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北京蜂巢剧场,没有圣诞颂歌,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歪斜的床,一个凝视全场的巨大人头,以及一场正在失控的“埃菲尔铁塔上的婚礼”。当全城沉入节日约定俗成的甜蜜叙事时,孟京辉导演的《埃菲尔铁塔上的新郎新娘》选择在12月25日这个夜晚,上演一场彻底的“反叙事”。
演出正在发生。古希腊俄耳浦斯穿越镜面寻回爱人的神话,被直接嵌入一场荒诞的现代婚礼现场。这不是一次轻松的娱乐,而是一封邀请函:不提供确定的梦,只开启一片充满思辨的场域。
自上演以来,这部孟京辉改编自让·科克托的作品,便以其鲜明的姿态,在观众席中划出无形的思想光谱。它拒绝被轻易归类,强势地成为所有在场者必须面对的议题核心。
叙事的消解与诗意的建立:是空洞混乱,还是自由之地?
《埃菲尔铁塔上的新郎新娘》最显著的特征,是它对传统线性叙事的彻底摒弃。导演孟京辉与科克托的灵魂共振之处,正在于这种“反叙事”的勇气。舞台之上,俄耳浦斯地狱寻妻的神话脉络,被拆解、搅拌进一场充满即兴与错位的现代婚礼。时间线性断裂,逻辑因果失效,取而代之的是由倾斜的床、巨大的悬浮人头、机械歌队等意象拼贴而成的诗性空间。
面对如此表达,习惯了“起承转合”的观众感到强烈不适——
反方观点认为,这种刻意的混乱造成了理解的屏障:
“打破了叙事,但情感的锚点似乎也消失了。视觉很独特,但像一场华丽的梦游,结束时有些茫然。”
“碎片化是一种风格,但也可能成为理解的屏障。如何在创新与共鸣之间找到平衡,是个课题。”
而正方观点则在这种消解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审美自由与深度联结:
“戏剧为什么必须‘讲故事’?这部剧让我用全身心去感受,而不是用大脑去分析。那张歪斜的床,直接对应了我内心的焦虑。”
“它像一首立体的诗。当音乐与呼喊交织,我感受到的不是具体情节,而是爱情本身那种灼热与徒劳。这种体验更珍贵。”
美学风格:是重复,还是必要的锋利?
孟京辉戏剧标志性的符号化舞台、爆发式肢体和现场音乐,在《埃菲尔铁塔》中得到集中体现。倾斜失衡的视觉构图、演员如机械复制品般精确又癫狂的移动、吉他与小号制造的即兴声场,共同构建了一个疏离又高压的梦境。
对此,反方观众感到审美疲劳与形式空转:
“熟悉的孟氏符号,力量依旧,但似乎缺少了新鲜的突破。风格固化后,先锋性是否会打折?”
“视听冲击力很强,但有时过于饱满,留给人消化和思考的空间反而少了。”
正方观众则认为,这种高度风格化正是其力量所在,并从中看到了深刻的当代性:
“这绝非空壳。那种机械与疏离感,精准隐喻了当下——我们每个人不都像社会机器中的零件,情感被标准化吗?”
“那些‘过激’的表演,恰恰是日常语言无法承载的情感爆发。剧场的美学,就在于提供这种极致的浓度。”
剧场的本质:是应提供明晰意义,还是应守护感受的混沌?
核心的辩论,最终落回一个根本问题:我们今天走进剧场,究竟在寻找什么?《埃菲尔铁塔上的新郎新娘》显然选择了后者。它不提供自圆其说的主题,不给出道德判断,只呈现一片由神话、诗歌、噪音和肢体构成的感受的荒野,将解读与意义的建构权完全让渡于观众。
反方期待更明确的引导与共鸣:
“艺术可以开放,但不能虚无。剧场作为公共空间,是否需要建立一些基本的共情基础?”
“尊重实验,但也渴望对话。过于坚硬的表达,有时是否会无形中关闭了沟通的可能?”
正方则在这种“让渡”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与解放:
“它最勇敢的就是‘不讨好’。不担心你看不懂,只负责极致真诚地呈现。这本身就是对观众智识的尊重。”
“正是在‘不懂’中,我找到了最私人的共鸣。它没有给出答案,却激活了我对自己的提问。”
舞台上,婚礼狂欢终将散场,欧律狄刻永远消失在凝视之中。
舞台下,关于这出戏的辩论却不会落幕。孟京辉与科克托联手,将剧场变成了一个检验我们感知敏锐度的实验室。它粗暴地揭穿我们已被规训的麻木,又温柔地提示着感受本能的存在。
无论褒贬,每一次真诚的讨论,都是这部作品生命的延续。它或许没有、也无意提供关于爱情与存在的终极解答,但它以不容忽视的姿态,重申了剧场作为一个必须用身体在场、用感官呼吸、并允许困惑发生的古老空间的独特价值。
未来戏剧将走向何方?无人能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仍有作品像《埃菲尔铁塔上的新郎新娘》这样,敢于挑衅、敢于留白、敢于要求它的观众不仅用眼睛“看”,更用整个身心去“在场”,那么戏剧就依然拥有搅动我们沉寂心湖的力量。
今天的我们,仍需要这样一场“梦”。
不为逃避,只为在集体的困惑与战栗中,再次确认自己鲜活的感知,依然存在。
摄影:美国队长
《埃菲尔铁塔上的新郎新娘》
2025.12.25-12.28
北京|蜂巢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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