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在这座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里,人情比纸还薄。
我,一个逃离了996的理想主义者,倾尽所有开了家小小的“暖记粥铺”,只想活得有点人味儿。
现实很快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一个油嘴滑舌的老赖卷走了我五万块救命钱,我的梦想和我的小店,一夜之间就站在了悬崖边上,濒临倒闭。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一个沉默寡言、衣衫褴褛的大爷,天天雷打不动地来店里喝那碗最便宜的白粥。
我看着不忍,硬是咬着牙,在我自己都快揭不开锅的情况下,管了他整整半个月的饭。
所有人都笑我傻,我自己也觉得快要撑不下去。
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就是我这半个月施舍出去的几碗热粥,日后竟给我换来了一支连老赖见了都要跪地求饶的硬核讨债团队。
01
清晨五点的天,还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青灰色。我打着哈欠,揉着发涩的眼睛,熟练地摸到后厨的开关,“啪”的一声,惨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我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叫林晓,二十八岁,这家“暖记粥铺”的老板兼大厨兼跑堂兼保洁。
三年前,我还是格子间里一个披星戴月的“白骨精”,每天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在写字楼里和数不清的报表、PPT死磕。那样的日子,看起来光鲜,内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终于,在一次因为阑尾炎疼得满地打滚,却还在挂着吊瓶回客户邮件之后,我彻底想通了。
我辞了职,用工作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又跟亲戚朋友东拼西凑了一点,在这条不算繁华但充满人情味儿的老街上,盘下了这个小小的店面。
我给它取名“暖记”,就是想做点有温度的东西,暖暖别人的胃,也暖暖自己的心。
粥铺的生意,不好不坏。老街坊们喜欢我熬的粥火候足,味道正,年轻人偶尔也会被我店里的小清新装修吸引进来打个卡。
可这条街的租金就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更要命的是,两个月前,一个叫王强的包工头,从我这里订了整整一个月的工地餐,说是给他的新项目开工图个吉利,早中晚三餐,都是从我这儿拉。
当时我高兴坏了,觉得是笔大买卖。王强长得人模狗样,说话办事透着一股爽利劲儿,拍着胸脯说等项目启动资金一到,就把五万块的餐费一次性结清。我信了,带着店里唯一的帮工张婶,没日没夜地干了一个月。结果,餐送完了,王强的人却消失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留下的公司地址是个早就搬空的写字间。
五万块,对我这个小本经营的粥铺来说,几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供货商的货款、下一季度的房租、张婶的工资……每一笔都像催命符一样悬在我的心头。
那段日子,我脸上的笑容都像是硬挤出来的。
郑大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店里没什么人,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带着凉意的味道。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轻响,一个瘦高的老人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有些泛黄的旧中山装,背微微佝偻着,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眼神却很深邃,像两口古井。
他走到柜台前,用沙哑的嗓音问:“姑娘,最便宜的粥是哪种?”
我指了指价目牌:“大爷,白粥,两块钱一碗。”
“好,来一碗。”
我给他盛了满满一碗,他端着碗,走到最角落的位置,一个人默默地喝着,腰杆挺得笔直。喝完后,他走到柜台,从一个磨得发亮的旧布钱包里,颤巍巍地掏出两张一元的毛票,轻轻放在台面上,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雨里。
从那天起,他成了店里的常客。每天下午三点,雷打不动,他都会准时出现,坐在同一个位置,点一碗两块钱的白粥。他从不多话,我也从不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沉默的影子,在角落里安静地喝完一碗粥,然后留下两块钱,悄然离开。
他就像一个挂在墙上的老旧时钟,准时,且无声。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那天店里格外忙,我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客人。等我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一抬头,看见郑大爷还坐在角落里,面前的空碗已经放了很久了。他似乎是想走,几次站起身,又坐了回去,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窘迫。
我擦了擦手,走了过去,轻声问:“大爷,怎么了?是粥不合胃口吗?”
他抬起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另一只手在几个口袋里翻来覆去地掏。最后,他把手伸出来,掌心里躺着几个钢镚,一枚一元的,一枚五角的,叮叮当当,合起来也就一块五。
“姑娘……我……我今天……”他嘴唇哆嗦着,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我仿佛看到了我远在老家的爷爷,也是这样,一辈子要强,从不肯向人低头。我连忙堆起笑容,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语气轻松地说:“哎呀,大爷,多大点事儿啊!今天这碗算我请您的,下午粥熬多了,您不喝也得倒了,浪费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没再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尴尬,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他每天下午三点照常来,走到柜台前,我便会主动笑着说:“大爷,来啦!”然后转身去厨房,给他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起初还是白粥,后来我看着他实在太瘦了,就偷偷在粥里给他卧个鸡蛋,或者在旁边的小碟子里放上一个我自己卤的茶叶蛋。
我不再提钱的事,他也不再掏那个旧布钱包。每次,他都只是沉默地吃完,把碗筷整齐地摆好,然后走到门口,回过头对我深深地点一下头,才转身离开。
闺蜜小雅来看我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她把我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我的脑门:“林晓晓!你疯啦?你看看你自个儿,都快愁成什么样了,那五万块钱还没着落呢,你还有闲心在这儿做慈善?”
我看着窗外郑大爷逐渐远去的、有些蹒跚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让我想起我爷爷了。再说,就一碗粥一个蛋,值不了几个钱。万一……万一他真是家里困难,没地方吃饭呢?就当图个心安吧。”
小雅直翻白眼:“你就是心太软!这年头,骗子多的是,专挑你这种傻白甜下手。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把自己搭进去。”
我没跟她争辩,只是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只知道,每当看到郑大爷把那碗粥连带着那个茶叶蛋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我心里那块因为王强而结的冰,似乎能融化那么一小角。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月底很快就到了,房东刘姐扭着她丰腴的腰肢,准时出现在了店里。
“晓晓啊,这个季度的房租,准备得怎么样啦?”刘姐一边说,一边用她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赶紧从后厨跑出来,脸上堆着笑,给她倒了杯水:“刘姐,您来了。那个……您看,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最近手头实在是有点紧……”
刘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晓晓,不是姐不帮你。我这也要交物业费,也要养家糊口啊。咱们当初合同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的,逾期一天,可是要算滞纳金的。”
我好说歹说,赔尽了笑脸,刘姐才终于松口,给了我三天的时间。
送走刘姐,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三天,我去哪里弄那一万多块的房租?我拿起手机,翻出那个被我拨打了无数次的号码,再一次按下了拨号键。
这一次,电话竟然通了!
我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赶紧清了清嗓子。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我预想中的安静,而是震耳欲聋的KTV音乐声,还有男男女女的嬉笑打闹声。
“喂?谁啊?”王强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显得很不耐烦。
“王总,是我,暖记粥铺的林晓。”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您看,您之前订餐的那五万块钱,什么时候方便结一下?我这边实在是有急用……”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哄笑,然后是王强带着嘲弄的、放大了的声音:“哦——是林老板啊!哎哟,瞧我这记性。那五万块啊?啧啧,不好意思啊林老板,我最近手头也紧,你看我这正陪大客户喝酒呢,一晚上消费就好几万。要不……你再等等?等我这个项目赚了钱,少不了你的!”
“王总,我真的急用!房租都交不起了!”我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交不起房租就关门呗!多大点事儿!”王强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我这忙着呢,挂了啊!”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屈辱、愤怒、无助,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把脸埋在臂弯里,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狼狈。
就在这时,一只布满褶皱和老茧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猛地一抬头,对上了郑大爷那双深邃的眼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粥,正站在我身边。
他第一次主动开了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问:“小姑娘,遇到难事了?”
02
郑大爷那句简单的问话,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我强撑着的情绪气球。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油腻腻的桌面上,晕开一团团深色的印记。我没有回答,只是拼命地摇头,又拼命地点头,整个人乱成了一团麻。
他没再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蓝色手帕,递到我面前。那手帕很旧,四个角都起了毛边,但叠得整整齐齐,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我接过来,胡乱地擦着脸,心里那股委屈的洪流,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从那天起,我彻底陷入了疯狂的自救模式。白天,我在店里忙得脚不沾地,想尽一切办法招揽生意,推出了“买二赠一”的套餐,还厚着脸皮去周围的写字楼发传单。晚上关了店,我也不敢休息,在网上接一些给人写文案、做PPT的散活,常常对着电脑熬到凌晨两三点,眼睛又干又疼,看东西都带着重影。
我把所有能想到的讨债方法都试了一遍。我按照王强公司注册的地址找过去,那是一个共享办公空间,前台小妹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那家公司租了三个月,两个月前就跑路了。
我又托关系打听到王强的老家在邻市的一个小镇上,坐了两个小时的长途车摸过去,结果被他家里人当成上门讨债的骗子,指着鼻子骂了出来,差点没报警抓我。
“现在的女孩子,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看你穿得干干净净的,怎么不学好!”王强他妈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像一把把刀子,扎得我体无完肤。
我还试过在朋友圈发长文声讨他,隐去了他的全名,只说了事情的经过。没想到,王强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竟然恶人先告状,截图发到他自己的朋友圈,配文说:“现在的人真是为了红不择手段,随便编个故事就想来讹我一笔。奉劝某些人,敲诈勒索可是犯法的!”下面还有一堆他的狐朋狗友点赞叫好。
我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失眠成了家常便饭,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房东催租的嘴脸和王强嚣张的笑声。
好几次,我给客人盛粥的时候都会走神,滚烫的粥汤溅在手背上,烫起一串燎泡,疼得钻心。
闺蜜小雅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拉着我去吃火锅,想让我散散心。
“晓晓,听我一句劝,算了吧。就当是花五万块钱买个教训,认识一下社会的险恶。你再这么折腾下去,钱没要回来,人先垮了。”小雅往我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肥牛。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不行,我不甘心。那是我一碗一碗粥熬出来的辛苦钱,凭什么就这么算了?”
“可你斗不过他啊!”小雅叹了口气,“人家就是个无赖,脸皮比城墙还厚。你一个要脸要皮的小姑娘,拿什么跟他斗?报警也没用,这种经济纠纷,立案都难。”
我沉默了。是啊,我拿什么跟一个没有底线的人斗呢?我的善良,我的原则,在他面前,都成了可笑的累赘。
在这段灰暗的日子里,郑大爷每天下午三点的出现,成了我唯一的一点慰藉。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不再只是一个影子。他会看着我额头上的创可贴,沙哑地问一句:“怎么了?磕着了?”他会在降温的时候,提醒我:“天冷了,多穿件衣裳,别冻着。”他会在看到我打哈欠时,说:“丫头,别太累了,身体是本钱。”
他的话总是很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却像冬日里透过窗棂照进来的那一小束阳光,不炽热,却能驱散心底的一些寒意。
我开始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长辈。当然,我没有说王强和那五万块钱的事,我不想让一个生活本就可能很拮据的老人,来为我操这份心。我只是在他问起时,含糊地说最近压力有点大,生意不好做。
有一次,一个供货商的催债电话打过来,对方在电话里毫不客气,说我再不结账,就要把我的店给砸了。我强忍着情绪挂了电话,一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怕郑大爷看见,赶紧背过身去擦。
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没有出声。等我情绪平复了一些,转过身时,发现我的桌上多了一杯温水。他还是坐在他的老位置上,低头喝着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我知道,那杯水是他给我倒的。
我对他,也愈发地上心了。我不再只给他加一个茶叶蛋,而是会特意从厨房里给他端出一小份刚出锅的菜。有时候是肉末茄子,有时候是青椒土豆丝,有时候是一小碗炖得烂烂糊糊的红烧肉。我跟他说,这是我们员工餐多出来的,让他别嫌弃。
他每次都吃得很慢,很仔细,连盘子里最后一点汤汁,都会用馒头蘸得干干净净。看着他满足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有付出的满足感,又带着一丝莫名的辛酸。我觉得我不仅仅是在管一个老人的饭,更像是在守护着某种摇摇欲坠的东西,或许是人与人之间最后的那么一点温暖和信任。
可现实,远比我想象的更冷酷。
03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个寻常的傍晚,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那天傍晚,店里客人刚走光,门口的风铃响了,合作了最久、关系也最好的米行老板陈哥,拎着个空米袋走了进来。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为难和歉意。
“晓晓啊……”陈哥搓着手,欲言又止。
我心里“咯噔”一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我欠着他两个月的米款,加起来有小五千块了。之前每次他来送米,我都说“下回下回”,他总是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可今天,他这个表情,我知道,“不急”的日子到头了。
我赶紧给他搬了张凳子,倒了杯茶:“陈哥,快坐。是不是……米款的事?”
陈哥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显得很疲惫:“晓晓,不是哥逼你。实在是哥也没办法了。我老婆最近身体不好,住院做手术要一大笔钱。我这小本生意,到处也都是欠款,实在周转不开了。你……你这两个月的米款,你看能不能……”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银行卡里,只剩下几百块钱,连明天的菜钱都不够了。
看着我苍白的脸,陈哥也明白了。他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把那杯没喝的茶推回给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晓晓,对不住了。明天开始,米……我可能不能再给你赊了。你……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米,是一家粥铺的命根子。没有了米,我的“暖记粥铺”,明天就得关门。
我缓缓地坐倒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环视着这个小小的店。墙上贴着我亲手挑选的暖色墙纸,桌上摆着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小花瓶,吧台上还挂着开业时朋友送的“生意兴隆”的刺绣……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曾寄托着我全部的梦想和希望。
可现在,这一切都像一个即将破碎的肥皂泡,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脆弱和可笑。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回老家去吧。找个安稳的工作,嫁个老实的人,别再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是啊,我累了,真的太累了。这半年来,我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不停地旋转,不敢有丝毫的停歇。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坚持,就能把这个小店撑下去。可到头来,还是输给了现实,输给了一个无赖。
委屈、不甘、绝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冰冷的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起初是压抑的抽泣,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眼泪也流干了。
就在我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又响了。我以为是哪个客人忘了东西,没抬头,只是用嘶哑的声音含糊地说:“不好意思,今天……打烊了。”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回应。
我感觉有些奇怪,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抬起通红肿胀的眼睛,朝门口看去。
郑大爷就站在那里。
他穿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旧中山装,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棵大白菜。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他的老位置,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像怜悯,又像痛心。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迈开脚步,缓缓地走到我的桌前。他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网兜,然后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笃,笃。”
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他从口袋里,又一次掏出了那块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手帕,递到我面前。
然后,他用一种与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完全不同的,一种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和威严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我:
“告诉我,那个欠你钱的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我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嘶哑的嗓子回答道:
“王……王强……是个……包工头。”
郑大爷听完,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一下点头,沉稳而有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尘埃落定。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安慰我,只是转身,默默地走到了他那个专属的角落位置坐下。
那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我给他盛粥。他就要了一杯白开水,捧在手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坐了很久,很久。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04
大哭一场之后,我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是一种属于绝望的、死寂的平静。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挣扎过后,终于放弃了,任由身体沉向冰冷的水底。
我决定了,关店。
这个念头不再是冲动,而是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后续的事情:店里的桌椅设备可以联系二手市场的人来收,看看能折算多少钱;剩下的食材,能送人的送人,送不掉的就自己带走;最重要的是,得把张婶这个月的工资结清,她家里也不宽裕,不能再拖累她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第一次没有在清晨五点准时出现在后厨。我来到店里,看着熟悉的一切,心里虽然像被刀割一样难受,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张婶。张婶愣了半天,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晓晓,多好的店啊,咋说关就关了呢?是不是因为那个姓王的挨千刀的?”
我勉强笑了笑:“张婶,没事,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休息。”我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这是您这个月的工资,还有下个月的,您拿着。”
张婶死活不肯多要,我们推搡了半天,最后我还是硬塞给了她。
下午三点,郑大爷准时推门进来。
我像往常一样,给他盛了一碗粥,外加一个茶叶蛋。我把粥端到他面前,坐了下来,看着他,轻声说:“大爷,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我可能要关店回老家了。”
郑大爷正准备喝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半晌,他才缓缓地“嗯”了一声,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再等等,别急。”
我以为这只是他出于善意的一句安慰,就像人们常说的“会好起来的”一样,无力,却温暖。我对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等不了了,真的等不了了。
那一天,我开始像是在跟我的小店做最后的告别。我把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把每一个花瓶里的水都换了一遍。我招呼着每一位进店的客人,脸上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诚,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而接下来的两天,郑大爷的行为变得有些反常。
他不再是下午三点才来,而是上午开门没多久就到了。来了之后,也不急着喝粥,就要一杯白开水,坐在他那个老位置上,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候,他会拿出一部看起来非常有年头的老旧按键手机,那种现在连我爸都不用的款式,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一个一个地拨打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压得很低,但店里安静的时候,我还是能零星听到一些片段。
“喂,是柱子吗?……对,是我。”
“……老伙我计们,身子骨还硬朗吧?……还干得动吗?”
“……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城南那个桥洞下,见个面。”
“……有件事,不大,也不小。得办,而且得办得敞亮。”
他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我当时正忙着在网上联系收二手厨具的人,没太往心里去。
我甚至还抽空开了个玩笑,端着水过去续杯的时候,笑着问他:“大爷,您这是要开同学会啊?阵仗不小嘛。”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罕见的、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丫头,把店里收拾干净点,明天,可能有贵客要来。”
我只当他是说笑,撇了撇嘴,心想,我这店都要关门大吉了,还能有什么贵客?
最大的“贵客”——房东刘姐,要是再不交租,怕是就要变成“恶客”了。
我并不知道,一场我做梦也无法想象的风暴,正在我这间小小的、即将倒闭的粥铺外,悄然集结。而风暴的中心,就是眼前这个每天只喝一碗白粥,连两块钱都付不起的,沉默的老人。
05
这天,是我给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我把店里剩下不多的米和食材全都拿了出来,准备做完今天的生意,就正式在门口挂上“旺铺转租”的牌子。
早晨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在木质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甚至有些美好。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跟一个相爱很久的人,平静地吃最后一顿分手饭。
上午九点多,店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客人。我正在后厨里,把那些锅碗瓢盆一个个擦干净,分门别类地放好,心里盘算着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
突然,我听到店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车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然后,店门被粗暴地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响声。
我心里一紧,探头出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王强!
他竟然来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休闲装,手腕上晃着一块明晃晃的大金表,脖子上那条粗得像狗链子一样的金项链,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染着黄毛、叼着烟的年轻男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看人的眼神都带着挑衅。
他一脸嚣张地走进来,目光在我的小店里轻蔑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吧台前,“啪”的一声,把一张银行卡拍在了桌上。
店里仅有的几个客人,看到这阵仗,都吓得赶紧结账溜了。
“林老板,好久不见啊。”王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听说,你这店快开不下去了?啧啧啧,真是可惜啊。当初我还说,你这粥熬得不错呢。”
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我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两个小跟班也跟着发出刺耳的哄笑。笑够了,他才收敛了表情,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那张卡,语气充满了施舍和侮辱:“我这人,心善。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容易。这卡里有五千块,密码六个八,算是我发善心,赏你的遣散费。至于那五万块的餐费……你就别想了,全当是给我王强交的学费吧!记住喽,年轻人,这个社会,没你想的那么好混!”
五千块……遣散费……赏你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我的心里。羞辱,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
“你给我滚!”我抓起吧台上的抹布,就朝他扔了过去,“我不要你的臭钱!你给我滚出去!”
王强轻易地偏头躲过,脸上的笑容变得阴冷:“怎么?给脸不要脸?林晓,我今天来,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钱,我不仅不给,我还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我王强想赖的账,还没人能要得回去!”
他说着,竟然一屁股在我平时最喜欢坐的那张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一副今天就不走了的无赖模样。“我告诉你,今天我就坐这儿了。我看看,谁还敢进你这店里来吃饭!”
我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浑身都在颤抖。我拿起手机,就想报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明亮的店门口,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一大片巨大的阴影,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粥铺,仿佛一瞬间从白天变成了黄昏。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心脏猛地一缩。
十几辆半旧的五菱宏光、金杯面包车,还有几辆沾满泥点的工程皮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停满了粥铺门口那条并不宽敞的马路。这些车横七竖八地停着,像一堵钢铁的城墙,把我的小店围得水泄不通,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哗啦——”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猛地推开。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二三十个男人,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哗啦啦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有的人穿着沾着水泥灰的工装,有的人干脆就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背心,露出古铜色皮肤下虬结的肌肉。他们的脸庞被风霜刻画得棱角分明,眼神里带着一种久经劳作的沉静和坚毅。
他们一言不发,动作却整齐划一,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小小的粥铺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马路上的车流停滞了,路过的行人也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着这壮观而又诡异的一幕。店里,王强那两个黄毛跟班早已吓得收起了嬉皮笑脸,脸色发白,惊恐地看着窗外。
王强脸上的嚣张和轻蔑,也如同被冻住一般,瞬间僵硬在了脸上。他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那群沉默如山的男人。
店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围在门口的人群,突然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个瘦削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通道的尽头。
是郑大爷。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背着手,脚步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稳,一步一步,从那三十多个硬汉组成的人墙中,走了出来。
阳光重新从他身后照了进来,给他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轮廓,让他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高大。
他没有看已经吓傻了的王强,甚至没有往他那边瞥一眼。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的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落魄和沉默,只有一种长辈般的关切和安稳。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店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问:“丫头,没吓着吧?”
06
我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郑大爷,又看了看门外那群气势逼人的硬汉,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我只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而此时,一直瘫坐在椅子上的王强,在看清郑大爷的脸之后,先是满脸的困惑和不解。
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他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颤抖着声音,挤出几个字:
“郑……郑……郑董?您……您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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