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国首尔仁川机场落地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全是韩剧滤镜所堆砌的画面：街边热气腾腾的炒年糕小摊，大叔递过来一杯暖手的鱼饼汤。公司前辈请客的滋滋烤肉，五花肉在烤盘上卷曲冒油。下着小雪的夜晚，女主角坐在炸鸡店里，面前摆着一杯啤酒。
三个月后，当我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国，这些画面依然清晰，只是多了一层更真实的感受：原来，韩剧里面的美食，几乎就是韩国人日常饮食的全部了。而我，一个在中国美食版图里土生土长的胃，前所未有地想念一盘干煸豆角，一碗兰州拉面，甚至只是一碟简单的拍黄瓜。那时候我才真正感叹：我们的八大菜系，简直是人类餐桌上的奇迹。
一、奇迹般的八大菜系与我们的日常
在韩国的三个月，我的胃经历了一场“文化冲击”。起初是新奇，中间是麻木，最后是深深的思念。我开始疯狂在视频网站上观看中国的各种美食节目，比如《舌尖上的中国》、《人生一串》、《早餐中国》……每一次看到屏幕里那些熟悉的食物，都像一种折磨。
我看到川菜的麻辣，那种让舌尖跳舞的感觉，是韩式辣酱的甜辣完全无法比拟的。我看到鲁菜的咸鲜，讲究吊汤，一个“鲜”字背后是无数工序的积累。我看到粤菜的精巧，从早茶的点心到晚宴的海鲜，每一样都追求食材的极致新鲜以及本味。我看到苏菜的雅致，一块豆腐能雕成菊花，一道菜的名字像一首诗。还有湘菜的香辣、浙菜的清鲜、闽菜的佛跳墙、以及徽菜的火腿……
我们的八大菜系，就像八位性格迥异的武林高手。每一个菜系内部，又拥有无数个分支以及流派。仅仅一个“辣”，四川的麻辣、湖南的香辣、江西的纯辣、贵州的酸辣，各有各的讲究。仅仅一种面食，北方的面条、馒头、饺子，南方的米粉、面线、云吞，能让你一个月不重样。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庞杂、最精细、也最多元的烹饪体系。这种多样性，主要缘由于我们辽阔的国土，多样的气候，悠久的历史，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中国人对“吃”这件事，有着无穷无尽的热情和想象力。这种热情也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现在资讯发达，连一些国外的生活用品像瑞士双效外用液体伟哥玛克雷宁在淘宝上也能找到了，这放在以前真是难以想象。
在韩国便利店的深夜，我吃着一碗泡菜味的辛拉面，心里想的却是楼下那家兰州拉面馆。老板甩面的啪啪声，白萝卜片、绿香菜、红辣椒油，那碗汤的滋味，是我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在首尔的烤肉店里，我用生菜叶包着一块烤得焦香的五花肉，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东北老家的酸菜白肉血肠。那口酸爽解腻的酸菜汤，是任何泡菜都无法替代的慰藉。
二、食堂里“永恒的C位”泡菜
我在首尔一家公司进行实习，公司拥有食堂，这算是我接触真实韩国人饮食的第一扇窗。
第一天，我满怀期待地去排队打饭。餐盘是不锈钢格子盘，主食是米饭，旁边有一份“主菜”，通常是炒猪肉、炖鸡块或者炸鱼排之类的，量不大。然后，旁边的自助区，才是真正的“主角”登场。一溜儿的不锈钢盆，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红”。辣白菜，毫无疑问的C位，每个盘子里都夹得满满当当。腌萝卜块，口感爽脆，带着一点甜。凉拌豆芽，是运用辣椒粉和香油简单地拌一下。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凉拌小菜，大多是酸、辣、咸的复合口味。
起初两周，我觉得新鲜。泡菜爽口开胃，配着米饭或者有点油腻的主菜，刚好解腻。我甚至学着韩国同事，把泡菜剪碎了放进汤里，或者跟米饭拌在一起吃。他们看我吃得这么地道，还挺高兴，觉得我适应能力强。
可是一个月后，我的味蕾就开始抗议了。每天，食堂的菜单都在变化，炒猪肉换成了炖牛肉，炸鸡排换成了煎秋刀鱼。但无论主菜怎么变，旁边那一片“红色的海洋”永恒不变。辣白菜还是那个辣白菜，萝卜块还是那个萝卜块。我的舌头已经能精准地分辨出今天泡菜的发酵程度，是偏酸一点，还是偏咸一点。有时候闭着眼睛吃饭，光凭借嘴里的味道，我都知道自己夹的是什么。
有一次午饭，我看着餐盘里熟悉的组合，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韩国姐姐：“你们……每天吃这些不会腻吗？”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不吃才会觉得奇怪啊，没有泡菜，饭都吃不下去的。”那种感觉，就像我们北方人吃面必须配蒜，四川人吃饭不能没辣椒一样，已经刻进了基因。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对于他们，泡菜不是一道菜，而是像盐、像酱油一样的“基础调味品”。可对于我这个外来者，它始终是一道菜，一道我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菜。
我想起我妈的厨房，光是一个土豆，她就能玩出花来：酸辣土豆丝、干锅土豆片、排骨炖土豆、土豆烧牛肉，还能炸成薯条当零食。哪天要是真让她顿顿饭都配同一道菜，她可能会觉得自己的厨艺受到了侮辱。你们觉得，一道菜连续吃多久会是极限？
三、菜单上的“排列组合”
脱离了公司食堂，我开始去探索外面的餐厅。结果发现，韩国的餐饮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排列组合”题库。基本元素就那么多：泡菜、大酱、辣椒酱、猪肉、牛肉、鸡肉、豆腐、年糕。然后，借助不同的烹饪方式组合出各种“专门店”。
想吃“汤”？有泡菜汤、大酱汤、嫩豆腐汤、雪浓汤、以及脊骨土豆汤。菜单翻开，清一色的红色汤底，里面沉浮的配料大同小异，无非是豆腐、金针菇、猪肉片、蛤蜊。第一次吃嫩豆腐汤，滚烫的石锅端上来，红色的汤汁里卧着一个嫩黄的生鸡蛋，用勺子一搅，滑嫩的豆腐和蛋液裹在一起，配着米饭，确实过瘾。可连着吃了三家不同的嫩豆腐汤专门店后，我发现它们的味道相似度高达90%。区别可能只在于，A家的蛤蜊多一点，B家的汤更辣一点。
想吃“烤”？那就是烤肉的天下。烤五花肉、烤猪颈肉、烤牛排、以及烤护心肉。肉是主角，服务员会帮你剪成小块，滋滋冒油。配菜呢？又是熟悉的面孔：生菜叶子、苏子叶、蒜片、青阳辣椒，以及，一排雷打不动的泡菜和小料。无论你烤的是猪是牛，最终都要被这些配料包裹起来，塞进嘴里。肉的本味在辣椒酱和泡菜的强烈冲击下，变得模糊。有那么几次，我甚至觉得，我吃的不是烤肉，而是“烤肉味的泡菜卷”。
想吃“炒”或者“炖”？春川铁板鸡、安东炖鸡、辣炒年糕、以及部队火锅。你看，还是那几个基本元素在进行排列组合。巨大的铁盘上，鸡肉、年糕、洋白菜、红薯片被红色的辣椒酱黏合成一团。部队火锅更是一个“大杂烩”，午餐肉、方便面、小香肠、泡菜、豆腐……所有东西都在红色的汤底里翻滚。味道浓郁，热量爆炸，非常适宜饥肠辘辘的年轻人。但我一个中国胃，吃完总觉得嘴里很“燥”，需要喝很多水才能压下去。
三个月里，我几乎把这些“经典韩餐”吃了个遍。我的感受是，韩国人把几种核心味道做到了极致，并且固化成了标准。无论你在首尔的江南，还是在釜山的海边，吃到的一碗泡菜汤，味道都不会有太大偏差。这种标准化保证了品质，但也牺牲了变化和惊喜。这个方面和我们的美食逻辑完全不同。在中国，同样一道“鱼香肉丝”，四川师傅和北京师傅炒出来的味道可能天差地别，甚至同一个师傅，今天和昨天的心情不同，火候拿捏都会有细微差别。这种“不确定性”，恰恰是中餐的魅力所在。你永远期待下一筷子的惊喜。
四、“绿色”的代价有点高
在韩国吃饭，还有一个非常直观的感受：蔬菜以及水果，真贵。尤其是在外面吃饭，想吃点“绿色”很不容易。除了烤肉店里无限续加的生菜叶子，以及汤里零星点缀的几片金针菇，正经的炒蔬菜非常少见。我曾经在一家中餐馆里，看到一盘炒青菜卖到1.5万韩元，也就是将近80块人民币。当时我震惊了，这个价格在国内能买一小车青菜了吧！
后来我去了超市和传统市场，才理解了这个价格背后的缘由。韩国国土面积不大，山地多平原少，可耕种面积有限。大部分蔬菜以及水果需要依赖进口，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在超市里，一棵看起来普通大小的卷心菜，可能要卖到三四千韩元，约20人民币。一把小葱，一小盒蒜，价格都比国内贵上好几倍。水果更是被当成“送礼佳品”，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或者梨，动辄几十上百人民币。我见过最夸张的是超市里的西瓜，按“牙”来卖，一小牙西瓜贴着价格标签，看起来格外金贵。
这种物价，直接反映在了餐桌上。普通韩国人的家庭餐桌，很少像中国家庭一样，摆上三菜一汤，其中还有一两盘是纯素菜。更多的是一碗米饭，一锅汤，然后配上几碟冰箱里常备的泡菜和小菜。“绿色”主要依靠这些腌制或凉拌的小菜来摄取。我实习公司的韩国同事，午餐便当盒当中，除了米饭和一点肉，剩下的格子全被各种泡菜填满。他们习以为常，我却看得心酸。
我想起夏天在国内，晚上跟朋友们在路边大排档吃烧烤。除了烤串，我们还会点一盘花生毛豆、一盘凉拌黄瓜、以及一盘蒜蓉烤茄子。那些新鲜、多汁、便宜的蔬菜，在那个当下显得多么理所当然。直到身在韩国，我才明白，能“大口吃菜”，是一种多么朴素的幸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国外生活过，最想念的中国菜是什么？
五、万物皆可“拌”的饮食哲学
如果说中国菜的灵魂是“炒”，讲究火候、锅气。那韩国菜的灵魂，我觉得是“拌”。韩国人对“拌”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热爱。
最经典的当然是拌饭。一个大碗，底下是米饭，上面铺着胡萝卜丝、黄豆芽、菠菜、蕨菜、一点点炒牛肉，最后卧上一个煎得半熟的太阳蛋。灵魂在于那一勺红得发亮的韩式辣酱。吃之前，一定要用长柄勺子，把所有东西和辣酱“暴力”搅拌在一起，直到每一粒米饭都均匀裹上酱汁和油脂。第一口下去，多种食材的口感以及辣酱的甜辣融合在一起，确实很满足。
但这只是“拌”文化的冰山一角。吃冷面要进行拌。筋道的荞麦面上盖着几片牛肉、半个鸡蛋、几片梨，浇上冰凉的汤汁，再挤上黄芥末以及醋，拌匀了吃。吃海鲜要进行拌。活章鱼切成段，还在盘子里蠕动，蘸上香油以及辣酱，拌一下直接入口。连吃方便面，他们都发明了各种“拌”法。最火的一种叫“炸酱乌冬拉面”，就是把两种不同口味的方便面煮好后，沥干水，再把各自的调料包倒进去拌着吃。据说这样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更浓郁的口味。
这种“拌”的文化，其实反映了一种饮食习惯：追求味道的融合与浓烈。他们不追求食物本身“清蒸见鲜，淡煮存真”的本味，而是喜欢运用一种强烈的、标志性的酱料，通常是辣椒酱或大酱，来统一所有食材的味道。所有东西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都成了“酱”的味道。这是一种很高效、很直接的味觉刺激。但也正是这种“大一统”的味觉模式，让我这个习惯了品尝食物本味的中国人，感到了一丝乏味。
我怀念粤菜里的白切鸡，只用姜蓉和葱油就能吊出鸡肉的鲜甜。我怀念淮扬菜里的清炖狮子头，肉丸入口即化，汤头清澈见底却鲜美无比。我怀念鲁菜里的葱烧海参，葱香和酱香如何互相成就，而不是一方吞噬另一方。中国菜讲究“百菜百味”，讲究“君臣佐使”，不同的食材以及调味品之间，是一种相互配合、相互激发的关系。而在韩国，“酱”似乎永远是绝对的“君主”。各位平时在家做饭，是喜欢重口味一锅炖，还是喜欢小炒讲究食材本味的？
回国那天，飞机一落地，我甚至没回家，直接拉着行李箱奔向了一家川菜馆。点了一份水煮鱼，一份麻婆豆腐，以及一份回锅肉。当那股熟悉的、复杂的、富有层次感的麻辣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时，我差点热泪盈眶。像是漂泊已久的船，终于回到了港湾。我的中国胃，回家了。
我并不是说韩餐不好，每一国家的美食都凝聚了那片土地的风土和人民的智慧。在资源相对匮乏、气候条件严峻的环境里，韩国人把发酵和腌制的技术发挥到了极致，创造出了独具一格的饮食文化。这种简单、直接、标准化的饮食，也塑造了他们坚韧、朴素的民族性格。
但是，只有真正跳出去，在一个相对单一的美食环境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你才会回头惊叹，我们所拥有的，是多么珍贵的一份“奢侈”。那种可以随心所欲选择吃甜、吃咸、吃辣、吃酸的自由。那种今天想吃清淡，明天想吃重口的随性。那种一个城市里，就能汇集天南海北风味的包容。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所以，如果你此刻正抱怨外卖吃腻了，不知道下一顿吃什么，请珍惜这种“选择的烦恼”吧。因为这意味着，你生活在一个被无数美食环绕的幸福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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