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1979年冬天,风很硬。
郁钧剑拎着个旧布包,站在总政歌舞团办公楼前,冻得直哆嗦。
他已经在这栋楼周围转了三圈了,还是没敢进去。
不是他胆小,是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去。
几个月前,他刚从桂林辞职,跑来北京参加总政歌舞团的招考,考上了。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可没过多久,就赶上部队大调整,所有新人的岗位都被冻结。
他的档案在北京这边没落下来,原单位也已经放人了。
说白了,他成了个“无主之人”。
档案冻结这事儿,说起来是个行政问题,但在那个年代,它的分量绝对不只是“手续不全”那么简单。
档案在哪儿,身份就在哪儿。
没档案,就等于没工作、没户口、没资格。
你甚至连宿舍都住不了,更别提看病、吃饭。
他租住在北京城西的一间老平房,墙上糊的是旧报纸,窗户缝里塞着棉絮。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练声,然后扛着谱子去找演出机会。
一天跑五六个地方,运气好的时候能接个单位晚会唱两首,赚五块十块。
有时一分钱都挣不到。
那段时间,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中山公园背后的长椅上发呆。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没人知道这个穿着旧呢子大衣的小伙子,曾在南方的歌舞团里是台柱子。
但现在,他连个正式身份都没有。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到底,是赶上了一个制度过渡期。1978年改革开放刚开始,军队系统也在自上而下动了大手术。
机构调整、人员精简、文艺团体重组,几乎所有人都在重新找位置。
总政歌舞团名额有限,优先安排“老同志”,新进来的全得等等看。
可郁钧剑是个急性子。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东西——那嗓子,天生的。
他不想等。
可现实又让他无处可去。
他的情况后来被人传到了韦国清那里。
韦国清,那时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也是开国上将之一。
广西东兰人,1913年生,1929年就参加了百色起义。
打过长征、抗战、解放战争,战功显赫。
建国后一直在南方工作,还当过广西壮族自治区主席。
听说郁钧剑是桂林人,韦国清心里一动。
也是广西人,也是部队文艺系统出来的,他知道这小伙子现在是什么处境。
那天,秘书敲门进来,说:“主任,有个年轻人,叫郁钧剑,是咱广西那边来的,档案卡在歌舞团那儿了。”
“怎么回事?”韦国清放下手里的文件,眉头一皱。
秘书把情况一说,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天,郁钧剑接到通知,让他去总政主任办公室。
他没想到真的能进去。
更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那位传说中的上将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着眼镜,正在看文件。
听见有人进来,他抬头看了看,说:“你就是郁钧剑?”
“报告,是的。”
“坐吧。”韦国清招了招手,“听说你嗓子不错?”
郁钧剑点点头,不敢多说。
他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喉咙干得发紧。
“年轻人啊,部队现在确实在调整,人多事杂。
但你别担心——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总政歌舞团也需要你。”
这句话,他后来记了一辈子。
不到一周,档案解冻,编制落实,工资标准也批下来了。
他从一个“流动人口”,成了总政歌舞团正式演员。
他说,那一刻,像是从冰窖里被人拽了出来。
也就是从那以后,郁钧剑的歌声开始被更多人听见。
1980年,他在全军文艺汇演上演唱《说句心里话》,一开口,全场静下来。
那首歌后来被反复播放,成了军旅题材的代表作之一。
1984年,他出了第一张专辑《绿色的飞碟》,拿了“全国十大金曲、十大歌手”奖。
那年他还从中国音乐学院毕业,正式成为音乐文学专业科班出身的歌唱家。
1986年,第一次登上春晚,一唱就是22年。
从《小白杨》到《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从军营到春晚,从国内到国外,他的声音成了那个年代军人和百姓共同的记忆。
而韦国清,也一直关注着这些年轻人的成长。
虽然他很少公开谈起这些事,但身边人都知道,他对文化工作是有感情的。
他常说:“打仗要枪,建国要人,安邦得靠文化。”
1988年,韦国清在北京去世,享年76岁。
郁钧剑送了个花圈,没说太多话。
只是站在灵堂前,鞠了三个躬。
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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