬,赐予谥号,将其安葬在先祖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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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十二年(公元1152年)十月初八,韩侂胄出生于一个显赫的家族。

提起相州韩氏,在两宋时期那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韩侂胄的曾祖父韩琦,是北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元老,与范仲淹齐名,世称"韩范"。

韩琦历任枢密使、宰相,封魏国公,死后追赠尚书令,配享英宗庙庭,是北宋中期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家之一。

韩琦当年在相州老家修建了一座宅邸,取名"昼锦堂"。这个名字出自《史记·项羽本纪》中的典故:"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韩琦反其意而用之,意思是自己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韩家的荣耀。这座昼锦堂后来成为相州韩氏的标志,至今遗址尚存于河南安阳。

韩侂胄的祖父韩嘉彦,娶了宋神宗的第三女唐国长公主,是正儿八经的驸马都尉。

韩侂胄的父亲韩诚,官至宝宁军承宣使,娶的是宋高宗皇后吴氏的亲妹妹。也就是说,韩侂胄的母亲是皇后的妹妹,他从出生起就是皇亲国戚。

靖康之变后,北宋灭亡,金兵南下,中原板荡。韩家和无数北方士族一样,跟随宋室南渡,最终在临安扎下了根。虽然离开了故土,但韩家的底蕴还在,和皇室的姻亲关系也还在。

韩侂胄长大后,凭借父亲的恩荫进入仕途。所谓恩荫,是宋朝的一种制度,高级官员的子弟可以不经科举考试,直接获得官职。

这种制度为世家子弟提供了便利,但也意味着这些人往往被视为"靠关系上位",在士大夫圈子里不太受待见。

韩侂胄入仕后,先后担任閤门祗候、宣赞舍人、带御器械等职务。

这些官职听起来名头不小,实际上都是皇宫里的礼仪性职位,负责传达诏令、接待宾客、掌管仪仗之类的事务。说白了,就是皇家的高级服务人员,能经常见到皇帝,但手中没有实权。

淳熙末年(约1189年),韩侂胄升任汝州防御使、知閤门事。这个职位稍微重要一些,但仍然是礼仪性官职,主要负责朝廷典礼和外交接待。

此时的韩侂胄已经三十七八岁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将近二十年,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角色。

按照正常的轨迹,韩侂胄大概会在这些边缘性的职位上继续熬下去,熬到退休,熬到老死,然后作为韩琦的一个不起眼的后人,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无人知晓。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绍熙五年(公元1194年)。这一年,南宋朝廷发生了一场惊天政变,彻底改变了韩侂胄的人生轨迹。

要说清楚这场政变,得先交代一下当时的政治背景。

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年),宋孝宗禅位给太子赵惇,自己做了太上皇。赵惇就是宋光宗。光宗继位的时候已经四十二岁了,按理说是个成熟稳重的年纪,应该能把国家治理好。

可偏偏光宗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身体不好,精神上也有些问题;二是极度惧内,对皇后李凤娘言听计从。

李凤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史书上说她"妒悍无礼",不仅在后宫作威作福,还经常干预朝政,连太上皇孝宗都不放在眼里。更过分的是,她不断在光宗面前挑拨父子关系,说孝宗想废掉光宗,另立太子。

光宗本来就精神脆弱,被李凤娘这么一挑拨,渐渐对父亲产生了猜忌。

从绍熙元年开始,光宗就不太愿意去拜见孝宗了,连每月例行的问安都经常找借口推脱。孝宗对此伤心不已,身体也越来越差。

绍熙五年六月,孝宗病逝。按照礼制,光宗作为儿子,必须主持丧礼,服丧守孝。可光宗竟然以自己生病为由,拒绝出席丧礼。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皇帝不给太上皇服丧,这在当时是天大的丑闻,是严重违背纲常伦理的行为。满朝文武群情激愤,纷纷上书要求光宗出来主持丧礼。中书舍人陈傅良甚至当众拉住光宗的衣襟苦苦哀求,结果被李凤娘呵斥驱逐。

光宗始终不肯露面。孝宗的灵柩停在殿堂里,无人主祭,场面极其尴尬。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这种局面如果持续下去,不仅是皇室的丑闻,更可能动摇国本。

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决定采取行动。赵汝愚是宋朝宗室,太宗皇帝的后裔,在朝中素有清望。他认为光宗已经无法继续执政,必须让他退位,另立新君。

最合适的人选是皇子嘉王赵扩。赵扩是光宗的次子,性格温和,品行端正,虽然算不上雄才大略,但至少是个正常人,不会闹出光宗这样的笑话。

问题是,让皇帝退位,这是谋反的大事,必须有足够的法理依据。赵汝愚想到了一个人——太皇太后吴氏。

吴氏是宋高宗的皇后,孝宗的养母,光宗的祖母。她在皇室中辈分最高,威望最隆。如果能得到她的支持,以她的名义发布诏书,让光宗退位,在法理上就说得过去了。

吴太后当时住在慈福宫中,深居简出,一般人根本见不到。赵汝愚需要找一个能够接近吴太后的人,把自己的计划转达上去。

他想到了韩侂胄。

原因很简单:韩侂胄的母亲是吴太后的亲妹妹,韩侂胄是吴太后的亲外甥。有这层血缘关系在,进慈福宫求见的难度会大大降低。

韩侂胄接到这个任务后,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是联络了慈福宫的内侍张宗尹,希望通过张宗尹向吴太后传话。

结果两次求见,都被挡在了宫门外。吴太后显然对这件事心存疑虑,不想轻易表态。

正当韩侂胄在宫门口踌躇不前的时候,偶然遇到了重华宫提举关礼。关礼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主动表示愿意帮忙。他入宫面见吴太后,陈说利害,言辞恳切,终于打动了吴太后。

吴太后同意了赵汝愚的计划。

韩侂胄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回去向赵汝愚汇报。此时天色已晚,赵汝愚当机立断,命令殿帅郭杲连夜率兵包围皇宫,控制住各个要害部位,防止生变。

第二天,也就是绍熙五年七月,吴太后在孝宗灵前宣布垂帘听政。她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发布诏书,宣布光宗退位,由嘉王赵扩继承皇位。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绍熙内禅"。

赵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上了皇帝,是为宋宁宗。他登基的时候才二十七岁,此前从未参与过任何政务,对朝政一无所知。好在有赵汝愚这样的老臣辅佐,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政变成功后,论功行赏。殿帅郭杲因为出兵控制皇宫,立下首功,被加授节度使。赵汝愚更是一步登天,升任右丞相,以独相的身份执掌朝政。

韩侂胄呢?他在整个政变过程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关键作用,按理说功劳不小。他本人也期待着能够借此机会封个节度使什么的,从此跻身高官行列。

结果却大出意料。赵汝愚只给了他一个宜州观察使的职位,比原来的官升了一级,不痛不痒。至于节度使?想都别想。

韩侂胄去找赵汝愚理论。赵汝愚的回答很干脆:我是宗室,你是外戚,我们都不能以功自居。真正该封赏的是郭杲那样的"爪牙之臣",我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这番话听起来很高风亮节,但韩侂胄听出了弦外之音:你韩侂胄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的功劳是我赵汝愚的。你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戚,也想分一杯羹?

韩侂胄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这股怒火,他暂时压了下去,但并没有熄灭。

从这一天起,韩侂胄和赵汝愚之间的梁子就结下了。两人的关系,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急剧恶化,最终演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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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宗登基后,赵汝愚以右丞相的身份独揽朝政。他是理学的信奉者,和当时理学的领袖人物朱熹关系密切。

掌权之后,赵汝愚大力提拔理学人士,把朱熹请进宫中担任侍讲,给皇帝讲授儒家经典。

朱熹在当时的士大夫圈子里名望极高。他是程颐、程颢理学思想的集大成者,创立了"朱子学",对儒家经典进行了系统的注释和阐发。

他的《四书章句集注》后来成为科举考试的标准教材,影响了中国学术思想数百年之久。

朱熹这个人,学问是真大,脾气也是真硬。他做官的时候,动不动就上书弹劾这个、批评那个,得罪了不少人。

这次被请进宫中当侍讲,他依然故我,在皇帝面前大谈"正心诚意"、"天理人欲",时不时还要批评几句朝政。

朱熹对韩侂胄尤其看不顺眼。在他看来,韩侂胄不过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戚,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德行也不怎么样,不应该在朝廷中枢待着。

他多次在给皇帝讲课的时候暗示,要提防身边的"小人",防止外戚专权。

这个"小人"指的是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朱熹还私下里劝赵汝愚,说应该厚赏韩侂胄,同时让他远离朝廷中枢,这样既堵住了他的嘴,又消除了潜在的威胁。

赵汝愚没有采纳这个建议,他觉得韩侂胄不过是个小角色,翻不起什么大浪。这是赵汝愚最大的失策。

韩侂胄虽然官职不高,但他有一个别人比不了的优势:他担任枢密都承旨,负责传达诏令,经常能见到宋宁宗。

宋宁宗是个性格软弱、缺乏主见的人,很容易受身边人影响。韩侂胄抓住每一个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说话得体,办事利落,渐渐赢得了宁宗的好感和信任。

与此同时,韩侂胄也在暗中积蓄力量。他结交党羽,拉拢了一批和赵汝愚、朱熹有矛盾的官员,逐步控制了台谏系统。

台谏官在宋朝是专门负责监察和弹劾的官员,掌握着舆论的武器。控制了台谏,就等于控制了朝廷的话语权。

绍熙五年九月到十二月间,韩侂胄通过各种手段,把监察御史吴猎等赵汝愚的人撤换掉,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刘德秀、杨大法、刘三杰等人担任台谏官员。台谏系统和宰辅要津,几乎都被韩侂胄的党羽占据了。

赵汝愚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他依然沉浸在独相的荣耀中,继续推行他的理学政治,对韩侂胄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庆元元年(公元1195年)二月,韩侂胄出手了。

他指使台谏官员上书弹劾赵汝愚,罪名是"以宗室居相位,不利于社稷"。

这个罪名非常巧妙。赵汝愚是宋朝宗室,太宗皇帝的后裔。按照祖宗家法,宗室子弟不得担任宰相,因为担心他们有非分之想。

这条规定其实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但韩侂胄把它翻了出来,作为攻击赵汝愚的武器。

宋宁宗本来就对赵汝愚有些不满——这个丞相太强势了,什么事都要管,让皇帝感觉自己像个傀儡。现在有人说赵汝愚可能有不臣之心,宁宗立刻起了疑心。

很快,赵汝愚就被罢免了丞相职位,以观文殿大学士的身份出知福州,远远地打发走了。

赵汝愚这一走,朱熹、彭龟年等理学人士立刻炸了锅,纷纷上书为赵汝愚鸣不平,抨击韩侂胄是奸佞小人。

韩侂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指使党羽继续弹劾,把赵汝愚定性为"倡引伪徒,谋为不轨"的罪魁祸首,请求严加惩处。

庆元元年闰二月,赵汝愚被贬谪到永州。在前往永州的途中,经过衡州时,赵汝愚忧愤成疾,不久便病死了。

赵汝愚一死,理学派群龙无首,韩侂胄趁势发动了更大规模的清洗。

他上奏皇帝,把朱熹等人提倡的理学定性为"伪学",宣布理学为异端邪说,严加禁绝。凡是和赵汝愚、朱熹有牵连的人,统统列入"伪学逆党"的黑名单,不得做官,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庆元党禁"。

这场党禁持续了六年之久,波及范围极广。朱熹本人虽然没有被直接治罪,但也被剥夺了全部官职,晚年郁郁寡欢。

他的弟子门人有的被贬官,有的被禁考,有的甚至被投入牢狱。理学在南宋的发展,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庆元党禁无疑是韩侂胄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之一。他打压政敌的手段太过狠辣,波及的无辜者太多,造成的影响太恶劣。

朱熹死于庆元六年(公元1200年),享年七十一岁。他的学说在当时虽然被打成"伪学",但后来逐渐得到平反,成为官方认可的正统思想,影响了中国学术界数百年。

而那些在党禁中受到迫害的理学人士,他们的徒子徒孙后来掌握了修史的话语权,自然不会对韩侂胄有什么好评价。

庆元党禁结束后,韩侂胄的权势达到了顶峰。他虽然没有担任宰相,但实际权力凌驾于宰相之上。

朝廷中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要经过他的点头才能办理。宋宁宗对他言听计从,几乎成了他的傀儡。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知閤门事,到权倾朝野的实权人物,韩侂胄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

可是,权力并不能让韩侂胄满足。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野心,一个萦绕在他心头多年的梦想。

这个梦想,叫做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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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侂胄是个坚定的主战派。

这一点,可能会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权臣都是贪恋权位、苟且偷安的人物,怎么可能去冒北伐这种风险?可韩侂胄偏偏是个例外。

要理解韩侂胄的北伐情结,需要从他的家世说起。

韩侂胄的曾祖父韩琦,是北宋中期最著名的主战派人物之一。韩琦年轻时就积极主张对西夏用兵,曾亲自统兵出征,虽然打了几场败仗,但那种"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的气概,给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韩家是相州人。相州在河南,是北方故土。靖康之变后,金兵南下,韩家和无数北方士族一样被迫南迁,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家园。对于这些南渡士族来说,"恢复中原、还于旧都"是一个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韩侂胄从小就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他知道曾祖父韩琦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知道韩家在相州的昼锦堂是何等的气派辉煌。现在,那些地方都在金人的铁蹄之下,韩家只能窝在临安这个偏安小朝廷里苟延残喘。

这种屈辱感,驱使着韩侂胄去追求一个目标:北伐中原,恢复故土,让韩家能够堂堂正正地回到相州老家,重修昼锦堂。

当然,除了家族情感之外,韩侂胄也有现实的政治考量。

庆元党禁虽然让他掌握了权力,但也让他树敌无数。那些被打压的理学人士,他们的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对韩侂胄恨之入骨。韩侂胄需要建立一番功业,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堵住悠悠众口。

什么功业最能服众?当然是北伐恢复。

如果能够收复中原,一雪靖康之耻,韩侂胄就能成为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那些反对他的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嘉泰二年(公元1202年),韩侂胄开始为北伐做准备。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缓和党禁,解除对理学人士的禁令,重新启用那些被贬斥的人才。这一方面是为了争取更广泛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选拔真正有才干的人来辅佐北伐大业。

他做的第二件事,是派人去北方刺探情报。嘉泰三年(公元1203年),他派遣邓友龙出使金国,借机观察金国的内部情况。

邓友龙回来后向韩侂胄报告:金国这些年日子不好过。金章宗沉迷酒色,宠爱元妃李师儿,朝政日益荒废。

北方的蒙古各部不断崛起,频繁侵扰金国边境,牵制了金军大量兵力。黄河连年泛滥,水灾频发,百姓流离失所,国库入不敷出。金国内部还出现了各种政治斗争,人心不稳。

总之,金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强敌了,而是一个内外交困、国势日衰的庞然大物。

韩侂胄听了这些消息,心中大喜。他认为北伐的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动手了。

嘉泰四年(公元1204年)春,韩侂胄开始了一系列的政治造势。

首先,他奏请宋宁宗在镇江为抗金名将韩世忠建庙。韩世忠是南宋初年的名将,曾在黄天荡大败金兵,是和岳飞齐名的抗金英雄。

为韩世忠建庙,明显是在向天下人宣示:朝廷要恢复抗金的国策了。

接着,韩侂胄做了一件更加震动朝野的事——追封岳飞为鄂王。

岳飞的故事,天下人都知道。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岳飞在抗金战争中屡建奇功,却被奸相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于风波亭,年仅三十九岁。

岳飞死后,他的冤案成了南宋朝廷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宋孝宗继位后,曾经给岳飞平反,恢复了他的官职,赐谥"武穆",算是承认了岳飞是被冤杀的。

但孝宗的平反有一个特点:只肯定岳飞,不否定秦桧。秦桧死后被宋高宗封为申王,谥号"忠献",这些"哀荣"孝宗一概保留,没有追夺。

这种"和稀泥"的做法,让主战派非常不满。岳飞是冤死的,那害死岳飞的秦桧难道不是罪人?不追究秦桧,岳飞的平反就不彻底。

韩侂胄这次追封岳飞为鄂王,是在孝宗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王爵是人臣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岳飞生前没有得到过,死后也没有得到过。现在韩侂胄一步到位,把岳飞封为王,这是对岳飞最大的肯定和褒扬。

与此同时,韩侂胄还奏请追封另一位抗金名将刘光世为鄜王。刘光世是南宋初年的"中兴四将"之一,虽然打仗的本事比不上岳飞、韩世忠,但也是有功于国的将领。

追封岳飞、刘光世,为韩世忠建庙,这一系列动作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朝廷要褒扬抗金将士,要为北伐做舆论准备了。

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四月,韩侂胄又上了一道奏章,这次的内容更加劲爆——追究秦桧的误国之罪。

他在奏章中历数秦桧当年卖国求荣的种种罪行,请求宋宁宗下诏,削去秦桧死后所封的申王爵位,将他的谥号从"忠献"改为"缪丑"。

"缪"是荒谬、错误的意思,"丑"是丑陋、可恶的意思。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是对秦桧最大的否定和羞辱。

宋宁宗准奏。朝廷正式下诏,追究秦桧误国之罪,诏书中写道:"一日纵敌,遂贻数世之忧。"——就是因为秦桧当年放虎归山,才给大宋留下了几代人的祸患。

崇岳贬秦,这是自岳飞死后六十多年来,南宋朝廷对这段历史做出的最鲜明的表态。

消息传出后,主战派欢欣鼓舞,老百姓拍手称快。那些主张抗金的文人士大夫,看到朝廷终于有了北伐的决心,纷纷响应。

当时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大诗人陆游,听说岳飞被追封为鄂王、秦桧被贬斥改谥,激动不已,写下了一首《老马行》,表达自己虽然年迈,仍然愿意为北伐效力的心愿。

辛弃疾也被重新起用,担任绍兴知府、浙东安抚使。

辛弃疾是南宋最著名的主战派词人,年轻时曾在北方组织抗金义军,后来南渡归宋,一直主张北伐恢复,却长期得不到重用。现在韩侂胄力主北伐,他终于看到了实现理想的希望。

叶适是另一位支持北伐的名臣。他虽然在庆元党禁中受到波及,但在民族大义面前,他放下了个人恩怨,出山助拳,为北伐出谋划策。

整个南宋朝野,弥漫着一种久违的热血气氛。

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七月,宋宁宗下诏,任命韩侂胄为"平章军国事"。

这个职位是专门为韩侂胄设立的,班次在宰相之上,三日朝见一次,军国大事由他一人决断。三省的官印都放在他家里,朝廷的一切政务,都要经过他的手。

韩侂胄的权力,达到了顶峰。

从政治造势到军事部署,韩侂胄为北伐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从封桩库中拿出万两黄金,准备赏赐有功将士。

他购买战马,打造战舰,增置襄阳骑军,加设澉浦水军。他调整战略部署,任命各路将领,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人事安排。

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三月,各路将领人选基本确定。东路以郭倪为山东、京东招抚使,负责进攻山东方向。

中路以赵淳、皇甫斌为京西北路招抚使、副使,负责进攻河南方向。西路以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为四川宣抚副使,负责从四川出兵,进攻陕西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西路军的人选。吴曦是抗金名将吴璘的孙子,吴家三代镇守四川,兵精粮足,在蜀地威望极高。韩侂胄对吴曦寄予厚望,认为他能够继承祖父的遗志,在西线建立功勋。

有些有识之士对吴曦的任命提出了异议,认为吴家三世帅蜀,根基太深,恐怕会尾大不掉。韩侂胄没有理会这些意见,他相信吴曦会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开禧二年五月,宋宁宗正式下诏伐金。诏书写得慷慨激昂:"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

北伐的号角,就这样吹响了。

这一年,韩侂胄五十四岁,意气风发,准备大展宏图。他相信,只要北伐成功,自己就能成为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庆元党禁的污点也会被抹去,那些反对他的人也会心服口服。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北伐,将会以一种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收场......

北伐的战鼓已经擂响,三路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韩侂胄坐镇临安,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来自前方的消息。

战争初期,捷报频传。东路军在名将毕再遇的带领下连战连捷,一度收复了泗州、新息、褒信等地。临安城中一片欢腾,人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恢复中原的曙光。

可好景不长。韩侂胄很快发现,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准备不足、将帅无能、敌人早有防备......种种问题接踵而至,让北伐的前景变得越来越不乐观。

更致命的打击来自西线。那个被韩侂胄寄予厚望的吴曦,那个抗金名将的后裔,竟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选择。

这个选择,不仅葬送了北伐的最后希望,也将韩侂胄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在临安城中,一场针对韩侂胄的阴谋,也在悄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