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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的故事

清晨六点起床,烧水泡茶

开始工作。天气有些冷,

水烧开时窗玻璃上一层水汽

记忆中的冬天要更冷一些。

那时节的寒冬,天还黑着

穿棉袄的我已走过清冷的街头

来到教室,用通红的手划亮火柴,

引燃草纸、木柴,生起煤炉。

坐到桌前大声朗读课文,

裹得小粽子似的同学一个一个

推门进来,吸着鼻涕,哈着热气,

窗上慢慢有了一层水汽。

老师不在的教室欢快又警惕。

总会有人第一个站起来

在玻璃上画一间冒炊烟的房子,

下面再添一对小脚丫。然后

有人画头戴金冠的大公鸡,

上面是笑咪咪的太阳公公升起来。

世界在嘈杂声中蒸发、融化,

直到上课铃响起。我该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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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

我家在北方,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要冷一些。

那时候下雪也要多些,林间田野无人区常有几星期甚至逾月未化的积雪。放学时,沿着路边走,会看到挂在屋檐的冰棱,丢小石子打下来,握一根走在路上会显得十分神气。

那时没有羽绒服。小朋友的标配是棉袄,多是家中老人给絮的棉花,头上戴一顶可放下来遮耳露眼的针织帽。对了,还会人手一副棉手套,手套之间缝根绳子挂在脖颈上。

上课有早读,每天天不亮出门,出门时还能看见未落的星星。

班里安排值日,值日生除了打扫卫生还要负责生煤炉。没错,那时没有集体供暖,取暖全靠炉子。

值日生到教室后,先掏净炉灰,然后在炉膛里点燃棉絮、草纸,放些碎木柴进去,等火烧旺了,再放煤块。炉子生起来,烟顺着烟筒穿出去,教室里才变得暖和起来。

冬天的值日生是个光荣的岗位。老师在黑板前讲课提问,同学们坐得工整,唯有值日生这时可以站起来,到炉子那里用火勾子挑开炉子添煤,然后又把炉子封好。等到放学时,他又要负责将炉子熄灭,这是他在这个冬天的特权。

这个岗位也有一定困难和危险。

稍微有些生活常识大概知道,生炉子没那么简单,特别是当点燃顺序或引燃物摆放位置不对,又或者风向不好,刚燃起的火苗眼见就灭了,可能要反复几次才能成功。

于是有胆子大的,从家里偷偷带一小瓶汽油或酒精来,点炉子时淋到木柴上加速燃烧。起初只一两个人这么干,而且还比较小心,都是先加到木柴上再点火。后来有个家伙比较冒失,见木柴上的火要灭了,拧开瓶子往里倒汽油,火苗猛蹿,他往外一甩,把带火苗的汽油泼到木柴上,得亏现场还有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火灭了。

教室乌烟瘴气,地面一片黑灰,瞒不住。老师把他批评了一顿,然后立下规矩,以后任何人生炉子不许使用汽油或者酒精。

煤炭也是紧俏资源,学校给每个班里只配少量的煤,而会在秋天组织堆煤积。

各个班发通知,学生从家里带未燃烧过的煤渣、煤沫。这些碎煤放进炉子里烟会很大,并不稀奇,翻翻自家炭池子都能挖出一堆。

学校会找个大晴天,老师同学齐上阵,将碎煤和水混在一起,加上少量黄泥一起搅拌均匀。操场地面上放置好一个个长方形铁框架,将搅拌好的混合物填进去,待其成形后将铁框架拿开,任其晾晒。

整个过程欢快、热闹。如果有人不小心把煤灰弄到衣服或者脸上,大家便一起取笑他,被取笑的也不会特别放在心上,接着一起干。堆好的一块块煤积在操场上横竖排列整齐,有一股沙场点兵的气势。

晒干的煤积整体黑色,表面凹凸不平,会先储藏起来。入冬后,各班派人来取,堆在教室后面。用时敲成小块,炉火烧旺时再丢一两块进去。煤积里有煤,所以可以燃烧,也有黄泥,燃烧过程会变得持久、缓慢,有利于取暖。

只是这东西生炉子的时候不好用,太难燃了。

生炉子取暖,一是炉子本身烧煤炭会热,二是炉子上的烟囱,拐着弯通到室外,本身也是一个供暖的渠道。但烟囱不是整根的,而是几根接起来,接合处便会滴烟油。有的顺着烟囱往下淌,这个问题不大,定期擦就好了。有的就麻烦,正好在课桌上方。这时候,一是要调整课桌位置,下面尽量不坐人,二是在滴烟油的地方用铁丝挂一个罐头瓶,油滴到瓶子里,定期倒掉。

炉子生久了,烟筒里会有沉积的灰。烟灰多了通道不畅,炉子会难点,火也不旺。于是一项新的工作诞生了,打烟筒。这活儿又脏又累,但是有些男生,包括我,却十分喜欢。

打烟筒一般由个子高的男生来完成。一是要负责拆除、安装,要点儿力气和个头儿,二是烟灰是黑色的,不小心弄一身,要美的女同学可不太想沾手。

碰到大扫除,我会主动报名打烟筒。打烟筒有项特权,不用再负责其他事情。我们几个男生一起小心地把烟筒拆下来,找个背风角落,先把烟筒在地上翻滚着掂几下,然后竖起来用火勾子挂干净内壁,烟灰清扫倒掉,烟筒拿回教室像积木一样再次组装起来。

烟筒拆装有个小技巧。可以用一根粉笔在每节烟筒上标示数字,安装的时候照顺序连接便是。现在想想,这便是当年的乐高玩具。

还有一件冬天乐事是,当噼噼啪啪炉火渐旺,室内温度逐渐提升后,窗玻璃上会慢慢积攒一层水汽。这个时候,如果恰好你坐在窗户旁边,而老师还没来到教室,同学们还在叽里呱啦读课文,你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大胆地在窗户上画间冒炊烟的房子,然后把左手拳头攥起来,用拳轮印一个脚掌,用手指挨个去画脚趾,接着是右手。

还不等你作画到一半,其他同学也已发现,他们会纷纷起身,有的画像烫头似的花朵,有的画弧形彩虹,有的画两轮子小汽车,还有的会画长着波浪样鸡冠的大公鸡。

而等到金色的太阳升高,水汽逐渐融化,于是在老师讲课的声音中,一滴滴滚落下来。

现在中小学教室里集体供暖,这些儿时的记忆逐渐退去,新一代少年成长的岁月里大概不会有类似的经历。没了炉子和烟囱,又怎么会有堆煤积、生炉子、打烟筒这些事情?

而当冬日再次来临,当室内外温差加大,当教室窗玻璃上再有水汽生成时,是不是还会有一个顽童趁老师未来之时,在窗户上画一个小小涂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