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面谈到当年契苾何力被薛延陀掳走,李世民为了换回契苾何力,同意以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代价,和薛延陀可汗通婚。
但公元643年,李世民听从了契苾何力的意见,故意刁难来求婚的薛延陀的使者,最终悔婚。
李世民的悔婚行为遭到了以褚遂良为首的众多大臣的批评。那么李世民的悔婚对还是错呢?
我们今天就来读一读李世民悔婚薛延陀的这段历史。
《资治通鉴》原文
贞观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
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设来纳币,献马五万匹,牛、橐驼万头,羊十万口。庚申,突利设献馔,上御相思殿,大飨群臣,设十部乐,突利设再拜上寿,赐赉甚厚。
契苾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与昏。”上曰:“吾已许之矣,岂可为天子而食言乎!”何力对曰:“臣非欲陛下遽绝之也,愿且迁延其事。臣闻古有亲迎之礼,若敕夷男使亲迎,虽不至京师,亦应至灵州;彼必不敢来,则绝之有名矣。夷男性刚戾,既不成昏,其下复携贰,不过一二年必病死,二争立,则可以坐制之矣!”上从之,乃征真珠可汁使亲迎,仍发诏将幸灵州与之会。真珠大喜,欲诣灵州,其臣谏曰:“脱为所留,悔之无及!”真珠曰:“吾闻唐天子有圣德,我得身往见之,死无所恨,且漠北必当有主。我行决矣,勿复多言!”上发使三道,受其所献杂蓄。薛延陀先天库厩,真珠调敛诸部,往返万里,道涉沙碛,无水草,耗死将半,失期不至。议者或以为聘财未备而与为昏,将使戎狄轻中国,上乃下诏绝其昏,停幸灵州,追还三使。
褚遂良上疏,以为:“薛延陀本一俟斤,陛下荡平沙塞,万里萧条,馀寇奔波,须有酋长,玺书鼓纛,立为可汗。比者复降鸿私,许其姻媾,西告吐蕃,北谕思摩,中国童幼,靡不知之。御幸北门,受其献食,群臣四夷,宴乐终日。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爱一女,凡在含生,孰不怀德。今一朝生进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为国家惜兹声听;所顾甚少,所失殊多,嫌隙既生,必构边患。彼国蓄见欺之怒,此民怀负约之惭,恐非所以服远人、训戎士也。陛下君临天下十有七载,以仁恩结庶类,以信义抚戎夷,莫不欣然,负之无力,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夫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诛之,终不能尽,当怀之以德,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彼不在此,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上不听。
是时,群臣多言:“国家既许其昏,受其聘币,不可失信戎狄,更生边患。”上曰:“卿曹皆知古而不知今。昔汉初匈奴强,中国弱,故饰子女、捐金絮以饵之,得事之宜。今中国强,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击胡骑数万。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颡,惟我所欲,不敢骄慢者,以新为君长,杂姓非其种族,欲假中国之势以威服之耳。彼同罗、仆骨、回纥等十馀部,兵各数万,并力攻之,立可破灭,所以不敢发者,畏中国所立故也。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国之婿,杂姓谁敢不服!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吾绝其昏,杀其礼,杂姓知我弃之,不日将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臣光曰:孔子称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审知薛延陀不可妻,则初勿许其昏可也;既许之矣,乃复恃强弃信而绝之,虽灭薛延陀,犹可羞也。王者发言出令,可不慎哉!”
《资治通鉴》译文
贞观十七年(癸卯,公元643年)
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侄子突利设来到朝廷送聘礼,进献马五万匹,牛、骆驼一万头,羊十万只。庚申日,突利设进献食物,皇上亲临相思殿,大规模宴请群臣,安排十套乐班,突利设两次下拜祝皇上长寿,朝廷对他的赏赐非常丰厚。
点评:从薛延陀进献的聘礼来看,当时薛延陀的实力其实还是比较强大的,这也是一开始李世民没有想通过战争解决问题的原因。
契苾何力上书言道:“不可与薛延陀通婚。”太宗说:“朕已经答应他们了,怎么可以身为天子而却自食其言呢?”何力答道:“我并非要陛下断然回绝他们的请求,只是希望能暂且将此事缓议。臣听闻古时婚仪有“亲迎”之礼,若陛下传诏夷男,命他亲自前来迎娶公主。纵使不便远赴长安,也该行至灵州完成仪式。他必然不敢前来,届时我们便有充分的理由婉拒这门亲事。夷男生性刚愎暴烈,倘若联姻不成,他的部下又怀有异心,不到一二年一定会病死,他的两个儿子争夺可汗之位,陛下就可以轻易制服他们了。”太宗听从其意见,于是征召真珠可汗让他前来迎亲,又发布诏书说将要在灵州与他相见。真珠十分高兴,想要亲到灵州,其大臣劝谏说:“倘若被对方扣留,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真珠说:“我听说唐朝天子有圣明的德行,我可以亲自前去见他,死也没有遗憾了,况且漠北一定会有人主事。我前去的决心已经定了,不要再多说了!”太宗接连三次派使节,接受薛延陀所献的牲畜。薛延陀先前库房没有马厩,真珠可汗便征调各部落马牛羊等,往返一万多里,途经沙漠地带,没有水和草,牲畜消耗损失将近一半,过了迎亲期限没有到。有人议论认为聘礼未准备齐便与之通婚,这会使北方少数族轻视唐朝。太宗于是下诏回绝其婚姻,停止巡幸灵州,并追还三次派出的使节。
点评:看来还是契苾何力作为草原上长大的首领,懂得草原部落的政治,薛延陀要娶李唐公主,其实就是想借助李唐的势力来维持自己在部落中的影响力,摆在李世民的面前就是要和薛延陀结盟维持薛延陀的统治形态还是彻底消灭薛延陀。
褚遂良上奏疏认为:“薛延陀可汗原本仅是突厥部落中的一名酋长,当初陛下扫荡大漠南北,致使万里疆域内民生凋敝,残存部族惶惶无主,亟需一位统领者,朝廷因而颁诏赐予旗鼓,册立他为大可汗。近期朝廷再施隆恩,允诺与之联姻通好,此事已向西传至吐蕃,向北通报思摩,即便是中原孩童也无人不晓。陛下曾亲赴北门接受其进献的膳食,满朝文武与四方蕃使终日欢宴相庆。百姓皆称颂陛下为安撫苍生,竟不惜以亲生女儿许嫁。普天之下,谁不为此感念圣德?而今若骤然变卦,臣实为国家信誉受损而深怀忧虑。此举可谓得少失多,一旦滋生嫌隙,必将演变为边境争端,引发战火纷争。他们举国上下怀着被欺骗的愤慨,我朝百姓则带着毁约的羞愧,这恐怕绝非威慑远邦、训导边臣的良策。陛下登临大宝至今已有十七载,以仁德施惠泽被苍生,以信义之道抚慰四夷,天下无不诚心归附。背约实在是没有道理,为什么就不能善始善终呢?龙沙城以北,薛延陀的部落众多,朝廷想要讨伐他们,终究不能全都消灭干净,应当对他们抚以德义,使正义掌握在朝廷手中而不是在对方手中,失信的在对方而不在我方。做到这些,则是尧、舜、禹、汤等人远不及陛下了。”太宗不听其谏议。
点评:薛延陀确实是当时李唐为了对抗东突厥而扶持起来的势力,但一旦这种势力强大起来,拥有和李唐博弈的能力,就成为李唐的威胁。这点是肯定的。李世民先同意和亲而又悔婚,确实在道义上给人以把柄。但契苾何力分析的也是有道理的。
当此时,众位大臣大都说道:“朝廷既然答应与他们通婚,又接受了人家的聘礼,就不可失信于薛延陀,以免又生边乱。”太宗说:“诸位都只知晓古事,却不了解今时的局势。昔日汉初,匈奴强盛而中原羸弱,因此要遣送子女、奉献金帛来笼络对方,这是顺应时势的做法。如今中原强盛,戎狄衰弱,我方一千步兵,便能击溃数万胡骑。薛延陀之所以能匍匐叩拜、遵从我方旨意,不敢骄狂放肆,只因他们刚刚确立君长,其余部落与他们非同族类,不过是想借中原的势力威慑降服那些部落罢了。他们中的同罗、仆骨、回纥等十多个部族,各有兵力几万人,如果他们合力攻打薛延陀,可以立即攻破取胜,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畏惧是我大唐所立的可汗。如今将宗室女嫁给他,他们必然自恃是大国的女婿,其他部族谁还敢不服!蛮夷人面兽心,一旦稍微不满意,一定会反咬一口造成祸害。现在我回绝其婚约,扣压他们的聘礼,其他部落知道我们将其抛弃,很快就会将他们瓜分,各位依次记住这些话。”
点评:李世民作为一代君王,看问题和分析问题确实还是要更准确一些,其实就跟现在一样,国际关系只讲实力。
臣司马光曰:孔子说可以抛弃食物、抛弃军备,但不可抛弃信义,唐太宗确实知道薛延陀不可以把女儿嫁给他,那么当初不要允许他通婚就可以;既然答允了他,又自恃强大而背信弃绝了他,就是把薛延陀消灭了,也是可耻的事。身为一国之君,发号施令能不谨慎小心吗?
点评:当时李世民同意通婚是为了把契苾何力给赎回来。但悔婚这事确实落人口实,丧失了信誉。丧失了信誉这事就会给自己带来更高的成本是显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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