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抢救
唐鹏远
万一来个伤员,清创缝合都不得行,没人弄。
东头房间大,杂物也多,手术聚光灯手术床倒一应俱全,远腾出一块地方,万一动个小手术呢?清创缝合包是必须的,里头有镊子、止血钳、剪刀、纱布棉球、手套,高压锅消毒后备用,刀片刀柄缝线另泡,用新洁尔灭。
不想这事儿说不得,几天后真出事了。
“脑袋被砍了。”
“谁呀?你看到了?”这么吓人。
“不是,我没有看到。不是,我看到了,一个小孩儿,你过去看一下就晓得了。”新兵真被吓到了。
原来是一个门巴小男孩儿,十岁左右的样子,头上脸上身上到处有血,“谁干的?”问他他也不说,远仔细检查,伤在头皮,口子很大,但没有伤及骨头,现在已经没有流血了,许时受伤时也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止血措施,像个重伤员。见有人管,新兵招呼一声先走了,“好吓人啰”。
远很想找人去叫到小学去上课的老卫生员,因小男孩儿问啥也不回答,但看样子听得懂,说不定是小学的学生,太麻烦了,听得懂也行。
清创缝合包是早准备有的,但清洗包扎的棉球纱布不够,要高压锅蒸消毒。
“要等一会儿给你缝针,先做个皮试。”小男孩点了点头,也不见家人来陪,许是自己闯了祸,不敢告人。想起小的时候,挖药,每次掏了麦冬,哥都会把须子重新埋入土里,刨些泥巴培好,到时候还会长出胖东来。也是合该有事,有一回挖了麦冬,挖半夏,有一块还没有来得及种上庄稼的庄稼地,多有半夏的“骛子”,也包括茎叶的意思,哥用锄头一刨,脑袋就出来了,煞是喜人,远蹲着捡,手快,有时凑太近,哥一锄头挖在脑壳上,还好多用刨地,力用不大,只缝了三针,从此不敢挖半夏,连麦冬也不掏了。这一晃都十多年前的事了。
远叫了小男孩儿进手术室,剪了小男孩儿头上伤口周围的头发,反复清理消毒,伤口倒还整齐,无须修理,于是局麻,“痛不痛?”小男孩儿不说话,“痛点头,不痛就摇头”,小男孩儿摇头。缝了五针,卫生员都来看,黄医生也来看了一样,“缝好了?” “缝好了。”包扎好后,又清洗了小男孩儿的脸,一个帅气的小哥,拿了两种药,“四天过后,过来换药,记得?”
“记得。” 小男孩儿点头,原来会说话呀!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连黄医生也差点儿束手无策。
“你晓得噻,墨脱那个地方,麻醉没得一个,那个敢动手术嘛?一群人都望到起。”
墨脱那个地方,远当然知道,记得有个老兵得了阑尾炎,县医院不敢动,全奈止痛输液,后头到了八一,打开腹腔,还找什么阑尾,化脓包裹了,烂完了,没有溃成急性的腹膜炎,还算好,还算幸运,于是安引流条又关了腹,后来一直痛,成了个慢性病。
“到底是啷个回事呢?”远虽然早有耳闻,但想听细节。
“啷个回事嘛,难产,胎死腹中,流血不止,不手术,肯定要死人。这回没得办法,只有死马当活马医。”黄医生出了一会儿神,又继续,“从上午十点多钟开始动手术,麻醉一层,打开一层,好艰难啰,另一个医生是搞内科的,啥都懂不起,拉个钩都不得行,当时要是你在就好了。”
那时远不在墨脱,这件事儿发生在之后不久,远有时想,就算当时也在,能有多大的作为呢?
“基本上全靠一个人,一会儿病人又开始叫,麻药又过了,又打麻药,中间吃饭都是卫生员喂,实在没得办法,要上厕所,只有重新消毒,穿手术衣戴手套。正常的手术,一个剖腹产,大医院几十分钟,我想到最多个把小时嘛,哪晓得,差点儿下不到手术台。手术一直到下午快要天黑了,8个多小时,胎儿取出来了。也是命大。”
“胆子大!”
“胆子大啥子嘛,你不晓得那个阵仗,六七个人给你跪倒啊!”
几个月之后,黄医生讲起那天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不动手术就是死,死路一条,大家心里头都明白,那个女的走不得路,从县上抬下来走了两天,人都快不行了。县上医生也不敢动,你们去找部队的生,他们是救死扶伤的。”黄医生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从背崩抬出去,翻越多雄拉,到八一镇,再啷个都要5、6天,多半死在路上。没得办法,最后李副司令问我呀,‘在内地大医院动过这种手术没得’,动过,没得麻醉得嘛,‘局麻得不得行’,得行,‘那就局麻,动’,李副司令下命令得嘛,没得办法。签了生死协议的哟,人死了,也不得怪你们!”
(注: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唐鹏远:笔名培善,原为西藏军区林芝军分区医生。现为西藏自主择业军转干部,喜爱文学创作,尤其喜欢诗词创作,已经在“文学沙龙”、“长江诗歌”“雪域老兵吧”等公众平台发表数十篇诗作。现居四川省成都,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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