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刚走过凌晨两点半。

卧室里死一样沉寂,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掌下意识地摸向身侧。

冰凉的。

那里原本应该躺着我的丈夫赵成刚,此刻却空空如也。

我猛地惊醒,心脏突突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黑暗中,我听到厨房方向传来极其细微、却又有些刺耳的声响。

“嚓……嚓……”

那是金属摩擦硬物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磨刀,又像是在用力锯着什么骨头。

这么晚了,谁在那儿?

01

人一旦过了三十岁,日子就不是过出来的,是熬出来的。

我叫林悦,今年三十二岁,在这个看似光鲜的二线城市里,活得像一只被抽干了氧气的鱼。

三个月前,我和丈夫赵成刚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我们掏空了家里六个钱包,背上了两百多万的债务,置换了一套学区房。

搬家那天,看着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我以为幸福生活终于开始了。

可现实很快就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上个月,公司突然宣布架构调整,传说中的“裁员名单”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头顶。

紧接着,赵成刚所在的建筑行业进入寒冬,他的年终奖直接泡汤,连每月的绩效都在缩水。

每个月九千八的房贷,雷打不动地从卡里划走。

女儿的钢琴课、英语班,像两台碎钞机,一刻不停地运转。

我的账户余额,眼看着就要见底。

这几天,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家里的空气压抑得甚至能擦出火星子。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婆婆孙桂兰来了。

那天是个周六,阴天,空气里全是湿漉漉的潮气。

我正在家里算这个月的账单,越算心越慌。

突然,一阵急促又胆怯的敲门声响起。

我不耐烦地去开门,门一开,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是混合了泥土腥味、汗馊味,还有一种陈年发霉气息的怪味。

婆婆站在门口,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脸上满是灰尘。

她穿着那件领口都磨破了的深蓝色棉袄,裤脚上全是泥点子。

最显眼的,是她背上背着的那个巨大的化肥编织袋。

那袋子看着就沉,勒得她腰都直不起来。

袋子底部湿了一大片,正往下滴着深褐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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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悦,在家呢?”婆婆看见我,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露出发黄的牙齿。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

“妈,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个电话,赵成刚去加班了。”

我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婆婆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冷淡,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满是裂口的手。

“我……我给成刚发微信了,他可能忙,没回。”

“我看天气预报说城里降温了,家里收了红薯,我就想着给你们送点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把那个沉重的编织袋往屋里挪。

“吧嗒。”

一滴黑乎乎的泥水滴在了我刚打过蜡的实木地板上。

我的神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瞬间崩断了。

我有洁癖,尤其是压力大的时候,见不得家里有一丁点脏。

看着那块污渍,我感觉那个袋子里装的不是红薯,而是病毒。

“妈!您就把袋子放门口吧,别进来了!”

我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

婆婆被我吓了一跳,身子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悦悦,这……这是地窖里藏的好东西,怕冻着,得拿进来……”

她嗫嚅着,还是试图把袋子往里拖。

袋子口松开了,一股浓烈的腐烂味道瞬间钻进我的鼻孔。

我低头一看,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那袋子里装的哪里是红薯啊。

一个个黑乎乎、皱巴巴的,表皮上全是霉斑。

有的甚至已经干瘪变形,像是一个个死去多时的老鼠尸体。

最上面的那几个,沾满了湿泥,隐约还能看见流出来的黑水。

“这就叫好东西?”

我指着那袋垃圾,气得手都在抖。

“妈,您是不是觉得我们城里是收破烂的?”

“这红薯都烂成这样了,猪都不吃吧?您大老远背过来寒碜谁呢?”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有些重了。

但长久以来的压力,让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婆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不……不是烂的,这是……”

“行了!别说了!”

我打断了她,转身去拿拖把,用力地擦着地上的黑印子。

“您知道这地板多贵吗?这一滴水渗进去,地板就要翘边!”

“这一袋子全是霉菌,要是把囡囡传染病了,去医院得花多少钱?”

提到孩子,婆婆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她缓缓地松开了抓着袋子的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下了头。

“那我……那我拿到阳台去晾晾。”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别去阳台了,阳台晾着孩子的衣服呢。”

我直起腰,冷冷地看着那个袋子。

“这东西不能留,全是细菌,必须扔掉。”

婆婆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

“不能扔!悦悦,这个不能扔啊!”

她突然扑过来,死死护住那个脏兮兮的袋子。

“这就样丑点,里面好的,真是好的!”

看着她那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我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我觉得她就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

明明知道家里现在困难,不帮忙就算了,还弄一堆垃圾来恶心我。

“妈!您别闹了行不行!”

“在这个家里,卫生问题我说了算!”

我一把推开婆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拽起那个编织袋的提手。

那袋子真沉啊,勒得我手心生疼。

我不顾婆婆在后面带着哭腔的喊叫,拖着袋子就往外走。

打开大门,按下电梯。

婆婆追了出来,却因为没换鞋,在玄关处滑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停顿了一下,心软了一秒。

但那股腐烂的臭味再次冲进鼻腔,让我硬起了心肠。

“您在屋里待着!我去扔了就回来!”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见婆婆趴在地上,手还在伸向我的方向。

我一路把袋子拖到小区的垃圾桶旁。

那里已经堆满了不少装修垃圾。

我用力一甩,那袋“烂红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咚”的一声。

它重重地砸进了肮脏的垃圾堆里,和剩菜残羹混在了一起。

拍了拍手上的灰,我长出了一口气。

世界终于清净了。

回到家,婆婆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

她坐在沙发角落里,缩成一团,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看见我空着手回来,她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但她没敢再说话,也没敢再哭出声。

那顿晚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成刚加班还没回来,我和女儿在吃,婆婆却把自己关在客房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我也没强求,心想,饿一顿也好,正好长长记性。

让她知道,城里的生活习惯和农村是不一样的。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就像我扔掉的无数垃圾一样,不会再掀起任何波澜。

但我错了。

错得离谱。

02

晚上十一点,赵成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他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家里气氛不对。

我坐在沙发上敷面膜,冷着脸不说话。

客房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妈呢?睡了?”赵成刚一边换鞋一边小声问。

“嗯,晚饭都没吃就睡了,说是累了。”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赵成刚皱了皱眉,走到客房门口贴着耳朵听了听。

里面隐约传来极其压抑的抽泣声。

他脸色变了变,转头看向我:“悦悦,你是不是给妈脸色看了?”

“我给她什么脸色?”

我一把扯下面膜,心里的委屈瞬间爆发。

“你妈带了一袋子烂红薯过来,弄得满地都是黑水!”

“我不过就是把它扔了,她就跟我哭死哭活的,像是要了她的命!”

“赵成刚,咱们现在日子本来就难过,她能不能别来添乱?”

赵成刚听完,愣了一下。

“你把红薯扔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扔了!就在楼下垃圾桶!”

“那是烂的!发霉的!你想让全家得癌吗?”我提高了嗓门。

赵成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我愤怒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捂着脸。

“行,扔了就扔了吧,别吵了,让妈听见不好。”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是有些颓废。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跟我争几句,说那是老人的心意。

但今天,他似乎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简单的洗漱后,我们躺在床上。

背对着背,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我能感觉到他没睡着,他的呼吸很沉重,偶尔还会发出几声长长的叹息。

我想跟他说说裁员的事,说说下个月房贷怎么办。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就这样,我在焦虑和烦躁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泥坑,周围全是发霉的烂红薯,压得我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意将我冻醒。

那是凌晨两点多。

我发现赵成刚不在床上。

当我推开厨房门,看见他拿着菜刀对着那袋被我扔掉的“垃圾”时,我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怒火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疯了吗?

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垃圾堆里把这袋脏东西捡回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

是在无声地反抗我吗?

是在用这种恶心的方式向我示威吗?

在他心里,我这个妻子的感受,难道还比不上这一袋烂红薯?

一股强烈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威严被践踏了。

我猛地推开厨房的门,力度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赵成刚!你有病是不是?!”

我歇斯底里地吼道。

厨房里的赵成刚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菜刀差点掉在地上。

他回过头,满脸惊恐地看着我。

灯光下,我看到他的裤脚上沾着新鲜的菜叶和泥垢。

那是钻进垃圾桶翻找东西才会留下的痕迹。

他的手上全是黑泥,那袋被我扔掉的编织袋,正敞开着口子。

里面的烂红薯散落在砧板四周,发出那股熟悉的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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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悦,你听我说……”赵成刚慌乱地站起来,试图挡住身后的东西。

“我不听!你真是太窝囊了!”

“我前脚扔,你后脚捡!你是不是就喜欢跟垃圾过日子?”

“要是舍不得你那几块烂红薯,你干脆跟它们一起睡垃圾堆好了!”

我恶毒的语言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去。

但赵成刚没有反驳。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我看不懂的悲凉和焦急。

“悦悦,你别喊,这红薯……这红薯它不是吃的。”

他声音颤抖着,重新蹲下身子。

他拿起那个看起来最丑、最黑、像是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大红薯。

那个红薯表面坑坑洼洼,甚至还带着几个虫眼。

任谁看,这都是一块应该被丢弃的废料。

“你让开!我要把它再扔一次!”

我冲上去想抢夺他手里的东西。

“别动!”

赵成刚突然吼了一声。

这是结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吼我。

我被吼愣住了。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菜刀稳稳地压在了那个“烂红薯”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刀刃切入表皮。

没有汁水流出。

甚至没有那种切入果肉的绵软感。

“咔……咔嚓。”

那是一种类似石膏崩裂的声音。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停止了叫喊,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切开的断面吸引。

03

随着菜刀轻轻一撬。

那个“烂红薯”从中间裂开了。

并没有我想象中腐烂发臭的流质。

也没有黑色的霉菌。

那个“红薯”,竟然是个空心的壳!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用黄泥、稻草浆和红薯皮精心糊出来的伪装。

在那厚厚的泥壳中间,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

一个圆柱形的、被透明胶带死死缠绕的物体,从泥壳里滚了出来。

“当啷”一声,落在砧板上。

我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