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辈子,图个啥?
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图个心安。
1989年,北京协和医院,有个93岁的老爷子,闭眼之前,名利全占了。
葬礼办得那叫一个风光,能来的大人物都来了,悼词里全是“民族脊梁”、“桥梁泰斗”这样的好话。
可怪就怪在,给他生了六个孩子的原配夫人这边的亲骨肉,一个都没露面。
这位老爷子,就是茅以升。
他这辈子,给中国的大江大河架起了一座又一座钢铁巨龙,把天堑变通途。
可到头来,他跟自个儿家人的那座心桥,却塌得一干二净。
这事儿,得从一座真塌了的桥说起。
那是1906年,清朝还没完呢。
镇江府端午节赛龙舟,十里八乡的人都挤到文德桥上看热闹。
人群里有个十岁的小娃,叫茅以升,看得正起劲,忽然肚子疼得不行,就先溜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跟打雷似的。
回头一看,文德桥断了,桥上的人像下饺子一样掉进江里,哭爹喊娘的声音混着水声,听得人心都碎了。
那摊血水,在茅以升心里头,一辈子都没干过。
打那天起,他就魔怔了,嘴里老念叨一句话:“我长大了,要造一座塌不了的桥。”
小孩儿说话,大人一般不当真。
可他家不一样,祖父茅谦是见过大世面的,当过官,也懂水利。
一听孙子有这志向,老爷子乐了,拍着他肩膀说:“给国家修桥,这事儿,比你考个状元还有出息。”
有了家里这句话,茅以升的道儿就定了。
他一头扎进土木工程里,从唐山交通大学读到美国康奈尔,又去了卡耐基工学院,拿了个博士回来。
那劲头,就像是铆足了劲要跟老天爷掰手腕,要把当年文德桥的悲剧,亲手给堵上。
就在他出国前,家里给他办了件大事——结婚。
女方叫戴传蕙,是祖父老朋友的孙女。
搁现在,这就是包办婚姻。
茅以升心里头也别扭,他读的是新书,向往的是自由恋爱。
可当他硬着头皮去戴家相亲,掀开门帘那一刻,所有不情愿都烟消云散了。
客厅里,一个穿着素雅旗袍的姑娘正在弹琴。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就这一笑,后来茅以升在日记里写了六个字:“人间最幸,莫过于此。”
这场婚事,不是枷锁,反倒成了他最稳固的后方。
新婚没多久,茅以升就登上了去美国的轮船,一走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戴传蕙一个人在家,伺候公婆,拉扯孩子,把所有思念和担心,都写进了一封封飘过太平洋的信里。
她没怨过,她觉得,自个儿男人干的是顶天立地的大事。
1920年,茅以升回来了。
可两口子团聚的日子没几天,就跟着他的工作四处搬家。
从南京到天津,再到杭州,戴传蕙就像个不知疲倦的工兵,丈夫在哪儿打仗,她就在哪儿安营扎寨,把一个个冰冷的住处,拾掇成一个暖烘烘的家。
而茅以升呢,他就是个工作狂。
他的脑子里只有图纸、数据和工程进度。
他不是不爱这个家,只是他表达爱的方式,笨拙得很。
出差前,会给妻子写长长的信;过节了,会记着买根发簪;夜深了,会跟妻子小声讨论孩子们的功课。
他以为,他把钱塘江大桥建起来,就是对这个家最好的交代。
那几年,为了建钱塘江大桥,他吃住都在工地上。
戴传蕙带着孩子去看他,看着他被江风吹得又黑又瘦,心疼得掉眼泪,嘴上却说:“你放心干,家里有我。”
她不知道,巨大的压力和常年的操劳,已经像虫子一样,在悄悄蛀空她的身体。
她得了抑郁症,时好时坏。
等到抗战爆发,茅以升接到命令,要亲手炸掉自己耗尽心血建成的大桥。
按下引爆器那一刻,这个硬汉哭了。
可他更担心的,是拖家带口,在战火里逃难的妻儿。
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去,好不容易盼来了和平。
1946年,茅以升被一纸调令派往上海,负责处理战后恢复工作。
戴传蕙身体垮了,去不了,就留在了北方休养。
两地分居,谁也没想到,这一分开,就是一辈子的裂痕。
上海滩,十里洋场,最容易让人迷失。
茅以升五十岁了,功成名就,是人人敬仰的桥梁专家。
就在这时候,一个叫权桂云的年轻姑娘,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她二十一岁,是他的下属,负责整理文件。
年轻、活泼,看他的眼神里,全是星星。
茅以升一开始没多想,就把她当个能干的晚辈。
可日子一长,味道就变了。
有一天加班到很晚,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俩。
权桂云给他递了杯热水,轻声问了一句:“茅先生,您每天这么忙,会觉得累吗?”
就这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一下子就击中了茅以升。
这么多年,人人都夸他厉害,夸他有本事,把他当神一样供着,就没一个人问过他累不累。
那一瞬间,眼前这个姑娘的温柔,让他想起了几十年前,在戴家花厅里,那个莞尔一笑的戴传蕙。
防线就这么塌了。
他给权桂云在外面租了房子,过起了两个家的生活。
没过几年,权桂云给他生了个女儿,取名茅玉麟。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1950年,新中国搞运动,要求干部主动交代历史问题。
茅以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三天三夜。
最后,他还是在审查材料上,一五一十地写下了自己这段长达四年的婚外情,还有那个私生女。
这封坦白信,就像一颗炸雷,在他那个北方的家里炸开了。
没过多久,他接到大儿子茅于越的电报,就四个字:“母病速归。”
茅以升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推开门看到的,是一个他几乎认不出来的戴传蕙。
头发白了大半,人瘦得脱了相,眼神空洞洞的,像是被抽走了魂。
没有想象中的哭闹和质问。
戴传蕙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回来了。”
这句“你回来了”,比一万句指责还让他难受。
家里从此再没了笑声。
戴传蕙照常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可她再也不跟茅以升说一句贴心话。
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一条永远也渡不过去的河。
孩子们把母亲的痛苦看在眼里,对父亲的怨恨,也一天天加深。
茅以升想弥补。
他每天准时回家,陪妻子散步,亲手给她熬药。
可戴传蕙的回应,永远是客气又疏离。
有一天傍晚,两人在院子里坐着,戴传蕙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也不容易。”
茅以升当场就崩溃了。
他知道,这不是原谅,这是彻底死了心,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同情的陌生人。
1967年,在无声的折磨中熬了十几年后,戴传蕙走了。
临终前,她一句话都没给茅以升留下。
家里的这座桥,塌了。
戴传蕙去世还不到半年,茅以升就把权桂云和女儿茅玉麟接回了家。
这个举动,彻底点燃了六个子女的怒火。
在他们看来,这是对母亲最残忍的背叛。
他们一个个收拾东西,搬出了那个家,从此与父亲断绝了往来。
长子茅于越在信里写得最决绝:“您玷污了父亲这个称号,今后不必再联系。”
后来的二十多年,茅以升的事业越来越辉煌,他主持修建了武汉长江大桥,审定了人民大会堂的结构方案,成了名副其实的泰斗。
可家里,却冷清得像座坟墓。
晚年的茅以升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连自己设计的桥梁参数都忘了。
可他嘴里,却总念叨着一个名字——“蕙君”。
神志不清的时候,他会拉着小女儿茅玉麟的手,反复说:“蕙君,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他给孩子们写了无数封信,全都石沉大海。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见大儿子茅于越一面。
1989年11月,茅以升躺在病床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他气若游丝,还在问:“于越…
怎么还不来?”
茅玉麟不忍心看父亲带着遗憾走,就模仿哥哥的笔迹,写了一封信,递到他手里:“爸,当年的事过去了,您多保重。”
茅以升颤抖着手,举着那封信,对着光看了很久很久,浑浊的眼睛里,好像有了一点亮光。
他嘴里喃喃着:“好,好…
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用钢筋水泥连接了祖国的山川,却用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斩断了自己与至亲的血脉。
这位最懂得“结构”与“连接”的工程师,最终没能修复那座坍塌的亲情之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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