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音牙叔
来源:知音真实故事(ID:zsgszx118)
(本文接今天的头条故事)
民警站起身,说:“人找不着,这可是件大事。在哪丢的?”
我心中升起希望,“我姐在上海丢的,警察叔叔,你可一定要帮忙找到她啊。”
“上海?”民警坐下了,“那你得去上海,找上海的警察。”
他客气地把我送出派出所,“让家人带着你去一趟上海吧。”
我只能闷头又走了三个小时回到村里。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聚在二伯家的人早就散去。我小心翼翼回到家,被我妈在门口堵个正着。
“你小子跑哪去了?咋,见你堂姐丢了,你也赶个时髦?”
“我去报警!”我冲她大喊。
“别人家里的事,你闲操什么心!”我妈提住我耳朵拖我回屋。
“那他们最后商量出个对策没有?”我问。
“在上海丢了,哪有什么对策。”我妈摇摇头,“难不成让你二伯工也不打,去上海找女儿?那你二伯一家人吃啥喝啥?”
最后我妈唏嘘感叹,“一个女儿养了十几二十年,这下白养了。”
朱老三听闻堂姐失踪的消息,上门找二伯讨要彩礼。
两个月前才收的礼钱,现在应该纹丝不动,但二伯却拿不出钱。朱老三一气之下,提着一把刀就登了二伯家的门。
面对气势汹汹的朱老三,二伯扭扭捏捏回复:“谁能想到这么大个闺女突然丢了呢?”
朱老三语气很强硬:“丢也是在你家丢的,不是过了我朱家的门丢的,我不承担这个责任。十五万彩礼,你得给我还回来,我儿子还要娶媳妇呢。”
二伯沉默许久,讷讷重复:“我知道……我知道,老三,你知道我为人。”
“我要是兜里有,肯定就还了,一分一秒都不拖呀。我就是兜里没有啊。”
“我做主许下女儿的亲事,我自个也承认,是为了收钱给我儿子结婚。”
堂哥已经二十三岁,算村里的大龄青年,去年他在外面打工,认识个女孩,两个人情投意合,等二伯家车房到位,女方家长才愿意松口让他们结婚。
“我上门找你说亲,你说你也想上门和我说亲。你儿子有着落了,我姑娘有着落了,我家后生也有着落了,多好的事儿!”
二婶原来躲在家里不肯见人,此刻突然从院子里冲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诉着,“我老汉说得对,过年还喜气洋洋的,谁知道两个月时间我女儿就丢了。朱老三你说今天非要钱,我们给你,砸锅卖铁也给你。把在县城付了首付的房子退了,把我二十年攒下那点金首饰卖了,还你!都还你!”
“别,嫂子。”二婶一闹,朱老三反而尴尬起来,“咱都是一个村的,钱你已经拿去给儿子买婚房了,那我继续讨,好像显得我不近情面似的。”
“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也说了,这钱就是给我儿子结婚的……这样,你给我写个欠条,行吧?以后慢慢还。周围的乡亲们也做个见证。”
“亏得你理解。”二伯给朱老三深深拜伏一躬,“就不说彩礼了,就当是你借我的。”
二伯从家里拿出纸张,从人群中找出学历最高的人——也就是正在读高中的我,让我起草一份欠条。
我只能瞎琢磨着写:“今王老二,欠朱老三,人民币十五万元整。”
写完一份又誊一份,我把纸交给二伯和朱老三。他们各自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借了一盒印泥,戳下自己的指纹印。
朱老三叮嘱说:“你得惦记还钱。”
二伯说:“我欠的钱一定还。”
第二天中午,我在家吃饭的时候,妈妈突然跟我说:“我早起出门砍柴,看到你二伯一大早就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出门打工。”
我说:“那可不得着急打工,欠着钱呢。”
我妈叹息着说:“你二伯好歹才一个儿子,马上儿子拿到房结了婚,他再把这十五万还完,他就省心了。不像你爹,俩儿子,估计他得受苦受到九十岁。”
我赌气说:“我结婚不用我爹操心,我念完书自己挣钱,靠自己买房结婚。”
我妈笑眯眯地给我又夹了一块肉,说:“妈倒也希望这样。”
堂姐刚刚失踪那几天,整个村子都在谈论堂姐到底怎么了。但没过两个月,大家就好像完全忘记堂姐的存在,连二婶都不提堂姐的事情了。
我妈让我给二婶捎东西时,我会问她,“婶子,我姐有音信吗?”
二婶只是摇头,手上的针线活一刻都没停,“哪有什么音信。”
我试探着问:“你和二伯没想着去找找?”
“大海捞针,谁知道她丢哪了,哪能找得着啊。”
我于是不再询问她了。
入冬的时候,堂哥从外面打工回来,领着一个陌生的白面女人,我知道这就是我即将过门的嫂子。
用堂姐“彩礼钱”在县城买的房子已经封顶,堂哥和那女人也筹措起结婚的事情。
不甘心的我又悄悄跑去问堂哥,问他有没有想过他妹妹。
他说:“想肯定是想过,但事到如今,人都找不着了,还能怎么地呢?”
于是我谁都不问了。我常常想,我或许是村里唯一还惦记堂姐的人,虽然我的惦记比狗屎还没用。
2016年夏天,堂哥在县城办了婚礼,二伯也从外头回来,作为新人的父亲在婚礼上发言。二伯黑了也瘦了,像煤块刻出来的猴子,我妈说这是在外头打工受大苦了。
但我妈仍满脸羡慕地低声对我说:“你二伯总算安心了,他儿子已经娶上老婆了。”
“娶了又怎么样?钱还得接着还。”
“那不一样,儿子结了婚,心里就安生。”我妈感叹道,“你二伯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我没接话,只是偷看今天的主角。嫂子没过门之前,二伯也是一家四口,现在也还是一家四口,只不过他女儿、我堂姐,现在却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悲伤地想,他们看起来已经接受了堂姐失踪的事实。或者说,已经忘记家里曾经还有堂姐这个人。
堂哥结婚后,与嫂子如胶似漆,不愿出去打工,养家的担子就落在二伯肩上。
婚礼后第三天,老头拎起行囊坐上南下的火车。他在工地里当小工,一个月挣个五六千块钱,两千用来还儿子的房贷,两千交给儿子花销,余下一千攒着还钱。幸亏二婶在村里种地,不用他养活儿,否则二伯非跳到榨油机里才行。
二婶闲时常来我家串门,为钱发着牢骚:“这年头钱可真是,难挣不经花。”
我妈说:“让你儿子出门挣点,年纪轻轻,别整天闲晃悠。”
“我倒是想管他!”
二婶脸上突然露出悲伤的神色,怀念起自家丢掉的女儿,“当初小霞还没丢的时候,可省心得多。她在外打工,每个月也能给家里打个小两千块钱。”
我妈一边坐炕上缝鞋垫,一边应和,“女孩是懂事。”
“可惜小霞人找不着了。”二婶叹口气,“就这样吧,先将就过着。他爹能动弹就在外头多受几年苦,等动弹不行了再说。”
果然,二伯家这种“将就”的日子,因二伯的病画上了句号。
也许是天天操劳伤到了身体,也许是日日焦心亏损了精神,二伯正搬着砖,突然哀嚎一声软倒在地上。工地医务室的医生简单检查一番,说二伯倒是没啥大病,但也不建议二伯在工地继续干下去。
2016年的冬天,二伯心灰意冷回到村里,不敢对二婶和儿子说明实情,只说这段日子太累了,回家歇几天。
五六天后,二婶就催着他赶快出门,儿子也从县城打来电话,催他爹赶快出去给他挣钱。二伯无奈答应,正要收拾行囊出去,和他一起打工的青年给家人打电话,说了二伯的事,村里人这才知道二伯是被工地“辞退”了。
二婶见此情景,不忍心逼家里老汉再受苦,让二伯多歇几天。但堂哥不管这些的,只是一味地催促、辱骂、逼迫。
“老汉你不挣钱,我吃啥花啥?”
“你生下我来就是欠我的,你个当爹的还让我到街上乞讨不成?”
于是二伯在村里四处打听招工,结果还没找到受苦的去处,就咳血昏迷去了医院。
医生给二伯下了诊断,肺癌晚期,绝症。诊断结果出来,二伯一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二婶哭天喊地,堂哥心慌手乱,嫂子面如金纸。反倒是自知命不久矣的二伯面色如常,黑瘦的老脸冷峻得像山。
在二伯的葬礼上,堂哥哭得很痛心,二十年来头一回像一个孝子,“要不是小霞丢了,咱家欠了朱老三的钱,我爹也不用这么操心,不到六十就把自己累死啊。”
二伯死后,二婶的精神也陡然衰弱下去,说话走路都轻飘飘的。
她还是常常来我家串门,但言语却变得迟缓且含糊。我妈悄悄对我说:“这是失魂了,家里就剩她一个,心里没个挂念的,魂就不知道飘到哪处去了。”
堂哥不关心这些,他有自己头疼的事。他琢磨起挣钱的营生,又不想和妻子分离,只能在县城里随便找点活,一个月勉强两三千块钱,还完房贷就不剩多少了。
挣不来钱,媳妇就整天和他吵架,堂哥只能把怨怼发泄在二婶身上。
二婶刚刚丧夫,又被儿子整天嫌弃,只能以泪洗面,发疯一样念叨堂姐。堂姐失踪时的手机号码已经无人使用,二婶就给堂姐的手机充话费,并且在手机上给堂姐发消息、打电话。
她说:“你爹死了,女儿啊,你看得到吗?”
她说:“小霞我想你了,你还活着,你一定在某个地方活着,对吗?”
有一天她又来我家,哭诉自家儿子无能不孝。我妈被她喊得心乱,干巴巴安慰道:“你就是身边缺个人,遇事找不到人给你做主。”
“那咋办?我老汉已经死啦。”二婶悲叹。
我妈哀伤地看着她,说:“要是能找个人和你帮衬些也好。”
“以前有小霞在,她可懂事了……”二婶想起了失踪的堂姐。
几天后,堂哥也想起了自己失踪的妹妹。
时隔多年后,他们母子二人心中升起虚幻的希望——万一堂姐是被拐卖到山里呢?说不定还活着呢?
说到底,堂哥的困境是没钱,二婶的困境也是没钱,要是小霞还活着,那钱的问题就解决了。
此时,已经是2018年的年末,在堂姐失踪三年后,二婶和堂哥总算达成共识,踏上了寻找她的旅途。
(后面的内容在三条,今天的第三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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