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十五年的铁窗生涯,磨平了宋思明的权势棱角,却把他对一个女人的执念,熬成了骨髓里的毒。

郭海藻,那个曾被他用无所不能的权力圈养起来的女孩,是他暗无天日里唯一的念想。

他记得她靠在自己怀里时的柔软,记得她看着自己时的崇拜与依恋的,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妻子身上得到过的、属于男人的终极满足。

如今减刑归来,物是人非,房价高得让他这个曾经的弄权者都感到咋舌。

他重新联系上为房子发愁的郭海萍,以解决其女儿升学难题为筹码,试图再次扮演那个无所不能的“宋叔叔”。

他笃定,当自己再次强大到能为她遮风挡雨时,那个柔弱又依恋他的海藻,一定会像当年一样,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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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燕城市郊,清晨的薄雾像一块湿冷的抹布,擦拭着高墙电网的轮廓。秋日的阳光费力地穿透雾气,给灰败的景色镀上一层无力的金色。

“吱呀——”一声,那扇隔绝了自由与十五年光阴的沉重铁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男人从那道缝里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迟疑,仿佛踩在棉花上。他身形消瘦,一身明显不合体的旧式夹克松垮地挂在身上,像是借来的。两鬓的头发已经白透了,与他五十多岁的实际年纪极不相称,岁月和苦役在他脸上刻下了远超十五年的风霜。他就是宋思明。

他眯起眼睛,不太适应这久违的、毫无遮拦的阳光。高墙外的世界,车流的喧嚣、远处工地的轰鸣、空气中混杂的尘土与尾气味道,一切都既陌生又熟悉。一辆黑色的老款奥迪A6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像个忠诚的老仆,早已在此等候。

司机老周也老了,头发花白稀疏,他快步下车,为宋思明打开后座车门,恭敬地喊了一声:“宋哥。”

宋思明没有立刻上车。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高耸的电网和冰冷的岗哨,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空气并不清新,却带着自由的味道。他的手指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长久压抑后的茫然。这十五年,他在里面反复咀嚼着过去的每一个细节,靠着一个人的名字取暖,才没有被彻底磨成一堆没有思想的枯骨。

“走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生了锈。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区。宋思明靠在后座,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这哪里还是他记忆中的燕城?摩天大楼像雨后春笋般刺破天际,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高架桥纵横交错,如同城市的血管,奔流不息的车辆是红色的血细胞。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干尸,茫然地打量着一个属于未来的世界。

老周从副驾驶递过来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宋哥,您的新身份、卡,都在里面。手机用法我写了个条子。”

宋思明接过来,笨拙地用指腹划开屏幕。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图标,每一个都像一个看不懂的符号。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疏离感。这个世界变得真快,快得……都快不认识了。可在他心里,有一个坐标始终清晰无比,从未模糊过。

海藻。郭海藻。

这个名字是他十五年暗无天日生涯里唯一的光。他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她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在等他?他坚信她会的。他要让她看到,他宋思明,即便从地狱里爬出来,也依然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他失去的一切,他会亲手再拿回来。

老周把他安顿在城西一处安静的老式公寓里。接下来的几天,宋思明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新世界的信息。他让老周给他买来各种报纸,整天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又让老周教他用那部智能手机。他刷着短视频,看着上面那些光怪陆离的年轻男女,看着那些他闻所未闻的商业模式,眼神从最初的茫然,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他发现,虽然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但有些东西的内核,从未改变。权力的游戏规则更隐蔽了,但人情世故的本质,还是那杯茶、那顿饭、那句恰到好处的关心。

他通过老周,联系上了一位早已退休、当年深受他恩惠的老领导的秘书。对方如今已是另一部门的实权人物。电话里,对方先是惊愕,随即变得热情,约他吃饭。宋思明婉拒了,他现在还不是赴宴的时候。他只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想找一个人,郭海萍,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联系方式?”

对方心领神会,一天后,一个手机号码就发到了宋思明的手机上。

这是一个寻常的下午,郭海萍刚从菜市场回来,正在厨房里和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作斗争。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擦了擦手,接通电话,语气里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疲惫和警惕:“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个沙哑却异常沉稳的男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里。

“海萍,是我。”

郭海萍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手里的手机差点滑掉,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厨房里只剩下她自己急促到快要窒息的呼吸声。那条鱼在水槽里“啪”地甩了一下尾巴,溅起的水花冰冷地打在她脸上。

这寂静里充满了恐惧、震惊、愤怒和不可置信。宋思明,他怎么会……

宋思明在电话那头耐心地等着,他完全能想象到海萍此刻的反应。终于,海萍颤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你出来……你想干什么?”

宋思明在电话那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让海萍不寒而栗。他的语气却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平静:“别紧张,老朋友叙叙旧。你女儿然然,是不是快要小升初了?听说为了学区房,你跟苏淳没少折腾吧?”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了郭海萍内心最脆弱、最焦虑的地方。为了女儿然然上重点中学的事,她和丈夫苏淳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好的学区房,他们倾其所有也买不起;托关系,他们这种普通家庭又哪里找得到门路?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十五年前的梦魇,难道要卷土重来吗?

挂了电话,郭海萍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晚饭也忘了做。苏淳下班回来,看到她脸色惨白,一问之下,当场就炸了。

“宋思明?他怎么敢还来找你!郭海萍你是不是疯了,你还敢接他电话!”苏淳激动地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你忘了海藻当初是怎么被他害的?我们家是怎么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他就是个魔鬼!他的东西,我们沾都不能沾!你马上把这个号码拉黑,以后不许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郭海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哽咽着说:“我也不想啊!可他说他知道然然上学的事……苏淳,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们熬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孩子吗?我不想然然再走我们的老路,我不想她将来也为了一个户口、一个房子求爷爷告奶奶!”

夫妻俩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最后以苏淳摔门而出告终。海萍独自坐在黑暗里,看着墙上女儿然然天真烂漫的笑脸,内心被撕扯成两半。一边是丈夫的警告和不堪回首的过去,另一边,是女儿充满希望的未来。

几天后,在巨大的煎熬中,她还是赴了宋思明的约。

地点是一家极为僻静的中式茶馆,藏在一条老胡同里。宋思明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便装,花白的头发精心梳理过,虽然依旧难掩苍老和瘦削,但腰板挺得笔直。当他抬起头看过来时,那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似乎又悄然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提一句过去,更没有提海藻。他只是像个关心晚辈的老朋友,详细地分析起当前燕城市的教育政策,甚至能准确说出然然所在小学的排名、历年升学率以及对口中学的利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海萍最焦虑的心坎上。

他看着坐立不安的郭海萍,将一杯刚沏好的大红袍推到她面前,茶香袅袅。他这才轻声开口:“海萍,当年的事,现在再去说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这把年纪,从里面出来,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不图什么。就是觉得……亏欠你们姐妹俩。尤其是海藻。”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海萍的眼睛,仿佛能洞察她内心所有的挣扎。

“然然的事,我来想办法。我认识教育口的一个人,能直接给个名额,进最好的实验中学。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花一分钱,就当是……我还你们的一点人情。”

他把“人情”两个字说得很轻,但听在郭海萍耳朵里,却重如千钧。这是一个她朝思暮想、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诱惑。这是一个她明知有毒,却不得不饮下的甘泉。她看着宋思明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拉回了十五年前那个无助的漩涡。她该怎么办?接受他的“好意”,就等于默认了他们之间还有“人情”,等于再次打开了那个封存已久的潘多拉魔盒。可是,为了然然……

她端起那杯茶,滚烫的茶水入喉,却丝毫感觉不到温度。

02

郭海萍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或者说,从她决定来见宋思明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选择。当一个母亲在孩子的未来和自己的原则之间做权衡时,天平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倾向前者。

她回到家,把宋思明的“提议”小心翼翼地告诉了苏淳。苏淳听完,长时间地沉默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客厅烟雾缭绕。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暴跳如雷,这种沉默反而更让海萍感到害怕。

“海萍,”苏淳掐灭烟头,声音嘶哑,“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免费的午餐。他宋思明是什么人?他当年动动手指头,就能翻云覆雨。现在他虽然落魄了,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这么做,图什么?图的还不是海藻!”

“我知道!”海萍的声调也高了起来,带着哭腔,“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我能怎么办?眼看着然然只能去那个三流的对口中学吗?苏淳,你我都是普通人,我们奋斗了一辈子,也只能在这个城市勉强立足。我们给不了然然更好的起点,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我……我真的拒绝不了。”

苏淳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随你吧。但是,郭海萍,我把话放在这里,我绝对不会去见他,我们家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然然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他再以任何理由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这是一种无力的妥协,也是一个丈夫最后的底线。

宋思明那边,动作很快。但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今非昔比的艰难。他让老周约了一个人,是他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的儿子,如今在市教育系统内身居要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见面的地点,不再是当年那种金碧辉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高级会所,而是在一个嘈杂混乱的大排档。

宋思明穿着最普通的夹克,坐在油腻腻的塑料凳子上,亲自给那个他能当叔叔的“小李”倒满一杯啤酒。泡沫溢了出来,沾湿了他的手。

“小李啊,一晃这么多年,你都这么出息了。你父亲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宋思明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谈间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和对对方父亲的感念。

那个被称为“小李”的中年男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端着酒杯,囁嚅道:“宋叔……您……您客气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思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了过去。

“宋叔,这可使不得,现在查得严……”小李连忙推辞。

“你打开看看。”宋思明语气平静。

小李犹豫着打开信封,发现里面不是一沓沓的现金,而是一些文件的复印件,和一张银行卡。那些文件,是他父亲当年在一次重大工作失误中,面临撤职查办的风险时,宋思明出手摆平的证据。每一张纸,都记录着一份天大的人情。

小李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涨红到煞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宋思明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说:“小李,我呢,现在就是个刚出来的糟老头子,不求别的。就是有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叫郭然然,读书很用功,想进你们区那个实验中学。你看……这事儿,能不能行个方便?”

他把“远房亲戚”四个字咬得很清楚,给了对方一个台阶。小李沉默了很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那个信封和银行卡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宋叔,您放心。这事儿……我尽力去办。不过现在流程复杂,可能需要点时间。”

“不急。”宋思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疲惫。

回家的路上,宋思明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夜景,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屈辱。想当年,这种事不过是他一个电话、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如今,却要如此低声下气,甚至要用尘封多年的旧账去“提醒”一个晚辈。人走茶凉,世态炎凉,这四个字,他今天才算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滋味。

但他一想到这是为了海藻,为了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再见到她,为了让她看到自己依然有价值,他心中的那点屈辱感,便被一种更强烈的渴望压了下去。这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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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一张印着“燕城市实验中学”抬头的录取通知书,真的送到了郭海萍手上。她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纸,手抖得厉害。她第一时间告诉了苏淳,苏淳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张通知书,看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当晚,海萍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给宋思明打去了电话。

“宋先生,谢谢您。然然的事……真的……太感谢您了。”她的声音里,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无法摆脱的恐惧。

宋思明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愉快:“一家人,别客气。既然事情办妥了,也该庆祝一下。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也让然然当面谢谢我这个‘叔叔’。”

海萍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对了,”宋思明像是随口一提,语气却不容商量,“叫上海藻。好久没见了,挺想她的。”

03

宋思明的这个“要求”,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郭海萍内心最深处那个尘封已久的房间。房间里,住着她小心翼翼保护了十五年的妹妹——郭海藻。

她关上卧室的门,隔绝了客厅里苏淳和然然的欢声笑语,独自坐在床边,手机握在手里,却迟迟不敢拨出那个号码。

海藻如今生活在南方一座以安逸和宜居著称的二线城市。当年那场风暴过后,海藻流产,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海萍和母亲把她接回老家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日子,海藻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不哭不笑,目光空洞。后来,她不顾家人反对,一个人去了南方,换了手机号,几乎与所有人断绝了联系。

刚开始的几年,海萍只知道她过得很苦。她不敢问,也不敢提,只是每个月固执地给她打钱。后来,海藻把钱都退了回来,只在逢年过节时打个电话报声平安。再后来,听说她进了一家外企做行政,工作稳定,生活才慢慢走上正轨。

海萍去看过她一次。海藻住在一个环境很好的高档小区,房子不大,但布置得极其简约、干净,充满了冷静的品位。她养了一只漂亮的布偶猫,会懒洋洋地蹭她的脚踝。海藻对姐姐很客气,客气得甚至有些生分。她带着海萍去吃当地最好的美食,去逛最美的景点,但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她绝口不提过去,也绝口不提“宋思明”这三个字,仿佛那段记忆已经被她用手术刀从生命里彻底剜除了,连疤痕都不愿再多看一眼。

海萍知道,那不是真的剜除了,只是用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硬壳包裹了起来。海藻越是平静,那硬壳下的伤口,可能就越是深不见底。

现在,宋思明回来了。这个曾经亲手缔造了那场灾难的人,要来敲碎这层硬壳了。

海萍深吸一口气,终于拨通了电话。

“姐,怎么了?”电话那头,海藻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南方口音特有的柔软,像一杯温水。

海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艰难地开口:“海藻……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嗯,你说。”

“宋思明,他……他出来了。”海萍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出这句话的。她已经准备好迎接电话那头任何激烈的情绪——崩溃的哭喊,愤怒的咒骂,或是长久的死寂。

出乎她意料的是,电话那头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海藻依旧平静的声音传来,平静得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慌的漠然:“哦,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这种反应,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让海萍感到不安。“就……就最近。”

“他找你了?”海藻问。

“嗯。”海萍硬着头皮继续说,“他……他帮然然解决了上重点中学的事。然后……他说想请我们全家吃个饭,也……也想见见你。”说到最后,海萍的声音已经小到快要听不见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比刚才更长一些。海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海藻在想什么,这十五年,到底把她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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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海藻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时间地点你定好了发给我吧。我看看工作安排。”

说完,没等海萍再说什么,她就轻轻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

海萍拿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愣在原地,后背一片冰凉。没有恨,没有怨,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消息。这太不正常了。海藻的这层硬壳,比她想象的还要厚,还要冷。

而在南方那座城市的公寓里,郭海藻挂断电话,缓缓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她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她的表情模糊不清,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十五年了,宋思明。她以为这个名字,连同那段岁月,早已被她埋葬在了记忆的最深处,腐烂成泥。没想到,它还会破土而出。

她吐出一口淡淡的烟圈,看着它在空中消散。她打开衣柜,里面清一色是质感上乘、剪裁利落的素色衣物,黑、白、灰、米白、卡其,再无其他艳色。她没有像十五年前那样,为了一次约会而雀跃地挑选衣服。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场不得不去应付的饭局,一次对过去的、迟到的告别。

与此同时,在燕城,宋思明也为了这次重逢,做着精心的准备。他去了一家他从未踏足过的高级商场,在导购员略带审视的目光中,买下了一套价格不菲的休闲西装。他甚至去了美发沙龙,将两鬓的白发染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老落魄。

镜子里的男人,头发乌黑,衣着光鲜,但眼角的皱纹和眼神里的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试图找回当年那个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宋秘书的影子,但镜中的人,依旧陌生。

他预定了一家格调高雅的私房菜馆,藏在京郊的一座四合院里。那是他当年,常带着海藻去的地方。他记得她喜欢那里的桂花糯米藕,喜欢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看鱼。

他想用熟悉的环境,熟悉味道,来唤醒她尘封的记忆。他坚信,只要见到他,只要感受到他依旧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她心里的那块冰,一定会融化。

他已经等了十五年,他不介意,再多一点耐心。

04

私房菜馆的四合院里,秋意正浓。院中的石榴树结满了裂口的果实,露出玛瑙般的籽粒。宋思明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他独自坐在预订的包间里,反复摩挲着手里的青瓷茶杯,掩饰着内心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期待。

没多久,包间的门被推开了。郭海萍一家三口走了进来。海萍的表情很不自然,带着一丝讨好和畏惧。她身边的苏淳,则像一尊移动的冰山,脸色铁青,从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看过宋思明,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敌意。

倒是然然,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因为得了“宋叔叔”的天大好处,对这个看起来和蔼的白发爷爷充满了好感。她清脆地喊了一声“宋爷爷好!”,然后就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成了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活络气氛者。

宋思明温和地应着然然,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终于,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宋思明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郭海藻走了进来。她穿了一条简约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外面搭着一件同色系的长款风衣,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她化了精致的淡妆,眉眼间褪去了十五年前所有的青涩和懵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淡然与疏离。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沉淀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像一块温润却坚硬的美玉。

她看到了主位上的宋思明,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海萍预想中的任何情绪波动。她只是微微颔首,像对待一个需要尊敬、却并不亲近的长辈,嘴角牵起一抹礼貌的弧度,声音清淡如水:

“宋先生,好久不见。”

这声“宋先生”,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在宋思明的心上。不是他幻想中的“思明”,甚至不是“宋秘书”,而是最客气、最疏远的“宋先生”。

他迅速调整好情绪,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笑得从容:“海藻,来了,快坐。路上辛苦了吧?”

他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那是最尊贵的位置。海藻却径直走到姐姐海萍身边坐下,微笑着说:“不辛苦,我坐姐姐旁边就好,我们正好说说话。”

宋思明拉椅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饭局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宋思明活了半辈子,经历过无数复杂的饭局,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努力想主导话题,想表现出自己的掌控力,可所有的努力,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不停地给海藻夹菜,夹的都是他记忆中她爱吃的菜。

“海藻,尝尝这个清蒸鲈鱼,你以前最喜欢,说刺少。”

海藻礼貌地用手挡了一下:“谢谢宋先生,我现在口味变了,吃得比较清淡。”她夹了一筷子面前的青菜,小口地吃着。

“那这个桂花糯米藕,这里的招牌,你忘了?当年你一个人能吃一整盘。”宋思明不死心,又把那道菜转到她面前。

海藻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很美,却不达眼底。

“是吗?太久了,都不太记得了。我现在不太爱吃甜食。”

她对宋思明的殷勤,既不明确拒绝,也不热情接受,始终保持着一种客气而坚固的防御姿态。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姐姐海萍聊天,问问家里的情况,或者逗一逗外甥女然然,询问她在新学校的生活。她偶尔回应宋思明一句,也是滴水不漏,客套得让人找不到任何深入的空隙。

苏淳则将沉默是金的原则贯彻到底,全程除了在然然跟他说话时会应两句,其他时间基本就是埋头吃饭,像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海萍坐在两个妹妹和丈夫中间,如坐针毡。她一会儿夸菜好吃,一会儿让然然多吃点,一会儿又没话找话地问宋思明最近身体怎么样,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感觉比自己当年找工作面试还紧张。

酒过三巡,宋思明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酒精让他压抑的情绪有了一丝松动。他看着海藻那张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海藻啊,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辛苦吧?”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以为是的怜惜和“我懂你”的深情。他以为,这句话会像一把钥匙,打开她坚硬的外壳,让她流露出哪怕一丝的脆弱。他甚至准备好了一肚子安慰和承诺的话。

海藻正用餐巾擦拭嘴角的手顿了一下。她缓缓放下餐巾,转过头,第一次在饭局上真正地、认真地直视着宋思明的眼睛。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水。

“挺好的,宋先生。”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不辛苦。习惯了靠自己,反而觉得踏实。”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刺进了宋思明的心里。他准备好的所有台词,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设想过无数种回答,唯独没有这一种。他以为她会诉苦,会抱怨,会流露出需要依靠的疲惫。可她没有。

他觉得海藻是在故作坚强,是在用这种冷漠来惩罚他当年的不告而别。对,一定是这样。女人的心,总是口是心非。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点挫败感,反倒被一种更强的征服欲取代了。他想:“没关系,她只是还没看到我的诚意和能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融化它,也需要时间。”

尴尬的饭局终于在一种客套的氛围中结束。走到院子里,凉风一吹,所有人都感觉松了口气。

宋思明很自然地拿出车钥匙,对着海藻说:“海藻,天晚了,我送你回酒店吧。”他已经准备好了那辆虽旧但依旧体面的奥迪,这是他目前身份和能力的象征。

海藻却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是那抹无懈可击的微笑:“不用麻烦了,宋先生。我朋友一会儿过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